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凡的名聲曾如北斗懸天，俠義之名冠絕武林。

而今日，這位萬人景仰的大俠，卻成了千夫所指的「魔教奸佞」。

月霞山莊的飛檐在暗影中若隱若現，宛如一具沉默的巨獸骸骨。殘月被撕成碎片，慘白的月光灑在青石板上，映出蜿蜒斑駁的血跡——像一道未干的詛咒，無聲蔓延。

腥風驟起，卷著枯黃的落葉在空蕩的庭院中盤旋。葉片摩擦著石階，發出沙沙的嗚咽，恍若無數冤魂蜷縮在角落，低低啜泣。

蕭凡單膝跪地，玄色勁裝已被鮮血浸透，唇角滲出的黑血滴落，在石板上蝕出縷縷青煙。他低低地笑了，笑聲里滿是譏誚，赤紅的雙眸掃過四周——那些曾經與他稱兄道弟的人，此刻正舉著刀劍，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高臺之上，金絲楠木雕花的圍欄泛著冷光。幾名身著錦緞華服的男子負手而立，衣擺上暗繡的云紋在風中微微浮動，像一片片壓城的陰云。為首的男子面容冷峻，甚是陰鷙。

他忽地一抖袖袍，玄色廣袖中滑出一封信箋，如毒蛇吐信般「啪」地甩落在蕭凡面前。

「蕭凡？」男子嗤笑一聲，拇指緩緩摩挲著腰間玉佩，聲音卻淬了毒般陰冷：「不，該叫你蕭魔頭才是！」他猛地抬手指責，袖中暗香浮動：「江湖敬你如神明，誰知你竟勾結魔教，殘害同道！這些亡魂，可都在看著你呢！」

另一人厲聲附和：「你的夫人楊紫霞，是神月教教主之女，你敢說你不知情？！」

信紙展開，墨跡如蜈蚣般扭曲爬行，字字誅心。

「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你如何與魔教里應外合，屠戮各大門派弟子！」藍衣男子怒喝，「多少條人命！今日，就要你月霞山莊血債血償！」

人群驟然炸開一片嘩然。

紫鳶樓的女弟子猛地踏前一步，腰間銀鈴“叮當“狂響，劍穗上綴著的紫玉墜子如同發了瘋般跳動。她手中長劍“錚“地出鞘三寸，劍刃映出她通紅的雙眼：“我師姐......“聲音突然哽咽，喉頭滾動了幾下才擠出后半句，“她臨死前胸口還留著無患掌的焦痕！今日不取你性命，我誓不為人！“

無憂閣的弟子們齊聲應和，“唰“地一片雪亮劍光出鞘。為首的青衫少年劍尖直指蕭凡，聲音因憤怒而扭曲：“除魔衛道，就在今日！諸位還等什么？“

這一聲吼如同往油鍋里潑了瓢冷水，數十把兵刃同時出鞘的「滄啷」聲連成一片。

「殺！一個不留！」

一道沙啞的嘶吼突然撕裂夜空，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把，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殺意。數百柄兵刃同時出鞘的「滄啷」聲匯聚成震耳欲聾的金屬風暴，刀光劍影交織成一片刺目的寒潮，將本就黯淡的月色絞得粉碎。

蕭凡眼睜睜看著人群如嗜血的獸群般涌向后院，耳邊不斷傳來弟子們凄厲的慘叫——

「師父救我！」

「我跟你們拼了！」

“啊——！“

一聲聲絕望的呼喊像鈍刀般剮著他的心臟。他猛地弓身咳出一大口黑血，「啪嗒」砸在地上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孔洞。

身形微晃間，他染血的手指深深摳進身旁的石柱，硬生生抓出五道猙獰的血痕。可那雙赤紅的眼睛卻始終死死盯著高臺上的人，眼中的恨意凝如實質——

「好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話音未落，漫天桃花簌簌而落。粉白花瓣沾血的剎那，圍攻者如見蛇蝎，倉皇后退。

一襲素衣踏花而來，銀針在指尖泛著幽藍寒光。

「花晨舞……是藥王谷的李依依！」有人失聲驚叫，眾人紛紛退避，無人敢觸碰那飄落的桃花。

李依依跪坐在蕭凡身前，指尖輕顫，撫過他掌心殘留的金紋——那是內力耗盡、強行渡功的痕跡。

「你竟把最后的內力……都給了他？」她聲音微顫，眼中痛色更深。這個男人，讓她癡了一生，念了一生，卻終究……無法真正擁有。

她深吸一口氣，指尖輕點他心脈，低聲道：「毒已入骨，但既用內力護住了心脈，便不會立刻斃命。此毒唯有紫月城的獨門心法可解，往后不可再妄動真氣，否則……」

話音未落，她眸中決然之色一閃，并指如風，七根銀針瞬間刺入蕭凡奇經八脈！

「你做什么？！」蕭凡猛然攥住她手腕，卻見黑色毒血正順著銀針倒流，而她的廣袖滑落，露出的手臂早已布滿猙獰黑紋。

「解毒之法，便是將毒引至另一人身上。」她輕笑，唇角已隱隱泛黑，「你一生驕傲，豈能……死得如此狼狽？」

「值得嗎？！」蕭凡聲音嘶啞，眼角泛紅。

她染血的指尖撫過他眉間褶皺，忽而莞爾，一如當年初見時的明媚：「你為我擋下毒箭時……可曾問過自己值不值得？」

蕭凡喉間一哽，再難言語。

她靠在他懷中，氣息漸弱，卻仍輕聲笑道：「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便是遇見你。所以……只要是你，什么都值得。」

話音未落，她雙唇已徹底烏黑，血淚自眼角滑落。周遭桃花凋零，紛揚如雪。

「李依依！你身為藥王谷谷主，竟與魔教勾結，自甘墮落！」人群中有人厲聲喝罵。

蕭凡眼中殺意驟起，身形如鬼魅掠出，一把掐住那人咽喉，指間勁力一吐——

「咔嚓！」

那人喉骨盡碎，當場斃命！

眾人駭然倒退，卻見李依依強撐最后一口氣，冷冷掃過在場眾人，一字一頓：

「我李依依立誓——今日圍剿月霞山莊者，藥王谷……永不救治！」

言罷，一口黑血噴出，她仰面倒下。

「依依——！」

蕭凡飛身上前，將她緊緊摟入懷中。她已氣若游絲，卻仍艱難抬手，撫上他的臉：

「蕭大哥……此生……不負相思意……我……不后悔……」

玉指垂落，香魂消散。

蕭凡仰天長嘯，聲如泣血，抱起她的尸身縱身而起，踏著漫天凋零的桃花，消失在殘陽如血的天際。

眾人欲追，卻見落花沾身者，無不肌膚潰爛，哀嚎倒地。

——

殘陽西沉，血色浸染蒼穹。

昔日繁華的月霞山莊，此刻死寂如墳。

微風拂過，只余滿地桃花，與未干的血跡。

風過無痕，唯余腥甜血氣，縈繞在每一寸頹垣斷壁之間。

一日之間，名震江湖的第一山莊……已成修羅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