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鵬飛訂了下午的航班飛洛杉磯，也訂好了車2點從行里出發。

臨近出發，行里腰圍一個緊急項目加開一場評審會。那是向昔領導的項目，她不可能缺席。

“鵬飛你先按時出發吧，我剛接到通知一會兒要開一個緊急評審會，我改簽晚上航班到酒店跟你匯合。”向昔轉念一想，從紐約飛洛杉磯要6個多小時，“不了，你不用等我匯合，到了就直接休息吧，估計我到洛杉磯要凌晨了。”

“凌晨？那你到了我去機場接你吧，夜里不安全，洛杉磯治安很差的。”

“沒事，我都還不知道幾點開完會，我直接打車到酒店還ok的~”向昔叫上公司部的同事Vivian，急匆匆準備材料。

今天的評委有中國人也有外國人，要用雙語溝通，所以更加耗時。向昔精神高度集中，力爭對評委提出的每一個問題都回答的全面而有說服力，工作語言不停切換，終于開始頭腦混亂，對著外籍評委說中文，又對著中國評委飚英文……Vivian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吵了一個多小時，評委們對項目的分歧依然很大。這本是個傳統行業項目，在這類項目上，行里的評委們分歧大的場景并不多見。大概是因為這項目有多個業主方，建設期風險和運營期風險的承擔主體不一致……風險總監最終做出“另行上會”的決定。

向昔有個習慣，精神緊張的時候，總是攥著拳頭，不停用右手拇指和食指互相硌，此刻這兩個關節已經被硌的生疼。向昔心里清楚，這項目風險是可控的，責任主體在每個階段也都是清晰的，只是……結構確實復雜，評委們的質疑不無道理。

從會議室出來，向昔嗓子已經啞了，她非常努力地安慰Vivian別氣餒，再做準備另行上會仍有希望。但回到自己辦公室，她說要換衣服關上了門，隨即靠在門上、垂下雙肩、仰天長嘆了口氣，今天所有努力都白費了，這種被評委磋磨的挫敗感真是糟糕透了。

她沒有時間休息或者抱怨，她要趕最后一班飛機，8:00從紐瓦克起飛。向昔火速換了仔褲帽衫球鞋，散開頭發，戴上她鐘愛的那頂灰色揚基隊帽子，拎著隨機箱跑下樓去。

向昔在飛機上從來睡不著，一般選擇靠窗的座位窩著。漫長的6個多小時里，孤獨和漂泊感趁著黑夜將她團團包裹，除了一天工作帶來的無盡疲倦和渾身酸痛，還有辛苦付出之后顆粒無收的沮喪和委屈，鏖戰幾個小時、趕夜班飛機，項目依然沒有通過……向昔真不知道這一天自己都在干什么……其實很多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例如為什么要離家萬里在這兒做什么f*ucking項目……她太想念家人也太想念BJ了。

她親愛的家人，以及，劉楓，都不會想到，聽上去體面的外派生活，是多么辛苦、孤獨，多么疲憊、無奈……

飛機降落在洛杉磯機場，已是當地時間晚上11:35。向昔雙手捂住眼睛用力搓了搓，纖細的手指插入頭發，閉著眼等待艙門開啟。好在沒有托運行李，向昔打車到了一家五星級酒店。

深夜的大堂寂靜無人，向昔按了呼喚鈴，過了好久，一位矮個子、深色頭發的中年男人從后面走出來，睡眼惺忪地打量著向昔。

“Hi，很抱歉這么晚，我姓向，有預定。”

“向女士？好的稍等”矮個兒男子敲了10分鐘電腦，“哦，太抱歉了，向女士，我們沒有房間了。”

“肯定是搞錯了，我預付過3晚房費，預定的是兩個房間，下午我的同伴已經入住了，不會沒有我的房間的。”

“這種情況確實很少見，可能是本來計劃退房的客人沒有退，或者有其他預定客人比您先到達酒店了。你沒有入住的情況下，幾個工作日內房費就會退回去的。實在太抱歉了！”

“……你確定嗎？真的一個房間都沒有嗎？現在快凌晨1點了，先生，可以想想辦法嗎？”向昔驚訝極了。她每次來洛杉磯出差都會選這家酒店，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現下，她只希望快速解決問題，已經紐約時間凌晨4點了，她實在太需要休息了。

“抱歉抱歉，洛杉磯有很多酒店，要不您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房間？”

這句話，像導火線一樣，已經徹底點燃了向昔，她今天一天的委屈正無處發泄。向昔低下頭，雙手撐著前臺的大理石臺面，咬住嘴唇，又深呼了一口氣，最后一次嘗試壓住怒火。“先生，第一，現在是凌晨1點，我很難叫到uber或者出租車去其他酒店；第二，我跟我的同伴約好明天一起從這里出發，所以去其他地方住不太方便；第三，你剛才查了10分鐘，如果酒店房間完全售罄，你需要那么久才知道沒房了嗎？我僅僅需要一個房間而已，哪怕讓我明天再換酒店都可以”。

“很抱歉，向女士，您的問題我確實無法解決。”矮個兒男子好像不困了，沖著向昔挑了挑眉毛。

F*ck！向昔心里大罵，已經忍無可忍。“好，”向昔揚起下巴，”我會向XP集團投訴，作為會員，在全款付費之后，我居然沒有房間，這是我第一次在你們酒店遇到這樣的事情，也是我最后一次選擇住XP旗下酒店。這多虧了你，”向昔撇了一眼矮個男子的胸牌，“Antonio~”然后轉身就走。

大概5秒以后，矮個兒男子的聲音由遠及近，“女士，不好意思，女士，請等一下，我并不知道您是XP會員，您稍等，我再，我再查看一下我們是不是有空房。”

向昔沒有回頭。你個勢利眼！非得把會員貼腦門兒上嗎？不是會員不能住嗎？老子穿很寒酸嗎？來住個酒店還得穿的人模狗樣兒你才有房間么？就算我是要飯的，房費付過了，憑什么沒有房間！什么素質！瞎了是不是，我看著像能讓你隨便欺負的主兒嗎？

向昔腦補著指著鼻子大罵矮個兒男的情景，已經走出大堂，站在酒店門口叫Uber。確實沒有響應。

不一會兒，大堂追出來兩個人。除了矮個男子以外，多了位高個子男人。高個兒徑直走向向昔，“女士，很抱歉，我為我員工的魯莽道歉。我是這里的經理，是我們的問題。今天有一個會議團體入住，他們要求所有房間都一樣，我們把您的房間給團體用了，并給您另外留了一個套房，接班的員工并不清楚情況。我非常非常抱歉。我不知道怎么表達歉意，讓您這樣一位女士在夜里不能及時入住休息，我實在太過意不去了。如果您同意，我可以把三晚的房費都免掉，這樣可以嗎？”高個兒說著說著，快哭起來了。

“我不需要免房費，我剛才就跟這位先生說了，我只需要一個房間休息而已！”

“是的，是的，我太抱歉了。請您務必讓我免掉房費，今晚的事是我的失職。”

向昔有點兒糾結，她本想跟這個矮個兒男較勁到底的，可較勁的代價太高了，這已經是紐約時間凌晨5點了，她太需要睡覺了……“給我個房間就很好。我是商務出差，免房費還要跟公司解釋說明，會更麻煩。謝謝你的好意。”向昔妥協了。

高個兒感激地接過向昔的隨機箱，為她開門，矮個兒已經跑回大堂開房卡。遞給向昔房卡的時候，高個兒又遞過來一個信封，那是一大堆咖啡券和三張隨時可以入住的客房券。

向昔不再推辭，她一句話都不想說了。推開房間，她一頭栽在床上，澡都懶得洗了。

Whataf*ckingd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