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思冥想一夜，次日天剛蒙蒙亮，宋窈去敲隔壁的門。

屋子里傳來些動靜，一陣腳步聲后，宋窈看著門里面的人有些發愣。

原本宋清一頭的烏發，此刻被一塊方布巾包起了不說，連額前都多出一層厚重的劉海，將姑娘原本清麗的容貌遮住大半，只漏出一雙眼睛格外水靈動人。

宋清抿著唇，看上去有些緊張，似乎是在等宋窈發問，然而宋窈卻只是說收拾好以后帶她出去上街采買。

這下反而輪到宋清奇怪了。

來不及多想，去到樓下宋窈找了個背簍出來，而給宋清的則是昨日上街時用的那個籃子，只因看她一副柳若扶風的樣子，便多照顧她一下，只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句，“清兒，你得趕緊長長肉才行，日后食肆開起來了，你這小身板可怎么支撐得住？”

宋清羞得垂下頭，聲若細蚊地道，“我努力...”

今日恰逢七月廿九，霧隱巷內有早集。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剛出清瀾巷，街上的人已經多了起來。都是一些家中做吃食生意的，宋窈帶著宋清跟在那些提著籃子的人身后走，走出去百余步后拐過一道灰瓦矮墻，一條熱熱鬧鬧的集市映入眼簾。

宋清睜圓了眼睛看著眼前景象，看著比之前趕過的廟會還要熱鬧些。除卻一些賣些肉菜的小販，還有些穿著奇特的人叫賣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再往里走路兩邊則是一些賣吃食的小攤，每個攤位前都圍著不少趕集的食客，饑腸轆轆地握著錢催促著，你一言我一句的聽不清說什么。

“羊肉燒麥——！出鍋嘍——！”

店家將尾音拉的老長，但此舉最能吸引路人的注意，宋窈和宋清就算在其中，她們打眼望去，只見那店家正端下一屜蒸籠，白汽滾滾騰空而上，將剛剛露頭的太陽又掩回去了，而羊肉混著白面的香氣也狡猾地鉆進每一個路人的鼻中，宋窈被吸引的挪不動腳，她咽了口口水，問宋清，“羊肉能吃嗎？”

宋清也望著那邊看直了眼，她用力點頭。

兩人過去時，那賣羊肉燒麥的攤子前人比剛剛還多，都是被店家那一嗓子喊過來的，宋窈擠在人群中給店家遞去錢要了兩屜，一屜里面十個燒麥，端去桌子上又去隔壁的攤子要來兩碗清湯餛飩，豬肉餡的，上面只撒了些蔥花。

宋窈端著喝下一口，熱湯一路滾下腹中，清湯爽口，在配上一塊羊肉燒麥，面皮薄似白紙且韌，里面肉餡顆粒分明，肉膻味不顯，反而柔嫩多汁。

宋清的吃相依舊斯文，一塊燒麥要咬上七八口，宋窈不是個急性子，但此刻也不免有些按耐不住，“清兒啊，大大方方吃，等你吃完一會兒散集了。”

“啊...”宋清一怔，反應過來后僵硬地點頭，“我很快，很快...”

這回再夾起羊肉燒麥后，還沒等嚼完又去咬下一口，兩頰鼓囊著，吃的急了嗆咳出幾聲，宋窈一邊給她拍背又一邊勸，“行行行，我不催你了，你慢慢吃。”

吃完東西力氣也有了，兩人開始沿路采買，油鹽醬醋茶這些必不可少，香料店里有的香料也都買了一些，再就是五谷，肉菜也是必不可少，等兩人買完回去鋪子時天已經大亮，熱氣兒也涌上來，熱的宋窈一身的汗。

倆人從后院進的，宋清搖搖晃晃地將籃子放在地上，坐在石磨邊大喘著粗氣，這身子著實嬌貴了些，她怕宋窈會嫌棄自己，畢竟人家背著個大背簍又抱著許多東西都不吭一聲，自己就提一個籃子里放了些調料就累成這樣...

宋窈沒什么講究地進去就拿了兩個碗出來，又從井里現打水出來，井水冰涼，一碗下去渾身舒暢。

她放下碗，讓宋清休息會兒，她去把買回來的東西放好，宋清咬牙站起身過去幫她。

宋窈從背簍里把買好的東西拿出來擺在架子上，上面是一些不抗壓的蔬菜，下面是肉和雞鴨。

當然，還有她昨天惦記的粗鹽。

宋清當時還問她這粗鹽買來有何用，還得自己磨，咸味也不如那細鹽。

宋窈只道她自有妙處。

油鹽醬醋擺在鍋臺邊上，這油是黃豆榨的，油色金黃味道重，宋窈有些不大吃得慣，又買回五斤豬肥膘用來熬豬油，豬油炒青菜是上選，比豆油好吃。

她這邊收拾完以后就系上了圍裙洗肉切肉，宋清過來想要幫忙被宋窈攔下，打發去洗雜物房里空置的那幾個壇子，這點活就夠她忙活一陣。

宋清轉回前堂準備上樓，這時就瞧見鋪子外面一人一馬正從門口路過，宋清瞧見那牽馬之人的模樣之后瞳孔一縮，下意識的屏住呼吸抬腳追了出去。

凌楚一將馬牽到槐樹下的溝渠前飲水，這時身后傳來一句女子顫聲，“道長...你可是從揚州來的？“

凌楚一轉頭望去，身后站著一個瘦弱的姑娘，他放下韁繩朝宋清做了個手勢，含笑說道，“貧道不曾去過揚州，不知姑娘為何會這樣問？”

宋清聽罷眼里的光一下暗淡下去，被絕望和痛苦給掩藏，她逼退將要溢出的眼淚，垂首避開眼前這位道長的目光，只道自己是認錯人了，扭頭跑回鋪子里。

凌楚一并未受此影響，他身后的馬也飲完了水拿頭蹭他，他笑著拍了拍馬背，將繩子又拴在槐樹上，開始設攤。

宋清哭著跑回房間里，背靠在門上任由淚水宣泄，腦海中回想起事發當日的情形。那日父親不知從何處結識了一位年紀輕輕的道士，聽聞那道士一人一馬行蹤詭異，又有幾子真本事在身，預測到了她家中將有一劫。父親對此深信不疑連日將她送走，走之前交她一本賬簿并囑咐她這賬簿一定要藏好。就在她離開的第二天，就聽聞揚州城內涂家上下六百余人全部被殺，無一人逃出生天。

又想起那賬簿，涂清瑤的心中更加悔恨，她因一直躲在揚州城外的一處破廟里，可不知為何那日睡醒以后身上帶著的賬簿竟不翼而飛了，而她也在四處去尋時被拍花子給綁走賣到了這渝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