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在林深掌心泛著青銅特有的冷光。他單膝跪在第三排座椅前,骸骨空洞的眼窩與他對視。這具穿著復古西裝的骨架以詭異的放松姿態倚坐著,仿佛只是中場休息時小憩的觀眾。
“江臨先生?“林深的聲音被音樂廳特殊的聲學結構扭曲,回聲在拱頂間來回碰撞。骸骨自然垂落的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卻反常地向前伸展,斷裂的食指直指舞臺側面的消防通道。
林深注意到骸骨西裝翻領上別著枚生銹的音叉胸針。當他小心取下時,胸針背面刻著的數字在月光下閃現——“9.8kHz“。這個頻率讓他太陽穴突跳,林淺發病時腦電圖總在這個頻段出現劇烈波動。
管風琴突然自動奏響一個減七和弦,震得頂棚落下細碎石膏。林深下意識護住頭部,卻看見那些墜落的粉末在空氣中組成詭異的懸浮圖案——是五線譜的臨時記號。
“有人在操控這里的聲波...“他喃喃自語,突然明白這座建筑本身就是個巨型樂器。那些看似腐朽的銅管、開裂的木飾面,全都被改造成了共振腔。
骸骨西裝內袋露出皮革筆記本的一角。林深用鉛筆小心翼翼挑出來,皮質封面燙金的“聲學實驗記錄“字樣已經氧化發黑。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寫著:
「1895年冬至,第37次定向聲波測試。受試者出現幻聽癥狀,聲稱聽見天使歌聲...」
筆記突然中斷,后續幾頁被粗暴撕去。最后殘存的一頁上,江臨潦草的字跡幾乎劃破紙背:
「他們不是要創作音樂,是要制造武器!第九樂章絕不能完——」
破折號拖出長長的墨跡,像是書寫者突然被拖走。林深翻到封底夾層,摸到張微型黑膠唱片,標簽上用紅墨水寫著“最終錄音“。
水晶吊燈毫無征兆地亮起,電流雜音中,懸掛的銅鏈開始有節奏地擺動。林深數著擺動頻率——每分鐘108次,正好是《第九樂章》主旋律的標準節拍。銅鏈陰影在地面交織成蛛網狀,指向后臺區域的某扇門。
他順著陰影指引走去,每走一步都感到地板在微微震顫。消防通道的門把手上結著層半透明膠質,觸感像凝固的樹膠。鑰匙插入鎖孔時,鎖芯傳出管風琴般的共鳴聲。
門后是向下的螺旋鐵梯,扶手上每隔三階就刻著個音符。林深用手機照亮,發現這些刻痕都很新,與銹蝕的扶手形成鮮明對比。下到第七轉時,他在刻著升C的音符旁發現幾根長發——和林淺一樣的栗色,發梢帶著醫院消毒水的氣味。
他的指尖剛觸及發絲,整段鐵梯突然震顫起來。臺階像鋼琴鍵般依次下陷,奏出《第九樂章》的前奏旋律。林深踉蹌著跌入下方黑暗,后背撞在潮濕的磚墻上。
“砰!“
頭頂的通道口轟然閉合。手機微光中,他發現自己站在六邊形密室里——六面銅墻刻滿發光五線譜,地面鑲嵌著巨型鋼琴鍵盤圖案。正中央擺著架白骨制成的奇異樂器:琴鍵是打磨過的指骨,琴弦由神經纖維編織而成。
墻上的譜面突然滲出鮮血,在空白小節線上組成新的音符。林深認出這正是《第九樂章》中斷的部分。一個機械女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補完缺失的八小節,否則永遠成為樂章的一部分。“
林深走近白骨鋼琴,發現琴蓋上刻著江臨的遺言:
“他們需要音樂家,但不需要靈魂。真正的演奏,在于傾聽沉默。“
琴凳下壓著半頁發霉的樂譜。林深撿起來時,羊皮紙背面的磷光文字突然顯現:
“倒置的真理藏在升C與降E之間“
他猛地抬頭看向銅墻——那些看似雜亂的音符里,每隔八個小節就隱藏著一個倒寫的升降記號。林深摸向刻著升C的鐵梯扶手位置對應的墻面,指腹觸到細微的凸起。
“咔嗒。“
暗格彈開,露出個黃銅制音叉。當林深拿起它時,整面墻的樂譜開始扭曲重組,浮現出摩爾斯電碼的節奏標記。他突然明白江臨的暗示——不是要補完樂章,而是要解構它!
白骨鋼琴自動奏響一個刺耳的和弦。林深注意到琴鍵凹陷的痕跡——最深的八個凹痕正好構成降E大調音階。他回憶鐵梯扶手上的刻痕:升C(C#)與降E(D#)之間,正是被刻意抹去的D音。
“缺失的不是音符...是休止符!“
林深抓起音叉敲向墻面。特定頻率的震動讓銅墻表面剝落,露出背后精密的齒輪組。他按照電碼節奏連續敲擊七次,在第八次時故意停頓——就像《第九樂章》里那個被抹去的休止符。
齒輪發出哀鳴般的金屬摩擦聲。白骨鋼琴突然解體,指骨琴鍵在空中拼出句話:
“真相在永遠沉默的D弦上“
密室地面開始旋轉,露出向下的豎井。林深墜落時抓住垂落的琴弦,神經纖維在他掌心蠕動,分泌出帶著記憶信息的蛋白質。當他在井底站穩,發現面前是間圓形石室,墻上掛滿實驗體的腦部掃描圖——最新的一張赫然是林淺的MRI影像。
石臺中央的暗門突然打開,里面放著江臨的鍍銀小提琴,D弦被染成暗紅色,這把鍍銀提琴比常規制式更修長,琴頸鑲嵌著十二枚人牙形狀的象牙徽記——正是十二平均律的半音標記。琴身兩側鏤空雕刻著《第九樂章》的主旋律,每個音符孔都在隨著室內氣流發出幽微的共鳴。林深剛觸碰琴弓,整個琴箱就自動打開,露出藏在共鳴板夾層里的微型留聲機和膠卷。發條轉動的剎那,江臨沙啞的錄音在石室回蕩:
“蘇氏用《第九樂章》測試聲波武器...敏感者會產生虹膜結晶化...他們在尋找實驗體...音樂廳地下埋著主共振器...“
當他的指尖距離琴頸還有三寸時,四根琴弦同時自行震顫。A弦發出瀕死者的抽氣聲,E弦嘯叫如同指甲刮擦玻璃,G弦震顫出地下深井的回響,而那根染血的D弦——它靜默如死,卻讓林深右耳突然涌出溫熱的鮮血。“共振反應...“他抹去耳血,想起妹妹發病時的癥狀。這把琴在測試他的聽覺敏感度。
林深咬牙握住琴頸。接觸的瞬間,琴箱內部傳來齒輪轉動的咔嗒聲,指板上的象牙徽記依次亮起幽藍冷光。最駭人的是琴馬——那本該是普通楓木部件的位置,竟用某種透明材質封存著片人類耳蝸組織,此刻正隨著聲波微微顫動。
鍍銀琴箱突然彈開一道縫隙,露出內層結構。本該是音柱的位置,一根玻璃管貫穿共鳴箱,管內懸浮著七顆結晶化的眼球。每顆虹膜上都蝕刻著音符,在光線折射下將《第九樂章》的譜子投映在石室穹頂。
林深倒吸一口涼氣。這根本不是普通提琴,而是用人體器官改造的聲波記錄儀!
錄音突然被雜音打斷。林深轉身時,看見石室陰影里站著個人影——穿著病號服的林淺雙眼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嘴角滲出藍色液體。
“哥哥...“她的聲音混著電子雜音,“他們讓我來取...江臨的D弦數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