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小怪獸?”太子蕭啟明最先被吸引,暫時忘了剛才的不快,好奇地湊過來。
趙元寶雖然還撅著嘴,但琉璃眼珠也瞟向了林晚晚手中的炭筆和紙。只有角落里的陳墨,依舊沉浸在他的木雕世界里,對外界反應慢了半拍。
林晚晚拿起炭筆,在粗糙的紙上簡單勾勒了幾筆,畫出一個圓腦袋、尖牙齒、噴著火的簡筆畫小怪獸。“看,這就是老師現在心里的小怪獸,”她指著畫,“它叫‘餓餓獸’,因為老師肚子好餓,它就在里面噴火搗亂!”
這個形象又滑稽又貼切,太子立刻被逗樂了,指著畫“咯咯”笑起來。連趙元寶的嘴角也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
“殿下心里呢?”林晚晚把炭筆遞給太子,“有沒有小怪獸?它長什么樣?”
太子歪著小腦袋想了想,接過炭筆,笨拙地在紙上畫起來。他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圓圈,里面點了兩個點算是眼睛,然后在圓圈外面畫了很多雜亂無章的線條,嘴里還“嗷嗚嗷嗚”地配著音。
“這是…生氣獸?”林晚晚猜測。
太子用力點頭,指著紙上的亂線:“嗷!搶!壞!”顯然還在為拼圖被“泥巴封印”而耿耿于懷。
“那元寶郡主呢?”林晚晚看向趙元寶。
元寶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這個游戲有點幼稚,但最終還是接過了炭筆。她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涂得漆黑一團的方塊,然后在方塊外面畫了很多尖尖的、像牙齒一樣的東西戳向方塊。
“這是…討厭獸?”林晚晚問,“它討厭那個黑方塊?”
“臭!難吃!”元寶指著那個黑方塊,又厭惡地皺起小鼻子,顯然指的是周嬤嬤端來的餿糊,“要扎死它!”
林晚晚心里了然,這孩子的“毀滅欲”根源在于對某些氣味的極度敏感和厭惡,進而產生強烈的攻擊性。
“陳墨,”她走到角落,輕聲喚道,“你心里的小怪獸呢?要不要也畫一畫?”
陳墨抬起頭,眼神有些茫然,似乎還沒從木雕的世界里完全抽離。他看了看林晚晚手中的紙筆,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只已經初具雛形、歪著脖子但顯得格外兇萌的小劍龍,搖了搖頭,小聲道:“我…我在打它。”他用刻刀輕輕點了點木雕劍龍的背棘,仿佛那就是他正在“打敗”的小怪獸——那個讓他害怕接觸外界的聲音。
林晚晚瞬間明白了。對于陳墨來說,專注于雕刻,就是他對抗“社交恐懼獸”的方式。她不再強求,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嗯,陳墨真厲害,用‘魔法棒’打敗小怪獸!”
【叮!成功引導兒童進行初步情緒表達!】
【‘情緒溫度計’功能激活!】
【宿主可直觀查看綁定兒童當前情緒狀態(圖標顯示)!】
系統提示音剛落,林晚晚的視野里,三個孩子的頭頂上方,悄然浮現出三個小小的、半透明的圖標:
蕭啟明頭頂是一個紅色的小火苗(代表余怒未消)。
趙元寶頭頂是一個黑色的、冒著尖刺的圓球(代表厭惡)。
陳墨頭頂則是一個**淡藍色的、平靜的波浪線(代表專注平和)。
這個功能太實用了!林晚晚心中一喜。能直觀看到孩子的情緒狀態,就能更好地預防沖突和進行引導。
她將孩子們的“小怪獸”畫作小心收好,心里盤算著如何利用有限的資源豐富孩子們的活動。目光再次落到了院子里那堆被周嬤嬤克扣下來的劣質木柴,還有趙元寶玩剩下的那團濕泥巴上。
一個念頭閃過。
“孩子們!”她拍拍手,吸引注意力,“想不想玩一個更有趣的游戲?用泥巴和木頭,搭一個…大大的恐龍樂園?”
“恐龍樂園?”太子的眼睛瞬間亮了。
“爛泥巴?”趙元寶的興趣也被勾了起來。
陳墨也停下了雕刻,好奇地看過來。
“對!”林晚晚干勁十足,“元寶負責用泥巴捏出恐龍的家——山洞和沼澤!殿下可以捏一些小恐龍!陳墨,你用這些木棍,幫我們搭一個恐龍的柵欄,好不好?”
分工明確,各取所需!
趙元寶立刻投入到捏“恐龍山洞”和“臭臭沼澤”的偉大事業中,用泥巴塑造著她心中“邪惡”又“有趣”的環境。太子則興奮地蹲在元寶旁邊,笨手笨腳地捏著奇形怪狀的“小恐龍”。陳墨默默拿起幾根木棍,開始用他剛剛學會的刻刀技巧,在木棍兩端刻出淺淺的凹槽,嘗試將它們交叉卡在一起做成簡易圍欄。
林晚晚也沒閑著,她一邊指導,一邊幫忙,自己也捏了幾個泥團。冷宮小小的院子里,一時間充滿了孩子們的專注,偶爾夾雜著太子的“嗷嗚”和元寶嫌棄某個泥團不夠“爛”的嘟囔,交織成一種奇異的活力。連刺骨的寒風似乎都被這股熱火朝天的氛圍驅散了幾分。
陳墨展現出了驚人的空間感和動手能力。雖然工具簡陋,木棍也歪歪扭扭,但他竟然真的用卡榫的方式,在院子一角搭出了一個歪斜卻穩固的三角形小圍欄!趙元寶將捏好的“山洞”——一個歪歪扭扭的泥巴拱門和“沼澤”——一灘特意弄得更稀爛的泥巴放了進去。太子則把自己捏的幾個四不像“泥巴恐龍”小心翼翼地擺在“山洞”門口和“沼澤”邊緣。
一個充滿童趣和想象力的“恐龍樂園”雛形,就這樣在冷宮的廢墟上誕生了。
林晚晚看著孩子們臉上滿足的笑容,再看看那個歪歪扭扭卻凝聚著心血的“樂園”,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拿出最后一點炭筆,在相對平整的泥地邊緣,畫了幾個簡單的小人兒,圍著“恐龍樂園”手拉手跳舞。
“看!這是來參觀恐龍樂園的小人!”她笑著說。
太子立刻拍手叫好。元寶挑剔地看了一眼,評價道:“畫得丑,像掉毛的麻雀。”但也沒說要去毀掉。陳墨則默默地看著那幾個小人,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
這一刻,仿佛連冷宮的陰霾都被驅散了。
然而,這溫馨的一幕,卻被一雙隱藏在暗處的眼睛,盡收眼底。
冷宮殘破的院墻外,一株落光了葉子、掛滿冰凌的老槐樹上。那道如同影子般的身影——代號“影七”,正悄無聲息地伏在粗壯的枝干間,透過墻頭的缺口,清晰地看到了院內發生的一切。
他看到廢妃林氏如何用一團泥巴化解了太子與郡主的沖突。
看到孩子們如何分食那點可憐的食物,林氏自己只喝清湯。
看到周嬤嬤的刁難和元寶郡主的激烈反應。
看到林氏引導孩子們畫畫表達情緒。
更看到三個身份尊貴或特殊的孩子,此刻竟在這比冷宮還不如的破院子里,滿手泥巴、專注投入地搭建著那個可笑的“泥巴樂園”!
影七冰冷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極其復雜的神色。有震驚,有困惑,甚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動容。他作為皇帝最隱秘的耳目,見慣了宮廷的爾虞我詐、冷漠傾軋,卻從未見過如此…荒誕又透著奇異溫暖的場景。
尤其當他看到林晚晚蹲在地上,用炭筆畫那幾個手拉手的小人時,她側臉上流露出的那種純粹的、近乎虔誠的溫柔,與傳聞中“克夫妖婦”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沉默地注視著,直到夕陽的余暉將那個小小的“泥巴樂園”和孩子們的身影鍍上一層暖金色。
影七悄無聲息地從樹上滑下,如同真正的影子融入暮色。他需要立刻將今日所見,尤其是林氏那些聞所未聞的“引導之法”和孩子們異常投入的狀態,詳細稟報給陛下。
當夜,長樂宮。
燭火搖曳,皇帝蕭承稷正批閱著奏章,眉宇間凝著化不開的沉郁。西北軍報不利,朝堂上為賑災款項又吵得不可開交,樁樁件件都令人心煩。
影七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御案前,單膝跪地,聲音平板無波:“陛下,冷宮監視,第七日。”
蕭承稷頭也未抬,只淡淡“嗯”了一聲。
影七便一五一十地匯報起來,事無巨細:從周嬤嬤克扣刁難、林氏兌換米糧雞蛋,到太子郡主沖突、泥巴化解危機,再到分食、畫畫、建造“泥巴樂園”…最后,他提到了林晚晚引導孩子們畫出的“小怪獸”和她在泥地上畫的小人。
“……廢妃林氏,稱其為‘情緒溫度計’與‘恐龍樂園’。”影七的匯報毫無感情色彩,卻精準地還原了每一個細節。
蕭承稷執筆的手頓住了。
泥巴?畫畫?恐龍樂園?情緒溫度計?
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極其荒誕的畫面。
他放下朱筆,身體微微后仰,靠在龍椅寬大的椅背上。燭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躍,晦暗不明。
“你是說,”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帶著一絲玩味,“朕的太子,還有榮華郡主,在冷宮里…玩泥巴?玩得不亦樂乎?”
“是。”影七的回答簡潔有力。
“那個林氏,”蕭承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扶手,“她真有什么妖術惑心?還是…如她所言,是什么‘行為引導’?”
影七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詞:“卑職…未見妖術痕跡。所見…孩童確系自愿投入,且…神色愉悅專注,尤以榮華郡主與工部陳主事之子為甚。太子殿下,亦顯輕松。”他頓了頓,補充道,“廢妃林氏,自身僅食米湯,未動葷腥。”
自愿投入?愉悅專注?
蕭承稷的眉頭擰得更緊。這比妖術更讓他難以理解。他那個見人就咬的兒子,那個視“難吃”之物為死敵的侄女,還有那個據說孤僻成性的工部庶子,竟然會被一個冷宮廢妃用泥巴和木頭哄住?
他想起御花園里她舉起流血的手臂,喊著“口腔期行為干預”;想起她舉起饅頭喊著“斬首草莓大福”的瘋狂;還有她護著太子時那種母獸般的眼神……
瘋子?妖婦?還是…真有點他不知道的本事?
“繼續盯著。”蕭承稷最終只吐出三個字,語氣深沉,“事無巨細,每日一報。特別是…她那些‘瘋魔’的舉動,還有那些孩子。”
“遵旨!”影七低頭領命,身影一晃,再次融入殿內的陰影中,消失不見。
殿內恢復了寂靜,只剩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蕭承稷的目光重新落回奏章上,卻久久未動筆。他的眼前,仿佛還晃動著影七描述的畫面:冷宮破院,泥巴滿地,三個孩子蹲在那里,一個廢妃蹲在旁邊畫著幼稚的小人……
他捏了捏眉心,那股荒謬的疲憊感再次涌上心頭。
“妖術?引導?”他低聲自語,帶著一絲自嘲,“朕的皇宮…真是越來越像個戲臺子了。”
他沉思片刻,忽然揚聲喚道:“來人!”
大太監李德全立刻躬身小跑進來:“陛下有何吩咐?”
“傳旨內務府,”蕭承稷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冷宮林氏處…明日送些上好的銀霜炭過去。再…添幾床厚實的新被褥。”他頓了頓,補充道,“就說…太子體弱,莫要過了寒氣。”
李德全眼中閃過一絲極度的驚詫,但立刻低下頭掩飾過去,恭敬應道:“奴才遵旨!”
皇帝陛下,竟然給那個“克夫妖婦”賞賜炭火被褥?還是以太子的名義?這…這風向變得也太詭異了!李德全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絲毫不顯,躬身退出去傳旨了。
蕭承稷重新拿起朱筆,目光卻有些飄遠。
瘋子?妖婦?
他倒要看看,這出“冷宮戲”,還能唱出什么更荒誕的調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