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11:50
臺燈的光暈在畫紙上投下一圈暖黃,棠的炭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速寫本上,錚的睡顏輪廓已經鋪了大關系,但眉弓到顴骨的過渡始終不夠果斷。
“你太依賴輪廓線了?!钡さ穆曇舴路鹩衷诙呿懫?,“骨點的虛實變化呢?顳線到下頜角的銜接,你明明能處理得更松動?!?/p>
棠閉了閉眼,重新審視畫面。
“復賽現場三小時,評委不會給你時間磨調子?!钡し賹懕緯r的語氣像一把解剖刀,“你的優勢是造型敏感,但現在每一筆都在求穩——大形準了,生命力呢?”
筆尖終于落下,側鋒在紙面刮出沙沙的聲響。棠用拇指揉開顴骨的高光,忽然想起丹用康勃夫的作品敲打她的畫板:“看他的線條,形是‘長’出來的,不是‘描’出來的。你現在的畫,連呼吸都沒有?!?/p>
一只溫熱的手突然覆上她的后頸。
“你是要畫還是要你的命?”
錚的聲音含著怒氣,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棠一驚,炭筆在眉弓處蹭出一道生硬的痕跡。她抬頭,對上丈夫復雜的目光——眉頭緊蹙,但眼輪匝肌的牽動暴露了心疼。
“復賽要現場作畫……”棠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紙邊緣,“丹說,如果現在不保持手感,現場根本抓不住大動態……”
錚抽走她手中的炭筆,輕輕擱在速寫本旁?!暗そ淌凇彼哪抗鈷哌^她眼下的青黑,“她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畫面全是‘疲勞色’?”
——這是他們之間才會懂的調侃。多年前棠熬夜畫畫,錚說她“連調子都畫灰了”。
“明天開始,”他突然說,“晚上九點到十一點,我來看小滿和媽?!敝讣夥鬟^她太陽穴微微凸起的血管,“就兩小時——像丹教授說的,’訓練作畫要像呼吸,不能憋氣’?!?/p>
棠怔住。她沒想到錚會記得丹那些晦澀的比喻。
“看什么?”錚別過臉去整理松垮的領帶,胸鎖乳突肌在頸部拉出緊繃的線條——那是丹上周才強調的“要捕捉的‘生澀感’”?!拔抑皇恰幌肽悻F場‘形跑’了?!?/p>
晨光透過紗簾,在他側臉投下柯羅式的光斑。
次日清晨
牛奶杯底壓著的紙條上,錚的字跡潦草得像速寫線條:
“21:00-23:00你的時間”
棠打開手機,丹的新消息跳出來:
“命題創作三大忌:
1.構圖沒有‘勢’(參考霍克尼的透視重組)
2.調子‘糊’(你的暗部總畫得太‘死’)
3.缺乏‘筆意’(看看門采爾的速寫,什么叫‘書寫性’)”
她望向玄關。錚正單腳跳著穿鞋,西裝革履卻系歪了領帶。晨光將他慌亂的身影投在墻上,肩胛骨的起伏像極了丹工作室里那些未完成的炭筆草稿——
笨拙,卻帶著“不可復制的生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