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把最后一個手工燈籠的流蘇粘好,食指上被熱熔膠燙出的水泡在創可貼下隱隱作痛。窗外,凌晨三點的城市寂靜無聲,只有保安手電筒的光偶爾劃過幼兒園的滑梯。手機屏幕突然刺眼地亮起,伴隨著催命般的震動。
她剛按下接聽,母親尖利的聲音就穿透耳膜,像生銹的鋸子拉扯神經:“三十萬!后天必須打過來!你弟看中的那套房,定金都交了!”
“媽,我這個月工資還沒發,編制剛考上,手頭真的……”林晚晚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和疲憊。
“我不管!賣血賣腎你自己想辦法!耀祖可是老林家的根!他結不了婚,老林家就絕后了!你忍心看我和你爸死不瞑目嗎?信不信我吊死在你幼兒園門口!”電話那頭的咆哮毫無邏輯,只有赤裸裸的索取和威脅。
林晚晚看著手機屏?!鞘撬彤厴I班孩子們的合影。照片里,她笑得疲憊卻真實,孩子們像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鳥簇擁著她。這是她熬過無數個通宵加班、應付奇葩家長、被熊孩子氣到內傷后,心里僅存的一點甜??涩F在,這點甜也被這通電話攪成了苦水。
“耀祖他……”她試圖辯解,但眩暈感猛地襲來,視野瞬間被黑暗吞噬。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重重砸進堆滿彩帶、亮片和未完成手工作品的雜物堆里。一條鮮紅的彩帶隨著她的倒下,輕柔又諷刺地纏繞上她纖細的脖頸,像一條無聲的絞索。
最后一絲意識消散前,她腦子里只剩下一個荒誕的念頭:“也好……至少……不用還房貸了……”
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疼痛將林晚晚從虛無中硬生生拽了回來。
后背火辣辣的疼,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狠狠打磨過。一股濃重的、混合著灰塵、腐朽木頭和淡淡血腥味的霉味直沖鼻腔,嗆得她咳嗽起來,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胸口的劇痛。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幾根歪斜、布滿蛛網的房梁,慘淡的月光從一個破了大洞的窗戶紙里漏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寒風裹挾著雪粒子從那破洞鉆入,吹得她裸露在粗布麻衣外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鋪著一層薄得可憐的、散發著霉味的稻草。
這是哪兒?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粗糲的麻布摩擦著胸前的皮膚,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她低頭,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看到麻衣下交錯著幾道猙獰的鞭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微微滲著血絲。
銅鏡?角落里一面蒙塵的銅鏡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踉蹌著走過去,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鏡面。
一張陌生的臉孔出現在模糊的銅鏡里。柳眉杏眼,本該是溫婉秀麗的底子,此刻卻面色蠟黃,眼下是兩團濃重的、與她猝死前一模一樣的青黑,嘴唇干裂起皮。鏡中人眼神空洞,帶著深不見底的絕望和麻木。
記憶的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粗暴地涌入她的腦海:
林晚晚。啟朝京城林家的庶女,一個卑微得如同塵埃的名字。
沖喜。嫡妹嫌棄要嫁的是個據說病入膏肓、癱在床上的王爺,哭鬧著不肯。于是她這個不受寵的庶女被推了出來,塞進花轎,成了沖喜的工具。
克夫。拜堂當夜,連蓋頭都沒來得及掀,那位癱王竟直接咽了氣。一頂“克夫”的大帽子,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砸在她身上。
冷宮廢妃。皇家嫌晦氣,林家更嫌丟臉。一紙詔書,她就被丟進了這比冷宮還不如的破敗偏殿,自生自滅。負責看守她的周嬤嬤,心情不好時,鞭子就是最好的發泄工具。
“哈……”林晚晚喉嚨里發出一聲嘶啞的、介于哭和笑之間的聲音,帶著濃重的血腥氣,“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她對著冰冷污濁的空氣,用盡力氣嘶吼,卻只換來更劇烈的咳嗽和胸口的悶痛。
就在這時——
【叮!檢測到優質韭菜…呸,檢測到優質幼師靈魂!能量匹配度99.99%!】
一個極其歡脫、甚至有點賤兮兮的電子音毫無預兆地在林晚晚的腦海中炸響,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眼前猛地一亮,一個閃爍著俗氣熒光粉光芒的巨大虛擬彈窗霸道地占據了她的全部視野。彈窗頂端是幾個花里胡哨、仿佛自帶閃光特效的藝術字:
【崽崽改造計劃666】VIP體驗版-啟動!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滾動字幕:“拯救熊孩子,從綁定本系統開始!專業幼師,靈魂速遞,使命必達!”
林晚晚:“……”她懷疑自己不僅穿越了,腦子可能也摔壞了。
沒等她消化這突如其來的“系統”,彈窗界面自動切換。一個Q版的、哭得鼻涕泡都冒出來的小男孩頭像在屏幕中央瘋狂跳動,頭像旁邊還標注著血紅的、不斷閃爍的警示符號!
目標對象:蕭啟明(身份:太子)
年齡:3歲8個月
危險評級:SSR級哭鬧獸!
實況直播(虛擬屏):地點:御花園東南角假山后。狀態:暴走中!已咬傷宮人手臂(血條-30%)!破壞力持續飆升!
緊接著,一個鮮紅刺目、宛如炸彈倒計時的巨大數字懸浮在屏幕正上方:
【主線任務-拯救太子!】
任務目標:緩解太子蕭啟明當前分離焦慮狀態,阻止其進一步自傷/傷人行為。
剩余時間:01:32:15
失敗懲罰:宿主靈魂將被抽離,塞入尖叫雞玩偶,永世循環播放《孤勇者》至宇宙熱寂!
新手禮包(點擊領?。翰屎缒Яο鹌つ唷?,魔性兒歌30首(記憶灌輸版)×1
“……”
林晚晚看著那血紅的倒計時,聽著腦海里模擬的、永無止境的跑調版《孤勇者》作為懲罰預告,一股邪火蹭地竄上頭頂。
“穿越了還得干幼師?!這福報真是修了八輩子!資本家看了都得流淚,閻王爺見了都得喊聲內行!”她氣得差點把后槽牙咬碎,對著空氣怒吼。
幾乎是本能地,她用意念狠狠“戳”了一下那個閃亮的【領取】按鈕。
噗嘰!
一聲輕響,一坨觸感奇特、冰冰涼涼、Q彈軟糯的東西憑空出現在她攤開的手掌心里。那東西大約有她的拳頭大小,呈現出夢幻般的七彩顏色,像把彩虹揉碎了捏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甜絲絲的香氣。她下意識捏了捏,手感好得不可思議,仿佛捏著一團有生命的云朵。
這就是“彩虹魔力橡皮泥”?
還沒等她研究明白,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慌亂的拍門聲和宮女帶著哭腔的尖叫:
“不好了!太子殿下又在御花園發癲了!見人就咬!侍衛!快叫侍衛來捆住殿下啊!”
捆???一個三歲多的孩子?
林晚晚低頭看著手里那坨七彩的“云朵”,又抬眼看了看腦海里那鮮紅刺目的倒計時(01:28:03)和永世循環《孤勇者》的恐怖預告。
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勁涌了上來。她把那坨橡皮泥死死攥在手心,冰涼的觸感讓她混亂的頭腦清醒了一瞬。
“房貸戰士永不為奴……”她低聲咒罵了一句,也不知是罵那吸血的娘家,還是罵這坑爹的系統,“……何況是熊孩子!”
深吸一口混雜著霉味和寒氣的冷空氣,林晚晚猛地拉開了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木門,一頭扎進了風雪呼嘯的寒夜里,朝著宮女尖叫的方向狂奔而去。
御花園東南角的假山石附近,此刻宛如一場小型災難片的現場。
一個穿著明黃色錦緞小襖、裹著雪白狐裘的粉團子,正騎在一個小太監的背上,像只發怒的小獸,死死咬著小太監裸露在外的手臂!殷紅的血珠順著他白胖的手指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暈開刺目的紅梅。周圍跪倒了一片宮女太監,個個面如土色,抖如篩糠,想上前又不敢。假山上的麻雀被這陣仗驚得撲棱棱飛起,留下一片慌亂的鳴叫。
這就是那個SSR級哭鬧獸,太子蕭啟明?
林晚晚的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她強迫自己冷靜,集中精神看向那個小小的、狂暴的身影。
【目標掃描中……】
系統的熒光屏在她視野里展開,一行行數據飛快刷新:
[情緒狀態]:分離焦慮MAX!恐慌值99%!
[主要誘因]:主要撫養人(乳母張氏)今晨被秘密調離,未進行任何告別疏導。
[信任值]:-100(極度缺乏安全感,對陌生環境及人員敵意強烈)
[推薦解決方案]:
1.物理吸引:利用強刺激(視覺、聽覺)轉移其注意力,打破當前攻擊循環。
2.初步安全感建立:避免強制束縛,嘗試非肢體接觸的引導與共情(當前信任值過低,肢體接觸易引發更劇烈反抗)。
物理吸引……強刺激……
林晚晚的目光落在手心里那坨七彩橡皮泥上。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
她不再猶豫,幾步沖到距離小太子幾步遠的地方,既保證安全距離又能讓他看清,無視那些驚恐的目光和地上刺目的血跡,深吸一口氣,雙手飛快地揉捏起那團橡皮泥。
“喂!小霸王!看這里!”她提高音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顫抖,“看!這是什么?恐龍!會跳舞的恐龍!”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她手中的七彩橡皮泥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隨著她手指的翻飛,迅速塑形成一只張牙舞爪、線條略顯粗糙但神氣活現的霸王龍。緊接著——
那橡皮泥做的霸王龍,竟然真的在她掌心妖嬈地扭起了屁股!七彩的身體隨著夸張的搖擺動作折射著微弱的天光,滑稽又魔性!這顯然是系統加持的“魔力”效果。
“嗷嗚——我是霸王龍!扭扭屁股我最強!”林晚晚一邊操縱著橡皮泥,一邊荒腔走板、五音不全地吼起了魔改版《孤勇者》,“愛你孤身走暗巷!愛你不跪的模樣!愛你對峙過絕望,不肯哭一場?。ㄆ埔簦?/p>
這畫面太有沖擊力了。
小太子蕭啟明的哭聲,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住,戛然而止。他松開了咬著太監的嘴,沾著血跡和口水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珠,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著,寫滿了茫然和……好奇?
他呆呆地看著那只在他面前瘋狂扭屁股的七彩“怪獸”,完全忘記了哭泣和撕咬。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第一次映入了林晚晚狼狽卻努力擠出笑容的臉。
小團子搖搖晃晃地從小太監背上爬下來,無視了周圍人驚恐的抽氣聲,一步一步,帶著試探和巨大的好奇,朝著林晚晚和她掌心扭動的“怪獸”靠近。
他伸出那只還沾著血和口水的小胖手,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戳了一下橡皮泥恐龍扭動的尾巴尖。
成了!林晚晚心中剛升起一絲狂喜——
變故陡生!
“嗷嗚!”小太子像是被這奇妙的觸感激發了某種野性,或者只是單純想試試這“怪獸”能不能吃,猛地張開小嘴,露出尖尖的小乳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狠地一口咬在了林晚晚捏著橡皮泥的、裸露在外的手腕上!
“嘶——!”鉆心的劇痛瞬間傳來,林晚晚倒抽一口冷氣,眼淚差點飆出來。
【痛覺屏蔽啟動!持續時間:10秒!】
【成就解鎖:‘人形磨牙棒’!獎勵育兒點+10!】
一行賤兮兮的熒光粉彈幕適時飄過:【親~感受到崽崽的愛(啃咬)了嗎?止哭噴霧今日半價,998育兒點帶回家哦!錯過今天再等一年!】
十秒的屏蔽讓劇痛化為麻木。林晚晚看著手腕上那圈清晰的小牙印,已經開始滲出血珠。她強忍著把這熊孩子丟出去的沖動,努力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容,用盡畢生所學的溫柔哄道:“哎喲,小牙齒好厲害呀!累不累?林老師給你揉揉小下巴好不好?”她試探著伸出沒被咬的那只手,想輕輕碰碰他的小臉蛋。
就在這微妙而混亂的時刻——
“咔嚓?!?/p>
靴底碾碎冰雪的聲音清晰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重威壓。
林晚晚眼角的余光瞥見一雙繡著猙獰玄黑龍紋的厚底官靴,穩穩地踏入了她面前那片被血和口水弄臟的雪地。一股冰冷刺骨、遠比寒風更凜冽的氣息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一個冰冷得如同萬年寒冰、蘊含著滔天怒意的男聲,從她頭頂沉沉劈下:
“妖婦!安敢以邪術惑亂東宮!”
隨著這聲怒斥,一片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數道雪亮的刀光瞬間出鞘,冰冷的鋒芒齊刷刷對準了林晚晚,刀尖反射的寒光刺得她眼睛生疼,也照亮了她染血的袖口和手腕上那圈新鮮的牙印。
完了!林晚晚的心瞬間沉到谷底。是皇帝!
電光火石之間,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她猛地舉起那只被太子咬傷、還在滲血的手臂,將那個清晰的、帶著血珠的牙印直直地懟向聲音來源的方向,用盡力氣喊道:
“陛下明鑒!這不是邪術!這叫口腔期行為干預!是正常幼兒發育階段的探索行為引導!”
在皇帝那雙深不見底、此刻正因震驚和暴怒而急劇收縮的瞳孔注視下,林晚晚做了一個更大膽、更瘋狂的舉動——她一把抓住小太子那只沾著血和口水的小胖手,不由分說地按在了自己手腕的傷口上!
“來,殿下,幫幫忙!”她擠出最“慈愛”的笑容,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給林老師消消毒!呼呼就不痛啦!”
小太子蕭啟明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他仰著小臉,看看林晚晚,又看看手腕上紅紅的印子,再看看面前那個渾身散發著可怕氣息的“大人物”。也許是林晚晚手腕上溫熱的血腥味刺激了他,也許是那“呼呼”的指令太過簡單直接,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他竟真的懵懵懂懂地低下頭,對著林晚晚還在滲出血注的手腕,輕輕地吹了幾下。
溫熱的觸感傳來。
那只七彩的橡皮泥霸王龍,也在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時刻,從林晚晚因緊張而微微松開的指縫中滑落,“噗”地一聲掉在染血的雪地上。它竟然還在一抽一抽地、頑強地扭動著它滑稽的屁股。
場面詭異到了極點。
【警告!警告!檢測到超高能情緒波動源!】
【警告!檢測到重度挑食者已進入半徑十米范圍!危險評級:A級!】
系統的警報聲再次尖銳地響起,比之前更加急促!
林晚晚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順著系統無形的警示方向看去——
只見假山石的陰影處,不知何時悄然探出了一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臉??雌饋砑s莫四五歲年紀,梳著精致的雙丫髻,穿著華貴的淺粉色襖裙,像個易碎的瓷娃娃。然而,那雙琉璃般剔透的大眼睛里,卻沒有任何屬于孩童的天真,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空洞和……冰冷的厭惡。
小女孩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雪地上那幾點刺目的猩紅血跡上,小巧精致的鼻翼微微翕動,仿佛在嗅聞著什么令她作嘔的氣味。緊接著,一個細弱、卻帶著某種病態執念的童音,清晰地飄蕩在死寂的空氣中:
“難吃的東西……都要殺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