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暖閣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檀香。祁婧斜倚在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手中捏著一卷《山川輿志》,指尖在標注著北境河道的頁面上輕輕點著。
門房捧著信進來時,她只抬了抬眼,示意侍女接過。
“北境來的。”侍女低聲回稟。
“大哥的信?”她聲音清潤,聽不出情緒,待侍女將信遞到眼前,才合上書卷,玉指捻起信封。火漆尋常,信紙卻薄得透光,邊緣帶著不易察覺的澀意——是那種浸過礬水的紙。她指尖輕巧地挑開火漆,展開信紙時,眉宇間不見半分波瀾,仿佛只是在看一頁尋常的輿圖注腳。
“冬衣不足,將士多凍傷……托太后捎的藥材,不知收到了么?三載后河冰或有異動,若遇暖春,需早做籌謀。”
祁婧的視線在“冬衣不足”四字上停了停。去年她命人送去的十匹云錦,里頭縫了夾層,塞滿了能抵御零下三十度嚴寒的駝絨,足夠半個先鋒營用度,怎會“不足”?再往下看,“太后”二字讓她眉尖微不可察地動了動——太后宮里的庫房,上個月剛往北境遞過三批“佛經”,誰都知道,那經卷里裹的是甲胄的鐵鱗。
至于“河冰異動”,她的指尖輕輕點在輿圖上那條冰封的河道。北境的冰期長達八個月,尋常融冰只會順著河道化開,哪來的“異動”?除非……是千軍萬馬踏冰而過時,冰層受震發出的聲響。三載,是大哥在算糧草,也算人心。
她將信紙湊到燭火邊,薄紙上果然慢慢浮現出幾行淺痕,是大哥的筆跡:“羽翼漸豐,只待東風。”
等祁婧逐字看完,將信紙折回原樣,遞向侍立的玉如:“收進西廂房的密匣。”聲音清潤,聽不出任何情緒。
玉如剛接過信,就聽她又道:“明日入宮,把庫房那支老山參給太后送去。”頓了頓,補充道,“就說我記掛她夜里睡不安穩。”
祁婧重新拿起《山川輿志》,目光落回北境那道冰封的河道。她早該料到的,大哥自小就不甘人下,當年父皇傳位給異母弟弟,他雖領了戍邊之職,眼底的不甘卻從未藏住。
她是長公主,是皇室的體面,更是靖王的親妹。大哥要做什么,她從不必問緣由,只需要在他需要時,遞上一把助力。至于成敗……自古帝王路,本就伴著血雨腥風,她既生于皇家,便沒得選。
“公主,晚膳備好了,是您愛吃的糟溜魚片。”青禾輕聲提醒。
祁婧收回目光,將《山川輿志》合上,象牙書簽在書頁間發出輕響。“端到偏廳吧。”她起身時,白狐裘滑落肩頭,露出月白色的宮裝,裙擺上繡著暗紋的鳳凰,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偏廳的燭火暖黃,映著碗里瑩白的魚片。祁婧用銀筷夾起一塊,滋味依舊鮮甜,只是舌尖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澀。她知道,這條路一旦踏上去,兄妹倆再難回頭。可身為皇室子女,誰又能真正置身事外?圣上看似溫和,削起藩王兵權時卻毫不手軟,大哥若不先動手,遲早是砧板上的魚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