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董府，正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高燒攪得天翻地覆。

董寶昭被抬回府時，已燒得迷迷糊糊，剛被塞進鋪著三層羊絨褥子的床榻，便開始胡話連篇。“水……水……”他翻來覆去地喊，額頭上的汗珠子滾得像斷線的珠子，浸濕了三層錦帕，又被炭火烤得瞬間蒸發(fā)，只余下泛白的鹽漬。

董閣老聞訊從書房趕來時，正撞見太醫(yī)院的院判診脈后搖頭的模樣。“如何？”他抓著院判的手腕，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這是他年近五十才得的獨子，平日里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受過這等罪。

院判捋著山羊胡，眉頭擰成個疙瘩：“脈象虛浮如飄萍，似是風(fēng)寒入體，卻又帶著邪熱，尋常退燒藥灌下去，竟如石沉大海。老夫行醫(yī)五十載，從未見過這般古怪的病癥。”

“廢物！”董閣老一腳踹翻了手邊的花幾，青瓷瓶摔在地上，碎成數(shù)片，“京城里所有有名望的大夫，不論官醫(yī)民醫(yī)，全給我請來！若是三兒有半點差池，我扒了你們的皮！”

管家連滾帶爬地領(lǐng)命，半個時辰內(nèi)，京中有名的“活菩薩”李大夫、專治疑難雜癥的民間醫(yī)者劉瞎子、甚至連給先帝看過病的老太醫(yī)都被請來了。七八位大夫圍著床榻輪番診脈，卻都面面相覷，誰也說不出個究竟。

“怪哉，怪哉。”李大夫捻著胡須，臉色凝重，“公子體內(nèi)邪熱如烈火烹油，卻查不出半分毒素，倒像是……像是被什么陰邪之物纏上了。”

這話剛出口，便被董夫人狠狠瞪了回去：“胡說八道什么！我兒金尊玉貴，怎會招惹那些東西！”可她話音未落，里屋忽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董寶昭燒得發(fā)狂，揮手打翻了剛煎好的藥碗，滾燙的藥汁濺在丫鬟手背上，燙出一片紅腫。

“快！再煎一碗！”董閣老怒吼，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仆役們往來穿梭，炭盆燒得通紅，屋里熱得像蒸籠，連窗紙都被熏得發(fā)黃，可董寶昭身上的熱度卻絲毫未減，反而越發(fā)滾燙，連帶著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胸口起伏得像風(fēng)箱。

這一燒，便是三天三夜。

董府上下亂成了一鍋粥。

董閣老上朝時頻頻走神，被御史參了一本“心不在焉，有失體統(tǒng)”；

董夫人整日以淚洗面，眼睛腫得像核桃，連佛經(jīng)都念得顛三倒四；

府里的丫鬟仆役更是個個提心吊膽，走路都踮著腳，生怕觸了主子的霉頭。

第四天頭上，董寶昭忽然開始說胡話，一會兒喊“水鬼拉我”，一會兒叫“姐姐饒命”，聽得下人們毛骨悚然。管家偷偷托人去城外的相國寺求符，剛把符紙貼在床頭，就被董寶昭一把扯下來撕得粉碎，嘴里還罵著：“都是假的！都救不了我！”

消息傳到京中，各府都在暗地里議論。有人說，是前幾任夫人的冤魂回來了；有人說，董家怕是觸了什么天怒；更有人說，這樁婚事本就不吉利，怕是要應(yīng)在莊沐清身上。

就在董家人焦頭爛額之際，府門外忽然來了個游方道士。

那道士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道袍，手里搖著個破鈴鐺，站在董府朱漆大門前，望著門楣上的銅環(huán)連連搖頭：“可惜，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