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靈走出場館后,感覺銅鑰貼著胸口微微發燙,右肩源紋還在灼燒。她把從救生艙底部夾層摸到的日記殘頁塞進耳機夾層,骨傳導裝置嗡地一震,零斷斷續續的聲音冒了出來。
【警告……記憶……不是數據……是活的……】
她沒應聲,抬腳踩進橋底隧道入口的積水里。水沒過靴筒,冷得像有人往小腿灌了碎玻璃。頭頂橋面傳來車流碾壓的悶響,每一聲都像踩在耳膜上。
墻壁上的刻痕開始反光。她湊近,指尖劃過一道凹槽——瞳孔形狀,密密麻麻排成波紋,和銅鑰背面的紋路嚴絲合縫。
“零,掃描頻率。”
【正在……加載……草,系統被塞了八百個彈窗廣告,誰家破隧道還帶精神殺毒的?】
葉靈閉眼,食指敲了三下耳機。三秒后,“空間感知”速通完成。隧道不再是隧道,而是無數條重疊的走廊,在她腦內展開成一張動態拓撲圖。中央一點紅光閃爍,標注著“1999.6.17”。
她往前走,皮靴踩出水花。每一步,視野就抖一次。現在的隧道和某個童年走廊開始疊影——白墻、鐵門、滴水的天花板。她知道那地方,只是記憶被撕去了一角。
墻壁突然震動。那些瞳孔狀刻痕集體轉向她,像活物在轉動眼珠。
【姐,別看了!這地方是記憶養殖場,你一碰就觸發回放!】
她已經伸手貼上了那塊刻著日期的石壁。
銅鑰發燙,貼著胸口燒起來。皮膚下藍光一閃,整面墻的刻痕同時亮起,像被通了高壓電。
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她站在實驗室里。六歲的自己蜷在金屬臺上,哭得喘不上氣。母親跪在一旁,手里握著銅鑰,指節發白。
“對不起,但你是唯一的鑰匙。”
話音落下的瞬間,銅鑰刺入她胸口。沒有血,只有一道藍光順著血管蔓延。六歲的她停止哭泣,瞳孔泛起琥珀色微光。
葉靈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切,像看一段偷拍的監控。她想喊,發不出聲;想沖上去,腳像釘住。
【姐,別信眼睛,信痛覺——真記憶都帶刺。】
零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老式放映機的沙沙聲。緊接著,一個半透明的全息投影出現在她身后——外形是只發著藍光的魷魚,八根觸須卷著膠片輪盤,正一格格倒帶。
葉靈咬破指尖,血滴在銅鑰上。
劇痛炸開,畫面瞬間清晰,但她能感覺到記憶在暴走,強烈的沖擊讓她試圖強制自己從這段回憶中抽離。
母親拔出銅鑰時,玻璃墻外站著個穿唐裝的男孩。瘦,臉色發青,盯著手術臺的眼神像在看祭壇上的犧牲品。那張臉……和葉昭一模一樣,只是更小,更病態。
“你不該存在。”男孩開口,聲音卻從四面八方響起,“她本該是我的容器。”
記憶突然扭曲。實驗室墻壁裂開,童年走廊被撕碎,所有碎片重組為一條無盡回廊。兩側墻壁全是她的臉——六歲、十二歲、昨晚在電競場的她、碼頭貨輪上的她,每一張都在無聲尖叫。
她猛地掐斷系統連接。
世界安靜了零點五秒。
下一瞬,所有瞳孔刻痕同時睜開,光粒噴涌而出,在空中凝聚成葉昭的全息投影。他站在回廊盡頭,唐裝下擺無風自動,二十四枚透骨釘懸在身后,像一串森白的佛珠。
“你以為救得了所有人?”他開口,聲音像是從深井里撈出來的,“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話音未落,空氣中浮現出十幾個“葉靈”的殘影。有的跪在橋洞下捧著銅片,有的在貨輪上銀發飄揚,有的正把安全帽扔向感應網——全是她在不同時間點崩潰的瞬間。
投影抬手,殘影齊齊抬頭,目光釘在她臉上。
她沒動。
右肩源紋開始蔓延,藍光順著肌肉走向爬向手臂,像有人在她皮膚下埋了發光的鎖鏈。她把銅鑰按在心口,低聲說:“我不是你定義的鑰匙。”
源紋猛地一燙。
所有記憶殘影同時碎裂。
投影冷笑,身形開始消散:“那你告訴我,誰給你命名的?”
她往前一步,踩碎一地碎片光影。
又一步,逼近投影。
“我不需要誰命名。”她抬起手,源紋已爬滿整條右臂,“我只需要記住——誰把我變成鑰匙的。”
投影徹底潰散前,嘴角勾起一絲笑。
隧道恢復寂靜。墻壁上的刻痕暗了下去,只剩盡頭一道未標注的金屬門,門縫滲出微光,頻率和晶簇同頻。
她走向那扇門。
手指即將觸碰到門把時,骨傳導耳機突然震動。
【姐,門后有東西在呼吸。】
她沒停。
推門。
冷風撲面。
門后是條更窄的通道,墻壁上布滿黑色腐蝕痕跡,和橋洞里流浪漢吐出的黏液留下的印子一模一樣。
通道盡頭,一扇鐵門半開著,里面傳出低頻震動,像是某種設備在待機。
她抬腳跨過門檻。
右臂源紋突然劇痛,藍光瘋狂閃爍。
鐵門內,一排營養艙整齊排列,艙體泛著晶簇特有的幽光。
最前排的艙蓋上,貼著一張泛黃標簽。
標簽上寫著:Y-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