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硯的肩胛骨第三次撞在生銹鐵門上時，手機電筒的冷光恰好掃過賬簿封面暗褐色的血指印。那抹暗紅在光束下泛著詭異的釉光，像是新滲出的血液被某種力量瞬間固化。地下室鐵門發出空蕩的回響，門縫里滲出的陰風帶著某種生物舔舐般的濕意，黏膩的氣流纏繞著她的腳踝向上攀爬。她熄滅屏幕的瞬間，指甲刮擦水泥地的聲響在右后方兩米處突兀響起——那聲音初時細碎如鼠嚙，三秒后突然演變成人類指甲崩裂的脆響，黑暗中有什么東西正在模仿人類爬行的節奏，卻又在關節活動處爆出金屬摩擦的刺耳鳴叫。
腐肉混合鐵銹的氣味涌進鼻腔時，蘇硯的后頸汗毛根根豎起。這不僅是父親失蹤現場調查報告第三頁記載的特殊氣味組合，更是她童年噩夢里反復出現的死亡氣息——父親書房那尊唐代鎮墓獸擺件開裂時，溢出的正是這種甜腥與金屬銹蝕交織的怪味。當她摸索著打開手機攝像頭的夜間模式，取景框里突然閃過半張青灰色的臉，缺失右耳的輪廓與卷宗里混凝土吞人案幸存者的描述完全吻合。更讓她血液凝固的是，那半張臉的嘴角正機械性地上揚，露出牙齦間嵌著的半截青銅齒輪。
未知短信彈出時屏幕泛起水波紋，細密的漣漪中浮動著極細微的西夏符文。「鋼筋之秘，藏于西市舊坊，速尋」十三個字正在滲出墨汁狀物質，那些粘稠的液體在屏幕上蜿蜒爬行，組成唐代量天尺的刻度圖案。發信時間顯示為三分鐘前，可左上角的信號格始終是刺眼的紅叉。當蘇硯發現短信邊框的墨跡正在緩慢暈染她的指尖，皮膚接觸處傳來冰針穿刺般的痛感時，頭頂突然傳來混凝土剝落的碎響。帶著螺紋鋼筋印痕的水泥塊砸在腳邊，飛濺的碎渣里混著半片1985年版五分硬幣，幣面被某種強酸蝕刻出反向旋轉的榫卯結構圖。
重返地面的瞬間月光格外慘白，那光線像液態水銀般在混凝土表面流動。工地上的建筑材料已蛻變為活體巢穴，蠕動的混凝土中不時凸起人類脊椎的輪廓，又在月光照射下迅速平復。三具人形混凝土雕塑保持著虔誠跪拜姿勢，脖頸處的鋼筋穿刺傷正在滲出藍綠色黏液，那些黏液滴落地面時發出燒紅鐵塊淬火的嘶響。蘇硯的AR眼鏡自動激活熱成像模式，警示框里的鋼筋內部膠狀物呈現詭異的心跳頻率——每分鐘37次，恰好與通道里銅鈴的數量吻合。熱成像邊緣突然閃過父親實驗室白大褂的殘影，衣角編號SY1985在數據流中明滅不定。
「永貞元年官營冶鐵標記物」的猩紅彈窗占滿鏡片時，每個漢字邊緣都在滲血般暈染開。林阿婆的千層底布鞋碾碎地面積水中的月影，水面碎裂的月光竟在鞋底形成微型星圖。五個灰衣人如同從夜色中剪裁出的紙片，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沒有投射出任何陰影。為首者右手指節佩戴的骨質扳指內圈，西明寺工官專屬的魚鱗紋正在滲出暗紅鐵銹，那些鐵銹落地后迅速增殖成金屬菌斑。當那人摘下斗笠，左額刺青變體的「匠」字在月光下泛起青銅冷光，字體邊緣浮現出細小的長安城坊市布局圖。
「混凝土在重組光啟二年的行刑場。」灰衣首領喉結滾動發出齒輪卡頓的聲響，皮膚下的金屬凸起物隨著說話頻率頂出人皮，黃銅色機械結構刺破表皮的瞬間帶出血珠，那些血珠在半空凝結成微型榫卯構件。「溶解鋼筋是時空疊印的錨點，每個螺紋都是往生咒的具象化。」他說話時嘴角溢出的不再是唾液，而是摻著青銅粉的灰色粘液。蘇硯攥緊衣袋里的鋼筋段，突然被灼痛感刺得縮手——鋼筋末端不知何時烙透了三層布料，在牛仔褲上燙出反向旋轉的卍字符，焦痕深處顯露出1985年第三季度的生產批號。
破舊面包車駛入西市舊坊界碑時，儀表盤所有指針瘋狂逆時針旋轉，速度表鋼針在玻璃罩上刮出火星。車廂彌漫開濃郁的檀香，香灰在空氣中凝成《營造法式》中的斗拱模型。后視鏡里掠過的石牌坊立柱正在分泌黑色黏液，那些粘稠的液體在青石表面拼出西夏文「祭」字，字跡邊緣浮動著唐代工部侍郎的署名花押。穿灰布褂的司機突然用機械化的腔調開口，聲帶震動時頸動脈位置亮起齒輪轉動的紅光：「每段溶解鋼筋需混合九十九具人牲的喉骨灰與武德年間官鑄青銅粉，煅燒時須以活人脊柱為薪柴。」他換擋時手背皮膚裂開三厘米細縫，黃銅色的齒輪組在皮下血管間緩緩旋轉，那些齒輪的齒尖竟帶著新鮮血絲。
地下通道入口的石板移開瞬間，蘇硯聽到類似嬰兒啼哭的摩擦聲，那聲音在通道里碰撞回響，漸漸演變成多聲部的誦經聲。向下延伸的石階布滿深淺不一的抓痕，最深的凹槽里嵌著半片印著「衛安醫療1984」的創可貼，膠布下的青苔中伸出幾根纏繞銅線的白骨手指。第七級臺階側面刻滿正在移動的西夏咒文，那些字符像蜈蚣般在石縫里爬行重組。當鋼筋段靠近通道盡頭的青銅門，表面藍綠結晶層突然爆裂四濺，碎晶在空氣中凝成唐代長安微縮模型，露出底下「SY-1985-07」的鋼印編號——這串數字在幽光中投射出父親實驗室的立體投影，通風管道口晃動著半截染血的工裝褲腿。
《時空秘術》羊皮封面在蘇硯指尖觸碰的瞬間皸裂成蛛網狀，裂縫里滲出帶著檀香的鮮血。泛黃的書頁自動翻至「人牲煉鋼術」章節，插圖中的熔爐火焰突然竄出紙面，火苗里旋轉著九十九張痛苦的人臉。穹頂垂掛的三十七枚銅鈴同時震顫，鈴舌撞擊出的聲波在墻面投射出流動的《營造法式》圖解，木構件接榫處不斷滲出藍綠色黏液。黑袍人從波動的墻體中滲出身形，他們的黑袍下擺流淌著黑色金屬溶液。為首者面具的青銅獠牙與鴟吻口腔齒輪的咬合角度分毫不差，當獠牙開合時，面具眼眶處滾落的水銀淚珠在地面蝕刻出長安城的地下密道圖。
當鋼筋段插入祭壇石縫，賬簿封面血指印的位置突然熔出硬幣大小的孔洞，孔洞邊緣卷曲的紙頁化為灰燼，灰燼中浮出半枚刻有「新唐」篆體的齒輪。地下空間四壁浮現血管狀紅光網絡，那些脈動光流組成巨大的人體經絡圖，心臟位置正是祭壇。林阿婆的灰布衫在光照下顯現出密如蟻群的西夏咒文，那些字符正順著衣料褶皺向上蠕動，在她領口處聚集成青銅甲蟲的形態。黑袍人面具縫隙滴落的黑液觸碰到《時空秘術》書頁時，突然爆燃成七朵跳動的青火，火焰中周慕深辦公室的立體投影逐漸清晰——保險柜縫隙正滲出與溶解鋼筋相同的藍綠色粘液，柜門把手處粘著半片帶血的耳朵，耳廓形狀與地下室幽靈完全吻合。
鋼筋溶解的銀漿滲入祭壇裂紋，液態金屬中浮出父親工牌的完整投影：「蘇明遠高級工程師權限SY1985」，牌面照片里的父親右眼瞳孔呈現齒輪狀結構。當《時空秘術》最終停在粘著半枚青銅鑰匙的末頁，書頁夾層突然彈出父親實驗室的防火分區圖，燃燒點標記與工地混凝土人形位置完全重疊。鑰匙齒痕與投影中周慕深保險柜鎖孔形成完美鏡像時，鑰匙柄端鑲嵌的骨片突然顯現出血絲，組成「九十九」的西夏數字。祭壇底部傳來機關轉動的轟鳴，三十七具嵌在墻內的尸骸同時抬起右手，那些掛著腐肉的指骨在紅光中熔解重組，最終聚合成巨大的機械手掌，殘缺的中指直指蘇硯胸前——父親最后一封家書的火漆印正在衣袋里發燙燃燒，反向的「新唐」篆體印紋投射在穹頂，與銅鈴群組成了精確的鐘表齒輪陣列。墻壁尸骸的眼窩中突然亮起藍光，三十七道光線交匯處，浮現出周慕深手持帶血齒輪站在父親實驗室廢墟上的全息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