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昔“一戰成名”之后不久，金行長就把她調去了個人金融部，不僅對她在柜臺的表現大為贊賞，還對她未來的表現寄予厚望。
向昔記得那天早上，金行長突然叫她去辦公室。
“小向啊，來來，坐。”金行長扶了扶眼鏡，給向昔倒了杯水，“你來一個多月了啊，一直忙，我也沒顧上跟你聊聊。我聽說你非常努力，做的很好，是很踏實很優秀的好同志啊。”金行笑著看著向昔，讓她有點兒發毛，“我呢，其實來這家支行時間不久，很希望能夠帶領大家把業績干上去，業績上去了，收入就跟著上去了。但是你可能也看到了，這家行老員工還是挺多的，做派還是老一套，有時候真是覺得帶不動。”金行搖了搖頭，“我這人挺務實的，你這樣的員工如果多一些，我就有信心，咱們行也有機會在BJ分行排名靠前。你到了個金部繼續好好干，要給他們這些老員工見識見識新生力量！”
金行長話音未落，鄧蘭敲了敲門，“金行您叫我？”
“啊，正好正好，來來，小鄧，這就是向昔，我把她從營業部調你那兒去，好好帶啊！”
“得嘞，那必須的，金行。”鄧蘭盈盈笑著。
“小向，這是鄧主任，咱們個金部的主任哈，你下周一開始跟著鄧主任，老羅給你的任務什么的得接著完成啊，去吧，好好干。”
“向昔是吧，早就聽說你的大名啦~歡迎歡迎~我現在先領你去辦公室轉一圈哈，跟大家認識認識。一會兒我跟老羅說一聲，你今天就別坐柜臺了，直接來我們這兒得了，還等下周一干嘛呀~”出了金行辦公室，鄧主任很熱情地招呼向昔跟她一起走進個金部辦公室。
向昔第一次來到個金部。
“來來，大家停一下手頭工作哈，我介紹新人，這是咱們行新來大學生，向昔，京華大學的高材生，正式加入咱個金部哈，你們挨個兒自我介紹一下，認識認識~哎向昔，你就坐這兒吧，虎子你幫著把電腦什么給弄好了哈。”鄧主任指了指一張空辦公桌。
“歡迎歡迎啊，我叫林可，我負責卡業務”第一個同向昔打招呼的是一位長相甜美的小姐姐，明眸皓齒，皮膚雪白雪白，烏黑的直發披在肩上，真是好漂亮。
“我是劉睿，我做個貸的。”說話人個子不高，精瘦精瘦，兩腮縮下去，又有點兒駝背，窩在工位上。
“你叫他劉兒猴兒哈，瞅見沒，跟個猴兒似的。”話沒說完，劉兒猴兒一根兒簽字筆就飛過來，“特么滾蛋！”
“哎喲，我擦，你一會兒找不著筆別上我這兒切來啊，我叫管虎，叫我虎哥哈，我負責分期什么的。”虎哥高大魁梧，他說著便彎腰把劉兒猴兒扔過來的筆撿起來，狹小的工位像要把他卡住一樣。
“你好，豐櫟，”這人邊說，邊伸出手來跟向昔握了握手，“我負責個人理財這塊兒，有時候不在這個屋，會跟客人在理財室那邊兒。”豐櫟西裝筆挺，還系了領帶，頭發一絲不茍地梳成偏分。他腰板兒挺的筆直，跟這辦公室里其他人都不是一個精神面貌。
“你們倆注意素質，注意素質！”鄧主任瞪了虎子和劉兒猴兒一眼，“向昔你跟劉兒吧，做個人貸款這塊兒，他這兒最近活兒多，你趕緊把向昔帶出來啊！我一會兒上分行開會去，你們給安排安排啊！”
直到多年以后，向昔才真正理解金行長話中的意思。對金行長來說，向昔是一條鯰魚，金行長指望她把網點這一潭死水攪和起來。他這么快就把向昔調出柜臺，是要讓大家看看用1個月的時間就可以完成別人幾年難有的提拔機會，只要自己肯努力，沒有什么不可能，如果躺著的坐起來，坐著的站起來，站著的卷起來，大家都“卷”起來了，業績自然就上去。
營業部很快聽說了向昔要走，她回去收拾東西的時候，一見向昔進來，于浩明就樂呵呵站起來，“牛bi啊，徒弟，擦，才特么1個月，就出柜臺了，有出息！瞧見沒有，我徒弟牛bi么！出去也給我好好表現，別給師父丟人哈！哎對了，得請我吃飯！”
“是我師父教的好！大餐是必須的！師父想吃啥，我安排！”向昔笑著跟師父打趣，她由衷感激明哥，不管在技能上，還是在工作態度上，明哥都是她的好師父。
小丁跑到柜臺，沖著里面喊“姐，恭喜啊！牛bi！”還沖著她比劃兩個大拇哥。
向昔禮貌地給大家鞠了一躬，“向昔謝謝營業部各位前輩的指導幫助！”
但，除了明哥和小丁，沒有人因為她能離開柜臺開心。馮姐和倩倩自不必說，陰陽怪氣的拽了句“這人哪兒是能留在咱們柜臺的，大明子就多余栽培她。”羅主任的話里聽不出情緒，“跟鄧主任說好了，你今天就去他們那兒，好好干。”
小東的臉色是綠的。他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頭看向昔一眼。其實近一段時間，小東對向昔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他不再經常找向昔聊天，也不再主動提供幫助，他似乎刻意在同向昔保持距離，又似乎很討厭向昔的同學胡昆。小東覺得自己受到了背叛。他毫無保留地告訴向昔自己離開柜臺的迫切愿望，卻眼睜睜看著向昔輕易完成了自己一年以來的夢想。向昔在背后搞了什么勾當他不得而知，但肯定是見不得光的勾當。以業績論就能出柜臺、就能晉升的話，凡哥早就是領導了。
向昔當然體察得到小東的變化，但實在懶得去琢磨個中原因。
在經過一個多月的浸泡以后，向昔對這些綠色的、白色的、紅色的臉，無所謂了。
在營業部，她學到很多：
-她師父于浩明，那是多么可敬的人，關于三尺柜臺的一切事物沒有他不知道的，作為啟蒙者和領路人，他教會向昔，把自己的一攤兒事搞熟搞透是對工作最起碼的尊重；
-還有胡昆，向昔現在由衷認同他的方法論，不管成與不成，要有拼盡全力的態度和決心，既然金行長把她當作鯰魚，她就扭起來好了，水混不混，其他的魚卷不卷，她不知道也不關心，她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扎實地、一絲不茍地做好她所能做的一切。
出了柜臺，向昔就趕緊給明哥發了條信息，“師父，晚上有空嗎？我請您吃飯行不？”
“行，下班見。”
向昔笑了笑。義無反顧地走向二樓。
這天晚上下班，向昔和師父打車去了稍遠的一家商場吃飯。他們的默契是，都沒有叫小東。
“祝賀啊，小西！我是真為你高興！你看你這孩子就是聰明，一點就透，上回我還說你得琢磨出柜臺呢，這說話的功夫你就辦成了！”菜還沒上，明哥就用玻璃杯里的檸檬水敬了起來，向昔呵呵笑著也拿起杯子，玻璃杯碰出清脆的聲響。
“師父，不管您信不信，這不是我琢磨的，我就今兒早上突然被通知的，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叫金行那兒去了，去了就說讓我上個金部，鄧主任直接就把我領走了……”
“我信，不過我估計咱支行除我以外沒人信了。咱倆雖然相處時間也不算長，但我看人還是準的，你這孩子正，沒那么多花花腸子，你要說這事兒真是你運作的，我倒有點兒吃驚。”
“您信我就成！別人咋想隨他們便吧……說實話，我覺得支行氛圍挺難受的，一天天生活在別人眼睛里實在太累了。”
“哈哈哈，這氛圍我受多少年了！你甭理這幫人！他們要覺得你使了什么手段也行，說明你有背景，想拿捏你的時候他們還得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餐前面包剛上，明哥就抓起來開吃了。“你跟著誰啊？”
“劉睿，讓我跟他做個貸。”
“哎喲，擦，劉兒猴兒啊，哈哈，那師父老熟了，你放心大膽去，我跟他說你是我徒弟，關門弟子！他tm敢欺負你，老子neng他！”
“師父您跟劉老師交情很深啊？”
“那可不！我們一屆入行的，他原來也在營業部，挺好一人。你跟他沒問題，這人就長得磕磣點兒，心眼兒還成吧，業務也好，你好好跟你劉老師學！”
“哎，師父，您剛才是不是說關門弟子？我為啥是您關門弟子？您后面不收徒弟啦？”
“嘿，耳朵挺尖！對啊，不收了。”
“為啥？”
“不為啥~”明哥狡黠地笑了笑，“我可能很快也不在營業部待了。”
“真的嗎？您要去哪兒？”
“還沒最后落停，你跟誰也不能說去。”
“嗯嗯”向昔趕緊點頭，身子跟著坐直了許多。
“說是分行要成立一個新部門，我想調那兒去，前一陣子去應聘什么的了，目前看有戲。”
“分行啥部門啊？師父，我一直想問您，為什么不早早離開營業部，您不說之前讓您去個金您都不去嘛！”
“要成立中小企業部，就專門做中小型客戶的，也做個體工商戶。我不去肯定有我理由啊，誰tm愿意天天蹲柜臺啊！小屁孩兒，瞎打聽！”
“那我以后都見不著您啦！”
“舍不得吧！上哪兒找我這么好的師父去！”
向昔撇著嘴點點頭。
“你去個金挺好，我也放心一些，本來我還想著我要是走了，你在營業部不得被欺負死，去了個金劉兒猴兒能罩著你。他就是特別忙，最近房地產多火啊！那新開盤的房價，噌噌地漲，一個禮拜一個價，他那兒做個貸，根本忙不過來，好幾回我們哥兒幾個聚，他都沒來成。你去跟著他，就是得辛苦點兒了。”
“辛苦我不怕，師父也要出柜臺了，真好！”向昔也舉杯慶祝，她由衷為師父高興。
“小東我是管不了了，他最近比較消沉，你們多少算同門師兄妹，你有空了也多關心關心他。”
“嗯，小東最近不太愛搭理我，等他心情好些了，我約上他，咱們再一起吃飯唄~”
“嗨，嫉妒了，眼紅了，很好理解。你這么快就能擺脫柜臺了，他盼星星盼月亮一年了，一點兒信兒沒有。擱誰能心情好啊。不過這孩子吧，心思太tm重，我有時候都覺得他累得慌。”
兩人邊吃邊八卦，酒足飯飽，往出口溜達，路過一家首飾店，明哥突然停住腳步，“哎小西，你幫我個忙來。”
說著，明哥示意向昔跟著進了這家首飾店，在項鏈吊墜的柜臺仔細端詳起來。
“師父，您這禮重了，我可受不起啊！”
“哈哈，想挺美啊你，誰給你買啊！哈哈哈哈，你給我參謀參謀哪個好看！”明哥笑的滿臉褶子，“美女，你幫我把這倆拿出來看看唄。”
向昔哭笑不得，一臉無語地跟到柜臺前。
明哥挑中的兩個吊墜都是心形，一個是群鑲的小水晶，一個是一顆大水晶。
“師父您干嘛用啊？”向昔眼睛里都閃著八卦的小星星。
“管我干嘛用，趕緊說，哪個好看！”
“那肯定跟用處相關啊！群鑲的這個精巧一些，適合戴脖子上，那個大水晶太大了，像掛在反光鏡上的裝飾品了。師父你要送給誰啊？”
“成吧，我再考慮考慮，您收起來吧~”明哥跟售貨員說著，臉都有點兒紅了，“你怎么那么八卦啊你，走了走了，明兒還得上班呢！”說罷，明哥大步朝門口走去，向昔好不容易跟上，可到了門口明哥又突然停下，“你先走吧哈，這兒沒煙灰桶，我去另一個門抽根煙。”說罷，就半跑著沖回了商場。
向昔看著師父欲蓋彌彰的背影，不禁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