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里啦!”
飄在前頭的箖七猛地一個急剎車,碧玉竹葉興奮地簌簌作響。
“歇腳就是要選個好玩的地方呀!”
“跟我來!包你滿意!”
說完,不等芩蘺反應,它就像一道翠綠的流光,“嗖”地一下扎進了旁邊一條燈光昏暗的小巷。
“喂!小七!等等!”芩蘺哀嚎一聲,認命地追了上去。
枯榮草在她腕間無奈地晃了晃葉子。
小草嘆氣:一個兩個的,都是不省心的。
小巷曲折幽深,墻角生著厚厚的青苔,和幾簇發著微弱藍光的夜光苔。
箖七在前面忽左忽右,熟門熟路。
芩蘺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感覺自己像個被誘拐的傻狍子。
七拐八繞,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芩蘺感覺腿肚子都要抽筋,肚子餓得能吞下一頭烤豬玀獸時——
箖七終于在一扇極其不起眼的、甚至有些破敗的烏木小門前停了下來。
“當當當當!就是這兒啦!”箖七得意地在門前轉了個圈。
芩蘺撐著膝蓋喘氣,抬頭打量。
門楣上掛著一塊歪歪斜斜的木匾,上面用潦草的墨跡寫著兩個字:“蜃樓”。
字跡都快被風雨侵蝕得看不清了。
“蜃樓?聽著不像客棧啊…”芩蘺嘀咕。
“進去就知道啦!”箖七催促著,竹梢輕輕在門板上一點。
“吱呀——”一聲,烏木小門滑開一道縫。
一股混合著陳年木料、干燥草藥和某種奇異熏香的味道飄了出來。
門內并非想象中的破敗,反而別有洞天。
“這里是后門,只有我這樣的聰明可愛萬人迷才知道的喲?!敝耢`語氣驕傲。
入眼是一個不算大但極有韻味的廳堂,布置得古色古香。
幾張烏木桌凳錯落擺放,桌角都放著造型別致的“螢火菌燈”,散發著暖黃的光暈。
墻壁上掛著幾幅水墨山水,細看之下,畫中的云霧竟在緩緩流動。
轉眼看去,一個穿著靛藍色短打、腰系麻繩、頭發卻如雪般銀白的少年,背對著門口。
他正踮著腳擦拭一個比他個頭還高的青瓷大花瓶。
聽到門響,少年猛地轉過身。
他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眉眼清秀,唇紅齒白。
偏偏頂著一頭晃眼的銀發,顯得既矛盾又和諧。
看清來人,他眼睛“唰”地一亮,笑容瞬間在臉上炸開,熱情得像一團撲面而來的火焰:
“哎喲喂!稀客稀客!”
“歡迎光臨我們‘蜃樓’!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呀?”
“看這位姑娘風塵仆仆,定是遠道而來!快請坐快請坐!”
他動作麻利地放下抹布,一溜小跑過來,聲音清脆響亮。
語速快得像竹筒倒豆子,還帶著點夸張的抑揚頓挫。
“來來來,先嘗嘗本店特色——毛尖萃露?!?/p>
芩蘺被這撲面而來的熱情弄得有點懵。
“住…住店,兩間…呃,一間干凈點的房就好?!避颂y甚至有點結巴。
“好嘞!天字甲等房一間!”
這個熱情的白發少年——芩蘺決定在心里叫他“小白”
只見他高聲唱喏,隨即搓著手,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燦爛得晃眼。
“不用金銀!只收‘青蚨通寶’。”
“請問姑娘怎么支付?”
“青…青蚨通寶?”芩蘺傻眼了。
她懷里只有慧明師太塞給她的幾塊碎銀子和銅板。
這什么通寶?
聽都沒聽過!
“哎呀呀,姑娘竟然是第一次來我們蜃樓?!”
小白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熱情不減。
“金銀俗物,我們這兒可不流通!”
“咱們只認‘青蚨通寶’,那是咱們‘虛海蜃市’的硬通貨!”
“有了它,能在蜃市里買到外面想都不敢想的好東西!”
“珍稀藥草,失傳古方,絕世靈樞…應有盡有!”
小白如數家珍。
虛海蜃市?青蚨通寶?芩蘺聽得云里霧里,感覺像在聽天書。
她求助地看向箖七。
箖七早就飄到小白身邊,竹葉親昵地蹭著他的銀發,顯然熟得很。
“那…那怎么才能得到這個通寶?”芩蘺硬著頭皮問。
“簡單!”
小白打了個響指,笑容里帶上一絲狡黠。
“只要姑娘能在我們‘蜃樓’附設的‘競芳軒’里,拿出一件拍品。”
“有人出價拍下,無論多少,今晚的房費就免了!”
“拍品所得通寶,全歸姑娘所有!”
“怎么樣?公平吧?刺激吧?”
拍賣?
芩蘺更懵了。
她一個剛從山上下來的窮丫頭,能有什么值錢東西拍賣?
“跟我來!”
小白不等她細想,轉身就朝廳堂后的一道不起眼的月洞門走去。
還回頭朝芩蘺招招手,“保管讓姑娘大開眼界!”
穿過月洞門,景象豁然一變。
外面是古樸安靜的邸舍,里面卻是一個下沉式的、充滿迷幻色彩的巨大空間。
穹頂是流動的、如同極光般的“蜃影光幕”,柔和的光線照亮下方。
中央一個圓形的白玉高臺,想必就是拍賣臺。
圍繞著拍賣臺,是呈階梯狀分布的一圈圈雅座,以輕紗或珠簾相隔,形成一個個半私密的“蜃影包廂”。
此刻已有不少身影隱在包廂的珠簾紗幕后。
影影綽綽,低聲交談,氣氛神秘而熱烈。
空氣中彌漫著更加濃郁的奇異熏香。
小白帶著芩蘺和箖七,輕車熟路地穿過外圍的雅座區,來到靠近拍賣臺后方的一個小隔間。
隔間門口站著一位女子。
芩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
那女子身材高挑,穿著一襲高開叉的亮片紅裙,裙擺隨著她的動作如同流淌的火焰。
她有著一頭濃密如海藻般的深紫色卷發,幾縷不羈地垂落在光潔的額前。
妝容精致嫵媚,紅唇似火。
眼波流轉間,帶著一種慵懶又銳利的風情。
她正漫不經心地用涂著蔻丹的手指,把玩著一朵懸浮在她掌心、不斷變換顏色的“幻影花”。
“灼華姐!來新客人啦!”
小白笑嘻嘻地喊了一聲,然后對芩蘺擠擠眼。
“這位,就是我們競芳軒的首席鑒寶師,兼拍賣師——”
“還愣著干嘛!快叫灼華姐呀!”
芩蘺:“呃…珠花姐好”
“是灼華!”小白扶著芩蘺的肩膀晃了晃。
小白:惹到珠花…不不不,是灼華姐,算你踢到爆米花啦。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弊迫A出聲。
“我叫灼華。”
“嘿嘿,我是桃夭!”小白一笑,露出大白牙。
“姑娘有什么寶貝要上拍,交給灼華姐就行!”
“她是虛海蜃市有名的‘火眼金睛’!”
說完,小白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般,“噗”地一下,原地消失了。
只留下空氣中一絲淡淡的、類似檀香的味道。
芩蘺看得目瞪口呆。
這蜃樓,從老板到伙計,還有客人,都透著股神神叨叨的勁兒。
灼華抬眸,那雙如同蘊藏著星河的紫色眼眸,淡淡掃過芩蘺和她手腕上的枯草。
紅唇微啟:“小妹妹,想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