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凝在昆侖雪廬的窗欞上時,凌素弦已踏著薄霧從瑤池云澗返回。她指尖流轉的清輝尚未散盡,推門便見慕清商正對著案上的笛囊出神,烏發垂落肩頭,側臉在晨光里透出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
“在想什么?”凌素弦將一方錦盒放在案上,盒蓋掀開的瞬間,一枚瑩白剔透的玉佩泛出溫潤光暈——正是昆侖特產的護靈玉,玉身雕著繁復的回紋,細看卻藏著細小的笛孔紋路。
慕清商抬眸,目光落在玉佩上:“音界之行,當真非去不可?”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笛囊邊緣,那里因常年裝笛磨出了淺痕,“據《定界譜》記載,音界靈韻紊亂已逾百年,貿然踏入……”
“再拖下去,錯音獸會順著結界裂痕爬到昆侖。”凌素弦打斷她,語氣卻放軟了些,拿起護靈玉起身,“這玉能緩沖靈韻沖擊,你常年居于昆侖,怕是受不住音界那鋪天蓋地的靈韻。”
她走到慕清商面前,親自將玉佩系在對方腕間。紅繩穿過玉孔時,指尖不經意擦過慕清商的手腕——那里覆著一層極薄的繭,是常年握笛、按孔磨出的痕跡,觸感粗糙卻帶著溫度。凌素弦的動作頓了半息,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
“音界靈韻是昆侖的百倍,”她系好繩結,指尖輕輕碰了碰那枚玉,“若撐不住,立刻說。”
慕清商頷首,抬手撫過腕間的玉,涼意順著肌膚漫上來,卻奇異地壓下了心底的躁動。她轉身去整理笛囊,想將那支陪伴多年的“碎月笛”裝進去,指尖剛觸到囊口,便聽得“嘩啦”一聲輕響,一卷折疊的羊皮卷從囊底滑了出來,落在地毯上。
那卷羊皮卷邊角已泛出陳舊的黃褐色,顯然有些年頭了。慕清商彎腰拾起,指尖觸到卷上凹凸的紋路時,動作微微一頓——這不是她放進去的東西。
凌素弦也走了過來,看著她展開羊皮卷。隨著卷軸舒展,一幅手繪的地圖漸漸顯露:山脈用墨線勾勒,河流以銀粉標注,最醒目的是中央那座高聳的殿宇,旁邊用朱砂寫著“歸音殿”三個字。地圖邊緣還題著一行小字,筆跡蒼勁有力:“碎月需同心,鈞天待清商。”
“這是……”慕清商的呼吸微滯,這字跡她再熟悉不過——是祖父臨終前握著她的手,教她寫過的筆跡。
凌素弦的眸光驟然凝住,指尖點在“歸音殿”三個字上:“你祖父去過音界。”她抬眼看向慕清商,“這地圖標注的靈脈走向,絕非外人能知曉。”
慕清商怔在原地,腦海里突然閃過祖父彌留之際的模樣。那時老人已說不出完整的話,只攥著她的手,反復在她掌心寫著“碎月”二字,最后用氣聲說:“歸宿……不在凡人界……”
原來他早已知道。慕清商指尖撫過那行“碎月需同心”,心頭涌上一陣復雜的情緒——祖父藏了這么多年的秘密,竟是為了指引她走向音界?
就在這時,一直趴在案頭打盹的阿箏突然“喵”地一聲跳起來,直直撲到地圖上,爪子踩著一處標記“震云谷”的地方,尾巴豎得筆直,對著那處“喵喵”叫個不停,聲音里帶著明顯的興奮:“家!我家在這兒!”
它一邊叫,一邊用頭蹭著那處標記,身上的絨毛竟隱隱透出淡金色的光澤,與地圖上震云谷邊緣標注的“靈箏源地”字樣隱隱呼應。
凌素弦挑了挑眉,看向慕清商:“看來不止你祖父,連你的貓都比你清楚此行的去處。”
慕清商看著阿箏激動的樣子,忽然想起初見它時,這只小貓蜷縮在祖父的舊物箱里,抱著一支斷了弦的箏弦不肯撒手。那時她只當是只普通的靈貓,如今看來,它與音界的淵源遠比想象中要深。
“震云谷……”慕清商輕聲念著這個名字,指尖在地圖上劃過,“若阿箏的本體真與這里有關,或許到了那里,它能想起更多事。”
凌素弦將地圖仔細折好,塞進慕清商的笛囊深處:“震云谷的靈韻最是駁雜,也是音界失衡的源頭之一。阿箏若能在那里覺醒,或許能幫我們不少忙。”她頓了頓,目光落在慕清商的笛囊上,“你這笛囊,倒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慕清商低頭看著那只深藍色的笛囊,囊口繡著銀色的云紋,是祖父親手為她縫制的。這么多年來,她只當它是個普通的裝笛容器,卻沒想到里面竟藏著祖父留下的如此重要的線索。
“該出發了。”凌素弦伸手推開窗,一股清冽的風涌了進來,帶著遠處音界的靈韻波動,“音界的靈韻正在加速紊亂,我們得趕在第一縷雜音溢出前,找到歸音殿。”
慕清商將碎月笛放進笛囊,指尖觸到囊底那卷羊皮卷的棱角,心中忽然安定了許多。她抬頭看向凌素弦,對方正望著窗外的云海,側臉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清晰,鬢邊那縷常被風吹起的發絲,此刻安靜地貼在頰邊。
“走吧。”慕清商輕聲說,將笛囊斜挎在肩上,腕間的護靈玉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
凌素弦轉過頭,對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幾分灑脫,卻又藏著不易察覺的認真:“記住,到了音界,無論發生什么,都別逞強。”
話音未落,她已率先踏出房門,周身的靈韻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光帶,在晨光中展開。慕清商跟上她的腳步,手腕輕抬,碎月笛的笛尾從囊口露出一小截,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玉色。
阿箏輕巧地跳上慕清商的肩頭,爪子扒著她的衣領,小腦袋轉向音界的方向,喉嚨里發出期待的呼嚕聲。
三人一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昆侖的晨霧中,只留下案上那只空了的錦盒,在晨光里泛著淡淡的玉痕。而慕清商斜挎的笛囊里,那卷藏著玄機的羊皮卷正隨著她的步伐輕輕起伏,仿佛在應和著某個跨越了時空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