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
(見后反惹相思,不如當時不見;
人還是無情的好,無情即不會為情而痛苦)
——司馬光《西江月·寶髻松松挽就》
1
周日孫彭春早早就從外公那里回來,他很想心慧,他盼著明年外公做壽的時候,心慧可以跟他一起去,他就不會那么無聊了。
站在那里聽著七大姑八大姨你一嘴我一嘴地調侃他找到真愛,他心里還是高興的;他們又問他要心慧的照片,他拿出之前吃蛋糕心慧照的發給她的那張。她拍照的時候,他趁機扭過臉親她,她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燦爛,被延時拍攝抓拍了下來。大家都夸這孩子比原先那個有笑臉,難怪彭春喜歡。孫彭春覺得與有榮焉。
他決定下次一定要帶心慧一起去!
孫彭春掏出鑰匙打算開門。
不想,門開了。
開門的,是——周俊臣!
孫彭春愣了半晌,去看門牌號。
他一定是走錯門了!他的好心情在看到周俊臣的時候被破壞得消失殆盡!
“怎么是你?”當確定了門牌號無誤,孫彭春語氣不善道,“孟心慧呢?”
“還在睡呢,我去給她買個早飯。”周俊臣故意打了個哈欠,好似自己沒有睡醒的樣子。
孫彭春一把推開門!
他推輪椅要進來。因為門有個門欄,這時卻怎么也進不來!
“要我幫你嗎?”周俊臣不懷好意道。
孫彭春氣得臉色漲紅!
“俊臣,你在跟誰說話?”門里面傳來孟心慧親熱的聲音,在孫彭春聽來是多么的刺耳!
他眼神尖銳地盯著孟心慧,紅血絲慢慢地覆上眼球。那個樣子就像是一只老虎要吃了她一般!
“你不是說晚上才會回來嗎?”孟心慧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
看著孟心慧一襲睡衣,孫彭春的心像被錐子扎了一般!
孟心慧跑去廚房,見水壺旁已經放著一杯水,愣了一下。
“我給你調的蜂蜜水。”周俊臣語氣自然道。
“哦”,孟心慧咕嚕咕嚕喝了大半杯水,喝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道,“渴死我了!”
“頭還痛不痛?”周俊臣問。
孟心慧搖搖頭。轉向孫彭春,“怎么回來也沒給我發個消息啊?”
孫彭春提醒自己要鎮靜,沒有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能亂發脾氣,他不希望因為周俊臣兩個人再生出不愉快。盡管如此,從他嘴里跑出來的話還是酸溜溜的,“你招待周俊臣也沒給我發消息啊!”
孟心慧愣了一下,轉向周俊臣,“你跟他說什么了?”
“他什么也沒問,我什么也沒說。”周俊臣聳聳肩道。
“行了,你去你外婆那里吧,別管我了。”
“那你什么時候過來?”
“你不介意的話,我待會跟彭春一起過去。”
“我介意!”
孟心慧看著有些劍拔弩張的兩個人,不免覺得好笑,對周俊臣道,“知道了。你別刺激他。”
等周俊臣走了,孟心慧對孫彭春道,“別站在門口了。”說著回房間。
孫彭春進來后,見孟心慧在刷牙。
他立在洗手間門口,冷冷道,“你沒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嗎?”
孟心慧指指自己在刷牙,沒法說話。
“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
“你昨天跟他一起去看展了?”
“...”
“你喝酒了?”
“...”
“你跟他到底什么關系!”
“...”
孫彭春不等她回答,越想越氣,道,“你又要做他的小三?!”
孟心慧不理他,繼續刷牙。過了一會兒,刷好牙,拿毛巾擦了擦嘴,難掩不悅道,“有什么話,你想好了再說!什么叫‘又要做他的小三’?搞得好像我做過小三一樣。我答應跟你交往的時候,你已經離婚了!”
“那他也學我,為了你跟邵沛文解除婚約了?”
“他解除婚約,是他跟那個人之間的問題,與我無關!”孟心慧憤憤道。
繼而打濕毛巾擦臉。
孫彭春懊惱自己又亂發脾氣亂說話!
孟心慧洗完臉出來,去廚房。
孫彭春跟著她出來。
電飯煲一打開,廚房彌漫著一股粥的香味。
孟心慧給他也盛了一碗,“吃過了,也再吃點。”
孫彭春服軟道,“對不起,是我口不擇言。”
“我跟你發生關系的時候,是在你的婚內。你結婚,我是知情的。”孟心慧吃了一口粥道,“你說我是小三,我沒辦法反駁。”
“心慧,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太敏感了。”孫彭春慌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所謂了。你媽也說我是小三。”孟心慧裝作不在乎道,“我既然做了,也不怕別人說。”
“心慧,是我口快,你別放在心上。我是太生氣了!”孫彭春不想孟心慧模糊焦點,“你還沒有回答我周俊臣為什么會一大清早在這里!”
“我沒有結婚,周俊臣也沒有訂婚,男未婚女未嫁,我跟周俊臣在一起,我怎么就成了他的小三了?”孟心慧不服氣道。她沒有想到孫彭春的心里也是這樣想她的,跟他媽媽一樣。屈辱感讓她抬不起頭來!
“難道我們沒有結婚,你就可以隨便讓人留宿?你現在跟我在交往!”孫彭春叫道!
孟心慧扔下勺子,不想跟他廢話!勺子跟碗發出刺耳的撞擊聲!
她站起身走到玄關。
“你去哪里?!”孫彭春叫道!
“我去哪里,這是我的事情!你出門前把鑰匙給我留下!”
“孟心慧!”孫彭春追出來,“你什么意思!”
“我沒什么意思。我受不了跟你呆在一個屋里!”孟心慧說完,啪地關了門。
進了電梯,才意識到自己穿著睡衣,腳上還是一雙涼拖。她抱住臂,臉微微發紅!
電梯到1樓,門口站著一家人,孟心慧不敢看他們。這中間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她出去拐到樓梯口。慢慢爬到22樓。
站在門口,才意識到自己氣得沒有帶鑰匙出來。
她敲了敲門。
孫彭春給她開了門。
“我沒帶鑰匙。”孟心慧解釋道,又道,“衣服也沒穿...”臉紅了半邊。
孫彭春沒有說話。
孟心慧換了雙干凈的拖鞋,走去臥室。換了衣服出來,見孫彭春有些寂寥地呆在原來的位置,孟心慧心里一痛。
她走出去,從背后抱住了他。她不想冷暴力他,遂解釋道:“我剛才太生氣了。我沒有想到你也跟你媽媽一樣想我,我覺得很羞恥...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想要破壞你的家庭。我那個時候太難受了,不破壞點什么,我心里的火沒有地方發泄,整個人就像要被點燃了...我不想破壞你的家庭,我只想破壞我自己...一本正經,循規蹈矩的自己...你可以說我利用了你,但你千萬不要說我是小三這樣的話,我受不了...”
孫彭春握了下她的手。聽她這邊說,他的心稍稍平復了點。
孟心慧牽著孫彭春的手,在他面前坐下來,“我昨天沒有去看展。前天晚上你回你爸媽家了,他外婆出了點事找我。周俊臣人在外地,我從前天晚上一直幫忙,忙到昨天半夜。不算喝酒。他可能因為他外婆的事有點后怕,緊張,睡不著,我把你之前配意大利面的酒還剩一點,我跟他一起喝了一杯。他在客廳沙發睡的,我在臥室床上睡的,我們沒有發生什么。”
孟心慧簡單說了下孫彭春不在期間發生的事情。
起因是周俊臣外婆一只眼睛看不見,頭暈,跟周俊臣舅媽說。舅媽也沒當回事,簡單跟周俊臣說了下讓他知道。周俊臣不放心問了孟心慧,讓孟心慧問下他爸爸,畢竟他爸爸是醫生。孟新伯聽說了周俊臣外婆的年紀和她的癥狀,覺得非同小可,聯系了自己神經外科的同學。幾個人拉了一個微信群簡單溝通了下周俊臣外婆既往病史,以前有無出現這種癥狀,目前的具體癥狀,都覺得事不宜遲。周俊臣連夜給外婆和舅媽買票到省城,省城這邊第二天安排了專家做手術。
周俊臣在外地出差,一時趕不回來,因此托孟心慧幫忙,他買半夜的飛機票飛回。孟心慧從火車站接周俊臣外婆和舅媽,去醫院登記,繳費,辦理入住。她第二天又請了一天的假,幫著周俊臣一起料理。好在有驚無險,手術很成功,但也已經忙到了后半夜。周俊臣因此送孟心慧回家。因為看他實在太累,孟心慧就讓他在家里將就瞇一晚。兩個人一個人睡主臥,一個人睡沙發。中途周俊臣說睡不著,孟心慧給他拿了剩下的酒,他喝了去睡了。
事情就是這樣。
見孫彭春還是表情凝重,孟心慧道,“我心里有數,我現在跟你在交往。我不會跟別人亂來的。但俊臣好歹是我這么多年的同學和好朋友,他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幫幫他,也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我本來想跟你說的。我一想,你知道了又該瞎著急。我不想你在你外公生日一家人這么高興的時候表現得不愉快。”
聽孟心慧這么認真的解釋,孫彭春心里舒服多了。但是孟心慧跟周俊臣在一起輕松自然的樣子,以及空氣中仿佛都彌漫著開心的味道,就像一根無形的利劍一樣扎進他的心里!
“好了,不生氣了。”
“他是,你的初戀嗎?”
孟心慧愣了一下。
“是嗎?”
孟心慧不喜歡孫彭春這么咄咄逼人的樣子。而且周俊臣是自己心里一個隱秘的角落,她并不覺得她跟孫彭春的關系好到可以跟孫彭春分享這么私密的信息。
孟心慧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孫彭春難掩不悅道。
“你要因為他,跟我再吵一次嗎?”孟心慧很不高興道,“上次的事,我可以理解。我當時可能確實做了讓你誤會的事情或發生了點讓你誤會的事,比如我跟他貼得近跳舞,我脖子上的痕跡。但是這次的事…我跟他沒有發生什么,我們各睡各的,你不能因為在我的房子里看見他了,就懷疑我跟他發生了什么。我剛也跟你解釋了,你還揪著不放是為什么?”
孫彭春一想到自己跟心慧曾經坐在落地窗邊,看著外面的雨一起喝酒的那一夜,那么美好的一夜!一想到昨晚周俊臣也在這里,他們也喝酒了,他就沒有辦法當他們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孫彭春不依不饒地問道。
“你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孟心慧也不悅道,“如果我跟你解釋了這么多,你還執著于我跟他的關系,我不認為我可以回答好你這個問題。回答你是或不是,你就滿意了嗎?你其實想跟我說的是,‘不管你跟他是什么關系,他是你的初戀也好,不是你的初戀也好,你跟他呆在一起,讓我不舒服,你最好跟他保持距離,不要再有聯系’,對嗎,不管我跟他是處于具體什么情境之中?”
“朱建明跟你說過同樣的話嗎?”
孟心慧甩開了他的手,表情難掩悲傷。
孫彭春手心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
“所以,你覺得朱建明是因為周俊臣悔婚的,這一切是我的問題?”
“你剛也說了,周俊臣跟邵沛文解除婚約,是周俊臣跟邵沛文之間的問題,跟你無關。”孫彭春不客氣道,“同樣的道理。朱建明跟你解除婚約,難道是楊懷青的問題,就不是你跟朱建明的問題嗎?”
孟心慧撇開臉,沒再看孫彭春。
她一撇開臉,眼淚就掉下來了。
她忙站起來背過身。
“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你是該一個人靜一下!”
一會兒,門開了。又關了。
桌子上放了一枚鑰匙。
******
醫院里,孟心慧一大早過來了,周俊臣見孟心慧眼圈紅紅的,玩笑道,“跟孫彭春吵架了?”
“我求你別跟我提他!”孟心慧不悅道。
“換作是我,我也會跟女朋友吵架的。如果不生氣,才不是男人呢!”周俊臣道,“不過我們沒發生什么也真是虧,白白擔了罪名。要是發生了點什么也就不冤枉了!”
孟心慧冷哼一聲!
“他欺負你了?”周俊臣換了副關心的表情。
孟心慧搖搖頭。
“你沒跟他解釋嗎?”
“他竟然說朱建明跟我分手,是我的原因!你要我跟他解釋什么?”孟心慧失態地叫道!話剛說完,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心慧...”
“對不起。我去下洗手間。”孟心慧在洗手間呆了好一會兒。聽到門口周俊臣在叫,才擦了把臉出來。
“沒事吧?”周俊臣關心地問,“他這么說,我真是沒想到!”
孟心慧又想哭。
“好了,我們不理他!”周俊臣添油加醋道,“他太小心眼了!”
2
第二天。孟心慧到醫院的時候,周俊臣還睡在陪床上還沒醒來,他外婆顧云琴已經醒了,但是沒有起來,他舅媽葉淑芳從病房外進來,“哦,心慧來了。”
“嗯,舅媽,我帶了點豆瓣醬燒肉。”
葉淑芳看到孟心慧還帶來了個飯盒,里面裝著豆瓣醬燒肉,心疼道,“你有心了!大早上起來弄這些,都沒睡飽吧!”
葉淑芳把飯盒和保溫杯放在床頭柜,對顧云琴小聲說道,“時間不早了,我把俊臣叫起來,你也洗漱洗漱。心慧給你帶了粥和豆瓣醬燒肉來。”說著去床尾把床搖起來,扶顧云琴起來。
“我不是什么大病。小俊就是小題大做,非得讓我住院,浪費這個錢。”顧云琴對孟心慧道,“害你忙前忙后,跑來跑去。你這個點趕著上班吧?怨我多嘴,說吃飯沒味道,你費心了!”
“還不是大病!多虧了心慧問了他爸爸,又立馬幫你聯系了省城的專家,不然你這條命有沒有還兩說。”葉淑芬感激道。
“花了這許多錢,要命做什么?!”顧云琴嘆道。
“別說這種話,你讓小俊聽了怎么想。你安安心心養,每年拿養老保險,這錢就賺回來了。”葉淑芬勸道。
這時,周俊臣已經被吵醒了,喊了聲“外婆”、“舅媽”。起來的時候,還因為起床氣一臉不快,見到孟心慧,才收斂起不悅來,道:“心慧來了,還不到上班的點吧?幫我去大門口買份牙刷毛巾好嗎?我昨晚洗漱完過來的,光拿了衣服,忘記帶洗漱包了。”
“都8點了,還不是上班的點?”葉淑芳出聲道,“你這個點才起,心慧都熬了粥,燒了肉,從家里到醫院了。你自己不知道出去買,胡亂指使什么!”
周俊臣自小被寄養在外婆家,他媽媽生下他后出了月子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跟葉淑芳家小的一個生肖,葉淑芳兩個小孩奶一邊一個喂大。他舅舅做工忙,全靠葉淑芳一手拉扯。
他讀初中那會他舅舅在廠里出了事故,醫藥費花了好些錢,雖然工傷賠了些錢,但做工不如從前,家庭財務狀況一落千丈。舅舅舅媽也有自己的兩個小孩,又聯系不上他媽,也為了小孩子考慮,讓他去找他爸爸認祖歸宗。
但葉淑芳舍不得一直都還在跟周俊臣聯系,噓寒問暖。周俊臣有什么事也會跟葉淑芬說。兩人跟親母子也差不太多。
“我這牙沒刷,臉沒洗,就出門啊?”周俊臣道。
“誰知道你牙沒刷,臉沒洗啊?”
“舅媽,我出去買。我九點半上班,從這里過去,也就十幾分鐘的事,還早著呢!”
“心慧你別忙!”葉淑芬話還沒說完,孟心慧就已經出去了。
周俊臣上完廁所出來,葉淑芳換了語氣對他說道:“不是我說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的日子揀在下個月初六,你這會還折騰個什么勁!你先時都做什么去了?這會,你有婚約,她有男朋友,你們還能走到一塊嗎?”
周俊臣面色不善。
“不是我說你,就是多讓她留一刻,你也高興!”葉淑芳扶著顧云琴去洗手間了。
周俊臣拉上了窗簾,換了襯衣。不多時,孟心慧推門進來,撞了個正著。周俊臣下身只著了一條褲衩。孟心慧尷尬地要退出去。
周俊臣仿佛渾然不覺,問,“買到了?把門關上,我換衣服呢!”
孟心慧此時掩了門,也笑,“就不怕我看了?”
“又不是沒見過!”
周俊臣說得坦坦蕩蕩,孟心慧也便不覺得尷尬了。想起大學的時候,俱樂部活動,他就是那個脫得只剩下褲衩,拿樹枝做了個叉子,下河叉魚的那個。而且還真的叉了好幾條。
孟心慧想自己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他。那個陽光下,他的頭發閃閃發亮,透著青春、不羈,狂妄和野性。
“盯著我發什么呆啊?”周俊臣已經穿好了褲子,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孟心慧的面前,“你會打領帶嗎?”
“你不會打?”孟心慧說著,接過他的領帶,給他打起來。
半天沒有打好,周俊臣叫道,“到底會不會?”
“我會!只是,有點忘了。”孟心慧緊了緊他的領帶,“好了好了。我記起來了!”
看著一個完美的領帶,孟心慧驕傲地揚起脖子。
孟心慧身后,葉淑芬對周俊臣白眼睛,一臉的無奈。
周俊臣拿了孟心慧給他買的洗漱包進去洗漱,孟心慧也趕著上班走了。
葉淑芬扶著顧云琴躺下,走過去靠在洗手間門口,道:“你這是做無用功!”
“我樂意!”
葉淑芬嘆了口氣,“明明大學的時候,你喜歡人家,人家也喜歡你,為什么非得裝不喜歡呢?近水樓臺,你還失手了!”
“近水樓臺先得月,但近水樓臺,可以得到月亮嗎?”周俊臣嘆道,“那不過是月亮的幻影。”
“既然這樣,就直接放手,一別兩寬。何必這樣不清不楚?還害人家男朋友誤會,害兩個人生嫌隙!”
“她只是玩玩。孫彭春,就她現在那個男朋友,跟周昊是朋友,家里條件跟周家差不多吧,各方面都還挺不錯的,就是一條腿壞的!”
“壞的?怎么壞的?意外啊?”葉淑芬驚問。
“聽說是車禍。”
“喲!”葉淑芬驚叫道,“那她是為了錢嗎?”
“錢?”周俊臣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他很快排除了這個原因,“肯定不是,心慧不是那樣的人。孫彭春各方面條件都還不錯的,這點還是要承認。除了腿。”他又補充道,“還有腿的問題帶來的自卑感。”
“說的也是。”葉淑芬略感羞愧道,“我們這個事還麻煩她。不能說手眼通天,他們家的能量還是不小,不是我們這樣的小門小戶可以比肩的。不過他的男朋友那樣,她爸媽能同意?”
“所以說她玩玩。”
“玩?你別亂說話。她是個正經孩子,你這么說讓別人聽了影響不好。你看她忙前忙后的。要是你還在我們家,你能找到這樣的,我跟你舅舅你外婆睡覺都要笑醒!”見周俊臣不說話,葉淑芬又道,“但你現在在周家,我勸你最好不要招惹她。你下個月訂婚,你剛說她男朋友跟周昊是朋友,你跟她發生點什么,讓你爸知道,你吃不了兜著走!”
周俊臣把冷水胡亂撲到臉上,濺了一地的水。
“你鬧什么?”葉淑芬無奈又心疼道,“別不服氣!”
周俊臣頂著濕漉漉的臉問道,“你也認為邵沛文比心慧好嗎?”
“我怎么認為重要嗎?”葉淑芬勸道,“關鍵是你爸怎么認為!”
周俊臣干笑了兩聲,“難道不是‘我怎么認為’比較關鍵嗎?”
“感情就是那么回事!跟誰過不是過!”葉淑芬云淡風輕道,“你看,你爸跟周昊媽不也養了周昊?兩個人人前人后不都恩愛!”
周俊臣冷哼一聲,“你想我做我爸他那樣的?”
“我可沒這么說!”葉淑芬叫道,“我勸你不要這么想!人家好端端的姑娘,你肯做‘你爸’,也要看她肯不肯做‘你媽’!你有本事,就不做你爸的兒子。做你爸的兒子,你的婚姻就不可能有且只有純粹的感情。你仔細想想,你得到她得到什么,你失去邵沛文你會失去什么?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說著,葉淑芬過去把豆瓣醬燒肉拌粥里喂顧云琴。顧云琴咂巴著嘴滿意地點點頭。
******
孫彭春跟孟心慧兩個人僵持了很久。
孫彭春覺得無論哪一對男女,情侶也好,陌生人也好,在晚上,在喝了紅酒的情況下,孤男寡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更何況孟心慧跟周俊臣還有那么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瓜田李下,孟心慧為什么就不知道避諱?
他當然相信孟心慧說的,她睡在臥室,周俊臣睡在客廳,兩個人沒有發生什么。可是發生什么,不在于發生性。
孟心慧明知道自己男朋友不高興的情況下還愿意跟他喝酒,讓他留宿在家,這還叫‘沒有發生什么’嗎?
什么叫見不得人的事?不是上床才叫‘見不得人的事’,不是只有肉體上的交流才叫‘見不得人的事’!精神上的交流,跟肉體上的交流,一樣可惡!
如果孫彭春這次容忍,甚至說默許這樣的事情,那么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說孫彭春今天各方面條件都很好,可能還不至于這么屈辱,這么生氣!
孟心慧則覺得自己并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孫彭春的事情,孫彭春小題大做。她覺得她應該得到的不是批評和指責,而是肯定和表揚。她在助人為樂啊!她難道沒有說清楚,她在幫助人嗎?她跟她爸爸挽救了一條命啊!
也許是不該留周俊臣住下來,但是那種情況下,大家都很累,只想休息。沒有性,沒有曖昧,只有疲憊。
難道那種情況,留周英芝是對的,留周俊臣就是錯的?他們都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無分男女。在孟心慧兩個年輪的人生里,二十四個秋去冬來,都沒有孫彭春這個人的影子。相比之下,孫彭春才是無足輕重的那個人。她認為自己跟孫彭春的關系并沒有好到自己要跟周俊臣避嫌,疏遠周俊臣的地步。
再加上,孫彭春怎么可以說自己是小三,破壞了他跟他老婆的婚姻?怎么可以說朱建明離開自己,是因為自己方面的原因?如果他這么輕賤自己,孟心慧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還有什么理由要跟他交往!
她本來就不愿意跟孫彭春嘗試,對跟孫彭春交往這件事顧慮重重!
因此,孫彭春沒來找孟心慧,孟心慧也并不生氣。
反而有些輕松。
******
臨出院的時候,周俊臣讓外婆和舅媽在省城多住兩天,有什么事,他也可以照顧得到。
“你自己這么忙,我們也不好打擾你。”葉淑芬心疼道,“你外婆也想家里面。”
“俊臣下個月訂婚,你們再多住一段時間,等訂完婚再走。也沒幾天了,也省得跑來跑去!”孟心慧也幫著勸道。
說完這話,空氣異常地沉默,氣氛降至冰點。
孟心慧沒有意識到,仍是道,“沛文你們見到了嗎?他們很般配的一對!”
但是沒有人接嘴說什么。
周俊臣反而也不勸外婆和舅媽留下了。孟心慧有些不明所以,也就沒有再說什么。
周俊臣送她出來的時候,道,“我爸和邵沛文都沒有來過。”
“啊?”孟心慧吃驚道,“那是為什么?”
“我舅舅送我到我爸家的時候,周昊媽不同意,但是我跟我爸親子鑒定做出來我是他的兒子,爺爺奶奶那邊要我回去,她也只能同意。但有一個要求。”周俊臣沉默了一會道,“我親媽這邊的關系都得斷,我認她做媽,認她那邊的親戚做親戚。”
孟心慧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不好意思…我看你跟你外婆跟你舅媽挺好的。”
“我們是私底下聯系,我爸不管,周昊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訂婚,結婚,他們肯定是去不了的。”
“哦——”孟心慧嘆了一口氣,“怪不得她們剛才表情那個樣子。那邵沛文怎么回事?她也不來看嗎?你沒跟她說嗎?說你外婆生病了,來省城做手術。”
“說了。”周俊臣的回答很簡單。
孟心慧輕輕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
“這次的事情,很謝謝你,”周俊臣感激道,“老人家花了錢很心痛。但人比錢重要,花錢把命保住了,我們都覺得值得!有件事還得麻煩你。”
“你說。”
“他們明天就出院了,我明天一天都得跟我爸出去,你幫我送一下?我外婆做了介入,還不能怎么走路。醫院這邊可以安排輪椅。火車站那邊,你幫我跟舅媽扶一下我外婆讓她自己慢慢走就行。老家火車站那邊,我舅舅會去接的。”
“我以前聽你說你舅舅受過傷,他能背嗎?還是要你外婆自己走嗎?”孟心慧想了下道,“我以前聽說過鐵道部這邊推出過車站服務,我試試看,能不能聯系12306兩邊的車站安排輪椅接送。我聯系好了再跟你說。”
“如果有這個服務,那更好了。”周俊臣道,“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謝謝你。”
“你就別跟我客氣了。”孟心慧道。
第二天孟心慧還是請了一天的假。好在最近是淡季,跟領導說一聲就好,也不用走什么手續。要是忙季的話,走手續也請不出來。
她一早就過去了。醫生進進出出檢查。等了很久也沒見拆包,孟心慧來來回回跑護士站找了幾次。后來終于來了個醫生,拆了包。
不多時,有個護士模樣打扮的人推了輪椅。孟心慧幫忙一起扶上輪椅,葉淑芬拿了行李,一起下樓。
孟心慧已經叫了車,幾人上車,往火車站去。
車上見顧云琴不舒服,孟心慧囑咐道,“師傅,我們時間夠,你不用開太快,老人家暈車。”
“不是我開太快,是這路顛簸。”
孟心慧也沒再說什么。這次的車是電車,車空間也狹窄。她早知道打專車了,也貴不了幾塊錢。但已經上車了也只能這樣。
去了火車站,孟心慧打12306留的服務電話。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很快推著輪椅出來了,工作人員提醒道,“身份證都帶了吧?”
孟心慧想起來自己沒帶身份證。
“心慧,你送到這里就可以了。里面你不用進去了。我陪著就行了。”葉淑芬道。
“可以線上申請臨時的。”工作人員道。
孟心慧趕緊拿出手機,按工作人員的指示一番操作,道,“弄好了。我送你們進去。我答應俊臣把你們送上火車的。”
其實進去也沒什么事。一路都有工作人員開綠燈,暢通無阻,直達火車座位。工作人員不禁問,“你誰啊?”
“我外婆,和舅媽。”孟心慧自然道,“我外婆剛做了手術,不太方便。”
“那邊安排人接了嗎?”
“已經聯系好了。”
葉淑芬對熱心的工作人員道,“沒想到你們服務還這么好,還用輪椅推我媽上下,多少錢?”
工作人員笑著擺擺手,“不用不用,這是免費的。”
顧云琴不好意思地道,“真是麻煩你們了!”
孟心慧也跟兩人道別。
“來盛州玩,心慧!一定要來的!”
“一定!”
3
這頭剛送走周俊臣的外婆和舅媽,這頭自己奶奶打電話來說是堂哥的小孩要來江城夏令營,報了走讀,讓她幫忙接送。
孟心慧打電話給自己的媽媽,問怎么回事。
沈燕君不知道這個事,讓她直接回絕掉,說,有第一件事,以后就會有無數這樣的事情。你幫了一個,你不能不幫另一個。讓她干脆點,拒絕的理由也很簡單——“最近都在出差,沒辦法接送。”
孟心慧又給奶奶打了電話,照這樣說了。但是緊接著伯母又打來電話。說之前夏令營都是走讀和住校兩種,今年只有走讀,讓孟心慧給她想想辦法。孟心慧說育暉姑姑也在江城。但那頭伯母嘀咕說,你伯父跟他這個妹妹從小關系就不好。
孟心慧心里想,還不是為了幾個錢,兄妹反目。你們好歹是兄妹,我們是堂侄。論親疏遠近,我得靠后。
孟心慧照實說了,說最近是沒有出差,但是保不齊出差。伯母抓住這句話,就說,讓她先接送,如果真的出差了,她再來想想辦法。說小孩子強強他爸爸周日送上火車了,讓她去火車站接。
孟心慧不悅道,“怎么還讓我去火車站接?他爸爸周一過來辦理夏令營入營手續,我周一晚上去接強強就好了。周日來怎么回事?難道周一我去給他辦入營手續嗎?”
“他爸爸周一上班。”
“我周一就不上班嗎?”
“你現在不不忙嗎?而且別人家的外婆你忙前忙后請假料理,自己滴滴親的侄子不管?”
“堂侄。”
“那也比別人的外婆親!”
孟心慧打電話給沈燕君,問伯母說的這話什么意思?
沈燕君道,“你爸是夸你。有些人聽在耳朵里別扭,總覺得姑娘家胳膊往外拐了,能有什么辦法?你自己答應的事,你自己料理。我勸你一句,在小孩子面前,忍著點,別當他小,不當回事。萬一從小孩子嘴里冒出個子丑寅卯,讓大家看笑話,我們跟著你丟臉!”
孟心慧知道媽媽敲打她,但一想到孫彭春一連幾天都不聞不問,心里又氣又委屈,煩心道,“爸能不能管管?我自己都沒結婚,塞給我這么個寶貝疙瘩,我么弄?”
“你自己跟你爸說!”說著掛了電話。
孟心慧打電話給孟新伯。孟新伯說,“爸在忙。你伯母說話不好聽,但能幫的地方幫一下。這一輩兄弟姐妹才這么幾個,再說永州人在外面都很團結,彼此關照,周伯伯蔡阿姨就很照顧你。”說著要掛斷。
“爸!”孟心慧攔住道,“育暉姑姑就在江城,這事論先后,也輪不到我。他們自己房里的便宜占盡,兄妹失和,又來占我的便宜。她還叫我去周日去火車站接強強,周一請假給他辦入營手續!沒有這個財力和精力就不要來江城參加夏令營,永州難道沒有像樣的嗎?”
“你具體跟經緯說,”孟新伯道,“心慧啊,你長大了,你要學會溝通。辦公室的事情你需要溝通,生活中也有很多這種事情需要你去溝通。能按自己的心意去拒絕別人又不得罪別人也是一樁本事,不然你就得勉強接受自己勞累。但也不失‘吃虧是福’。一個人能盡吃虧嗎?就像一個人能吃盡便宜嗎?無論你做什么決定,爸知道你都有自己的理由,爸都支持你。爸還有事,不說了。”
孟心慧知道爸爸一開始以為只是接送,態度是“能幫就幫”,聽說伯母的過分要求,說的也很委婉,“你自己決定”。
她看時間還早,先是去孫彭春家里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了裝箱搬回自己家。因為他家是密碼鎖,她也沒什么鑰匙要還他。
忙完回單位上班打下午卡,她決定下班了跟堂哥孟經緯打電話。
不想吃飯的時候,先接到孟經緯的電話。孟心慧喊了聲哥。
“心慧,”孟經緯聲音又親昵又客氣,“下班了嗎?我媽給你打電話了吧?我媽說的過分了。你一個人在外面,我們沒什么幫你的,還先麻煩你,是我們的不是。”
“哥,你客氣了。”
“這個事情...去年那個是有走讀和住校兩種,我們報了住校,小孩子玩得也很好。今年突然取消住校了,強強媽媽沒跟我商量就報名付費了。她不知道我們家的事,以為育暉姑姑在江城。本來是沒想麻煩你的。”孟經緯道,“上一輩的事,我也不好說。你看你這段時間忙不忙,能不能抽出時間幫忙接送?可以的話,我周一給他辦入園,下周六把他接回去。”
孟心慧只道,“我們忙起來也沒數,暫時是沒什么事。”
孟經緯那頭也沒說什么。
孟心慧又道,“他那個園跟我住的地方倒也沒多遠。我要是不出差,接送倒是沒什么問題。但晚上洗澡,哄他睡覺,還有早上的吃飯,我只怕他不肯。”
“心慧,這個你倒不用擔心。這些習慣我們養的很好,他會自己洗澡,睡覺前泡瓶牛奶給他喝,跟他說躺枕頭上,關了燈他自己就睡了,吃飯的話他一般半個肉包半個菜包加一杯牛奶,他會自己吃的。睡覺前的時間,你如果自己習慣運動的話,就給他一個足球;你如果要看書的話,就讓他自己看繪本。足球繪本這些我們都可以給他帶過去。”
聽孟經緯這么說,孟心慧也沒法說什么,還想再說什么,聽孟經緯那頭道,“他知道姑姑一個人在江城,他是又佩服又心疼。”
聽到這話,孟心慧也很感動,她道,“哥,你們去年來了也沒跟我招呼,你們也是不愿意麻煩人的人。這次既然開口了,我爸也說了,能幫則幫,我們永州人在外就很團結,何況我們是本家兄弟。但是入園你得自己辦,我前段時間請太多假了,一時批不出來了。”
“好!心慧你幫了我大忙了!”孟經緯高興道,“我說退費不麻煩人,我媽又怪陳珊自作主張浪費錢,我說讓育暉姑姑幫忙,我媽又跟我吵。她的脾氣也不知道我爸是怎么受了這幾十年的!她之前給你打電話,說了什么不好聽的,別往心里去,我替她給你賠罪!”
“哥,你言重了。我沒往心里去。”孟心慧大度道,“那,先這樣?”
“好。謝謝心慧。”
4
彭敏珠從孫彭春那里聽說他跟孟心慧分手了。
她只是看孫彭春最近幾次每次進門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在家也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多嘴問了句,“失戀了?”孫彭春沒有回答,“嗯”了一聲。
彭敏珠追問,“你跟她,分手了?”孫彭春只是說“別問了”就上樓了。吃飯的時候也沒問出個所以然。
有關分手的話題仿佛是個禁忌,孫彭春一直在回避。
彭敏珠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她的內心想,“孟心慧不是個跟你孫彭春一起過日子的人,叫我說對了吧!”
但是她預設了這樣一個事實,卻不能接受這樣一個預設被證實。
孫耀國從彭敏珠那里知道了,驚訝了一下,但是很快釋然,只說,“你最近注意下彭春。”
“他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破釜沉舟,一頭扎進去!不碰頭,就不知道我們的好心!”彭敏珠不以為意,“那個人看著就不檢點,跟那么些男人曖昧不清,臟也臟死了。早分了早好!”
孫耀國沒有說話。
第二天彭敏珠無事來到孫彭春這兒,她試了幾次密碼都報錯。
“您輸入的密碼有誤,請重新輸入!”
彭敏珠想起來,孫彭春曾發消息跟自己說,去他家記得提前說。沒想到他保險得把密碼都改了。她只好打電話給孫彭春,孫彭春報給她一個新密碼。
“071218,這是什么意思?”
“我跟她認識的第一天。”
孫彭春那頭掛了電話,彭敏珠還呆呆地聽著手機的忙音。
彭敏珠打開門,看到地上的兩雙涼拖,彭敏珠彎腰拾起放到鞋架上。
門關的臺面上擺著富貴竹,水已經快干了。
墻壁上貼著幅粗糙的一幅畫,說是粗糙,即是沒裝裱。寥寥幾筆,是一面瀑布。旁邊兩行小字,“若是一切隨他去,便是人間自在人”。彭敏珠認出這不是孫彭春的字,但她也不敢假設這是孟心慧畫的。因為寥寥幾筆,功力已現。
窗戶大開,開著的窗吹進來的風撩起白色的窗紗。
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這個家有點不一樣的味道。明亮是第一感覺。而原來孫彭春的家,按時下最流行的話來說,就是“性冷淡風”。
桌子上,一邊擺著計算機的書,一邊是管理類的書。桌子的角落,管理類的書下面還壓著一張工牌,寫成“德誠會計師事務所”。彭敏珠移出來照片的部分。瞧著工牌上的頭像,搖搖頭,“沒有本人好看”,她心想。桌子上兩個水杯,杯底都還有水。
一件藍色的運動外套搭在沙發上。一條小毯掉在了地板上,彭敏珠拾起來放回沙發。這個綠白相間的毯子不是自己家的,準確地說,不是孫彭春的風格,不是孫彭春的審美。彭敏珠清楚兒子的每一件家具,織物,衣服,植物。
這仿佛是個征兆。慢慢地,這個房子會進來她沒有把關過的東西。比如墻上的畫。窗前的白色的紗子。綠白相間的毯子。她也說不出來是好的征兆,還是不好。
看到這里,彭敏珠很是疑惑:如果分手了,為什么房間里都是別的女人的氣息?
茶幾上是一個煙灰缸。煙灰缸里有十來個煙蒂。一包煙已經癟了,彭敏珠看只剩了幾支。
彭敏珠來到主臥,打開主臥厚重的窗簾。陽光透了進來。
打開衣柜,那里并沒有增加一件她不曾見過的襯衫、外套、褲子,或是領帶,襪子,也沒有一件女性的東西,文胸,三角內褲,絲襪,睡衣等。
來到衛生間打開燈,案臺上也沒有多出來一只牙刷,一條毛巾,洗面奶,爽膚水,乳液或者其他護膚品或化妝品。
搬過來,又搬走了?看到這里,彭敏珠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彭敏珠走出浴室,給孫彭春疊好被子,在床沿坐下。她順手打開了床頭柜的抽屜,看見一盒拆封過的避孕套。她瞄了眼垃圾桶,又看到了其上一只用過的。
彭敏珠皺了皺眉,十分不解。一會兒驚覺,臉色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彭敏珠把剛才放餐桌上的粽子放冰箱的冷凍層。見冰箱里滿當當,都擠不下這一袋粽子。但是打開冷藏層,里面的菜都蔫了,肉也餿了,保質期都是大半個月前的了。她把壞了的蔬菜,肉,酸奶都扔掉,把冰箱清洗了一番。
彭敏珠又打電話給孫彭春。
孫彭春見她半天沒說話,才出聲道,“怎么了,媽?”
“你們分手多久了?”
“我現在不想說這個事。”
“媽去你單位,中午我們一起吃個飯。”
“有什么你電話里說吧。大半個月了。”孫彭春道,“你不是給我送粽子嗎?你放著好了,我有時間會燒了吃的。”
“主臥的避孕套怎么回事?分手了心情不好,也別亂來,有些病得了沒法治。”
“是跟她,你別擔心。我晚上回去把垃圾倒了!”
“她又干凈了嗎?”
孫彭春對門口的曹欣示意什么事,她說找他簽字,他叫她放桌子上。曹欣放下后很快退出去了。孫彭春對電話那頭道,“她很干凈。你多慮了。”
彭敏珠“切”了一聲。
“我沒必要跟你解釋。”孫彭春干脆利落道。
“你們為什么分手?”
“我不想說。”
“她提出來的?”
孫彭春沒有說話。
“你提出來的?”
“我說了不想說。”
“為什么?”
孫彭春掛了電話!
孫彭春隨手拾起一包煙,從其中抽出一支,點燃。他吸了一口,吐氣。氣憤的感覺已經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悲涼。
他沒有想到孟心慧這么剛,吵架沒兩天,就把家里的東西都搬走了。本來也沒幾樣,這段時間基本都住她家,偶爾住自己家。但是看著孤零零的牙刷、毛巾,衣柜里原本她的位置消失的衣服,他又回到了第一次吵架的時候。這次是他連她家的鑰匙都沒有了,門都進不去了!
煙霧之中,他想起孟心慧跟他的第一次那破碎的笑容,她的快感跟她的羞恥感;他想起Cul咖啡館她的眼淚,她一口未嘗的咖啡;朱建明結婚那天,她的委屈,她的隱忍;他又想起了吵架那一天她的眼淚。也許那天他不該放下鑰匙,他應該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