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聽雪廬的銅鶴香爐突然炸裂時,凌素弦正擦拭著鈞天策琴。琴弦毫無征兆地發出悲鳴,第七弦的赤金光紋劇烈閃爍,像條瀕死的金蛇。他猛地按住琴身,仙識瞬間穿透云層——斷音崖的方向,一股熟悉的惡音正撕開天幕,帶著三百年未散的怨毒,席卷六界。
“來了。”他低聲道,指腹撫過琴身的裂痕,那里因共鳴滲出細密的血珠,“它沖破第一層封印了。”
話音未落,慕清商懷中的同心笛突然發燙。她解開笛囊,只見笛身“素弦引清商”的刻字正泛著金光,那些字像是活了過來,順著弦絲爬上她的手腕,與同生共死的印記交纏在一起。“歸音殿……壁畫在掉。”她聲音發顫,通過笛音的共鳴,清晰地看到歸音殿的穹頂壁畫正成片剝落,婉與蘇徵羽的身影在碎石中漸漸模糊。
更可怕的景象在凡人界蔓延。聞音鎮的鳴音草一夜之間成片枯萎,青丘的靈植失去光澤,連深海龍宮的定音貝都閉上了殼,六界的音脈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它在撕碎音界的根基。”凌素弦的仙識掃過六界,每一處震動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靈識上,“裂帛的本體是萬載惡音凝聚的怨音石,封印松動的瞬間,它就能通過音脈汲取六界靈韻——再等下去,連歸音秘卷都壓不住它。”
慕清商的指尖在同心笛上跳動,《歸音曲》的旋律下意識流淌而出。笛音剛起,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撞碎,空氣中傳來裂帛癲狂的笑聲,那聲音直接鉆進靈識,帶著淬毒的期待:“琴笛共鳴?真是動聽……三百年了,終于有人能陪我‘合奏’裂帛之音了。”
那笑聲里藏著無數哀嚎,有被惡音吞噬的修士,有被碾碎的音靈,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蘇徵羽的嘆息。慕清商的耳膜陣陣發痛,卻死死攥緊笛子:“它在挑釁。”
“不是挑釁,是邀請。”凌素弦的眼神沉如寒潭,“它被困在斷音崖三百年,早已瘋魔,認定只有琴笛共鳴能讓它徹底掙脫封印——它在等我們主動送上門。”他忽然按住她的手,將鈞天策的第七弦纏在她的笛尾,赤金色的弦絲與同心笛相觸,發出“嗡”的長鳴,“這樣,同生共死的印記會更清晰,若它想傷你,我能第一時間替你擋下。”
慕清商看著弦絲在笛尾纏成結,像個小小的同心結,忽然笑了:“仙長好像總忘了,我的笛音能化戾氣,你的琴音能鎖惡形,我們是‘互護’,不是‘單護’。”她指尖劃過“素弦引清商”的刻字,那里的金光突然暴漲,映得她眼底一片澄澈,“你看,樂神的殘韻已經認我了。”
那金光里,隱約能看到蘇徵羽的虛影。他對著兩人舉杯,隨即消散在笛音中,像是完成了最后的托付。
青丘的狐后趕來時,正看到兩人調試琴笛。她帶來了六界異動的急報:昆侖的積雪在惡音中融化成黑水,東海的鮫人集體失聲,連冥界的忘川河都泛起了音波狀的漣漪。“裂帛的意識已經滲透到各界音脈,再拖下去,封印會徹底失效。”她將一枚玉簡遞給凌素弦,“這是青丘古籍里的斷音崖地圖,標注了封印的薄弱點。”
凌素弦接過玉簡,指尖剛觸到邊緣,就聽到裂帛的聲音在腦海里炸開:“凌素弦,慕清商……斷音崖的風,已經為你們備好‘伴奏’了。”那聲音里的瘋狂幾乎凝成實質,帶著毀天滅地的期待。
慕清商的同心笛突然轉向斷音崖的方向,笛音自發響起,清越而堅定,像是在回應那瘋狂的邀請。凌素弦和鈞天策緊隨其后,琴音如劍,與笛音交織成網,將裂帛的意識碎片震得粉碎。
“該走了。”凌素弦背起琴,玄色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歸音秘卷需要在封印之地才能生效,這是唯一徹底鎮壓它的機會。”
慕清商將護靈石的紅繩系緊,塞進念音手里:“你在青丘等我們,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聞音鎮的大家。”小姑娘抱著她的腿,眼眶通紅卻沒哭:“姐姐要贏。”
“會的。”慕清商揉了揉她的頭發,轉身與凌素弦并肩而立。
青丘的結界在身后緩緩關閉,斷音崖的方向,黑氣已凝聚成巨大的陰影,像一張張開的巨口,正等著琴與笛的到來。昆侖的琴鳴,歸音殿的壁畫,凡人界的枯草,都在無聲地吶喊。
裂帛的醒覺拉開了終局的序幕,而琴與笛的步伐,正朝著那片最危險的深淵,堅定地走去。同心笛的金光與鈞天策的赤芒在風中交織,像一道跨越仙凡的光帶,預示著這場宿命對決,終將在斷音崖的裂帛聲中,奏響最壯烈的一章。
前往斷音崖的路上,風里都裹著惡音的碎片。路過墨山時,那些曾被縱韻者占據的山洞正往外淌著黑水,水紋里浮出無數扭曲的人臉——是被惡音吞噬的修士殘魂。慕清商舉起同心笛,《歸音曲》的調子如暖陽掃過,那些人臉漸漸平靜,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風里。
“他們本該是護音人。”凌素弦的琴音低沉,帶著惋惜,“卻被裂帛蠱惑,以為吞噬惡音能變強,最終成了惡音的一部分。”他指尖在琴弦上輕叩,一道音波彈向最深處的山洞,那里傳來縱韻者的慘叫,隨即歸于死寂。
慕清商看著消散的熒光,忽然明白裂帛最惡毒的不是力量,是它能將“守護”扭曲成“掠奪”,將“善音”異化為“惡器”。她握緊同心笛,笛身的金光更盛:“我們不僅要鎮壓它,還要讓被蠱惑的人知道,真正的強大從不是吞噬,是守護。”
兩人行至忘川河畔,冥界的陰風都帶著裂帛的嘶吼。奈何橋邊的孟婆放下湯碗,看著他們的眼神帶著敬畏:“三百年了,終于有人敢直面怨音石。”她遞給慕清商一碗湯,“這不是忘川水,是‘憶音湯’,能讓你想起所有與樂神相關的記憶碎片——或許能找到裂帛的弱點。”
慕清商猶豫了一下,剛要接過,就被凌素弦攔住:“憶音湯會傷凡人靈識,我用仙力幫你回溯。”他指尖抵在她的眉心,仙力如清泉般流淌,那些散落在七絲桐、護音藤、同心笛里的記憶碎片瞬間拼湊起來——
是婉將碎月笛交給蘇徵羽時的叮囑:“怨音石怕‘初心’,越純粹的守護之心,越能讓它不穩。”
是蘇徵羽封印裂帛時的怒吼:“你吞噬的不是音,是人心!”
是歸音殿壁畫的最后一幕:婉與蘇徵羽的靈韻交融,在怨音石上烙下“同心”二字。
“初心……”慕清商睜開眼,眼底的光芒清亮如星,“裂帛的核心是怨音石,而怨音石是萬載惡音凝聚的‘恨’,它最怕的,是我們此刻‘守護六界’的初心。”
凌素弦的仙力還未收回,感受到她靈韻的波動,忽然笑了:“原來如此。蘇徵羽和婉當年能封印它,靠的不是力量,是他們從未動搖的初心——就像我們此刻,想的從不是‘贏’,是‘護’。”
渡過忘川河,斷音崖的輪廓已在黑霧中顯形。那崖壁如被巨斧劈開,中間的裂縫里,怨音石的輪廓隱約可見,黑氣正從石縫中瘋狂涌出,凝聚成巨大的音波狀陰影,陰影的形狀竟與鈞天策琴、同心笛的輪廓隱隱呼應——裂帛果然在模仿琴笛的共鳴,想借此徹底破封。
“它在等我們的靈韻。”凌素弦停下腳步,將鈞天策橫在胸前,“怨音石需要同源靈韻才能徹底蘇醒,它認定我們的琴笛共鳴是鑰匙。”
慕清商的指尖在同心笛上跳躍,暖黃色的音波與黑氣碰撞,發出滋滋的聲響:“那我們就給它‘鑰匙’——用初心淬煉的鑰匙,既能開鎖,也能鎖死。”
遠處的昆侖聽雪廬,鈞天策的悲鳴突然轉為激昂;歸音殿剝落的壁畫上,婉與蘇徵羽的身影重新浮現;聞音鎮枯萎的鳴音草,竟在念音的笛聲中抽出新芽。六界的音脈仿佛感應到了什么,開始與兩人的琴笛產生共鳴。
斷音崖的陰影猛地轉向他們,裂帛的嘶吼震得崖壁落石紛飛:“來啊!讓我聽聽你們的‘同心曲’!”
凌素弦與慕清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篤定。沒有多余的話,琴音與笛音同時響起——不是《歸音曲》,是一首全新的調子,融合了昆侖的雪意、聞音鎮的煙火、青丘的靈韻、忘川河的沉靜,更裹著兩人此刻的初心,如一道金白相間的光箭,直刺裂帛的陰影。
陰影發出痛苦的嘶吼,卻又帶著瘋狂的期待,猛地向他們撲來。
終局的對決,就此拉開序幕。而六界的音脈,正隨著這道琴笛合鳴的光箭,一點點蘇醒,仿佛在為這場跨越三百年的守護,奏響最壯闊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