5

金陵的春天，氣溫漸暖，許多居民都來到城外踏青，觀音寺也逐漸熱鬧起來。山腳下的蠟燭販子不停地向游人推銷蠟燭，只有一位穿著破破爛爛的男子坐在攤位上一言不發(fā)，也不去拉客。幾個月前攤子上華麗的蠟燭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香燭。游人絡繹不絕，并未注意到他。

不一會，一位年輕姑娘就停在他的攤位前，上來便對他哭到“燭先生，求求您救救夫人吧，夫人已經臥床數(shù)月了，自從您給了她那根鮫人燭后，夫人先是懷孕了，在某個晚上又毫無征兆地在房中滑胎，從此昏迷不醒，城中的大夫都無能為力。我發(fā)現(xiàn)她昏迷時，旁邊點燃過的蠟燭正是您給的那根，您一定知道此事對不對，您一定有辦法救我家夫人的。燭先生，求求您，如果夫人再這么昏迷下去，老爺說了，要將她當作死了給埋了！救救我家夫人吧，我那天多有得罪先生的地方，您不要怪罪，鳶兒愿給先生當牛做馬。”

“鳶兒姑娘你……”燭陰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年輕女子，很難和幾個月前見到的鳶兒聯(lián)系起來，如今的她瘦得幾乎脫相，整個人憔悴不堪，惹人心疼。

“姑娘，不是我燭某人不幫，你家夫人如今這個樣子都是她自己選擇的。小姑娘，你還年輕，你恐怕不知道，人心的欲望就像火，一點點的火苗可以劃破黑暗，但同樣亦可以燒光一座山；它又像水，起于人心，但又能隨著人的膨脹而噴涌，到最后，反把那源頭給沖毀。嘖嘖嘖，明代圣賢朱熹抨擊欲望，認為其是理的絆腳石，殊不知，淹沒人本身的是人性啊。”

“燭先生您非同常人，既然蠟燭來自您手，您定然有辦法解救夫人的。”鳶兒作勢便跪了下來，“您要什么條件盡管開出，我鳶兒就算把命給你，也一定要救我家夫人！”

“嘖嘖，好個忠心耿耿的小丫頭。”燭陰瞇起他那雙細長的丹鳳眼，“這秦夫人欲望深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也不知是給你這個小丫頭灌了什么迷魂藥，竟愿舍命救她。”

“鳶兒這條命就是夫人給的，倘若沒有夫人，鳶兒恐怕早已死在十年前的大雪里頭。”

“夫人也并非像您說的那樣，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壞女人。從前的夫人是那么的善良單純，她不顧旁人反對也要救下我，對我視若己出；每次逢年過節(jié)就到街頭給無家可歸的人們施舍粥飯。何府能有如今這番光景，也離不開夫人一路的奔波操持。只可惜何老爺是個薄情人，因夫人一直未懷上兒子便不怎么待見她和小姐，甚至四處尋花問柳，僅為找人替他生下一個兒子。夫人怎么可能甘心自己同老爺辛辛苦苦掙下的家產被旁人奪了去。這才出此下策，鏟除那些不該懷上的孩子。她只是……她只是太多不甘心，才會如此奢求，若是先生要來治夫人的罪，鳶兒愿替其承受。”

“丫頭，我不是來治你家夫人罪的，我只是給了她一根蠟燭，幫她達成某個愿望罷了。”燭陰看向鳶兒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柔。

“和我交易，便要拿出十足的欲望，你個小丫頭哪里來的十足欲望呢？回去吧，養(yǎng)好你的身子，重新找份差事兒也好，守著你家夫人也罷，總之不要依賴于任何人，尤其是薄情的男子們。”

說罷燭陰便卷攤離開了，任憑鳶兒怎么哀求他也不回頭。

6

夜晚，鳶兒一人坐在秦婉臻床邊垂淚不已。如今府上下人都知曉秦婉臻得了怪病昏迷不醒，對她們怠慢了不少。只留下鳶兒日日夜夜地照顧夫人和小姐。

她剛想去拿帕子拭去眼淚，手指卻觸碰到一個冰冷的東西——是一個白色小搪瓷罐，瓶身處刻著“解藥”二字，她立馬拿出來拔開木塞子，只見里頭塞了一粒藥丸和一張紙條，紙條上邊寫著：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黃泉路，奈何橋頭，一個身著黑色緞面旗袍鑲有金邊的嬌媚女子笑臉盈盈地看著面前俊美的男子，不住譏笑道：“你不是收集到欲望就行了嗎？怎么還白白浪費自己的丹藥去救她呢，人家小姑娘一頓哀求就讓你心軟了？”

俊美男子蹙了蹙眉“嘖，凡人不過是一群傻瓜，我只是不忍心看她就這么平白無故地死去，人間又該少多少樂趣。”

“害，還得是你。下一個契約者找到了嗎？”

“我這不是馬上就去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