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藍的光刃,撕裂黑暗,帶著白行歌殘存的所有力量與古筆蘇醒的洪荒寒意,悍然斬向紅煞指尖凝聚的那道致命怨氣。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聲刺耳到極致的、仿佛空間本身被撕裂的“嗤啦”銳響。
藍光與紅芒猛烈交擊,幽藍的電光瘋狂跳躍、閃爍,如同無數細小的雷蛇,死死纏繞、侵蝕著那道凝練的猩紅怨氣。紅煞那近乎實質的身軀劇烈地波動起來,長發狂舞,血紅的獨眼中爆發出更加怨毒的光芒,發出一聲痛苦的尖嘯!
白行歌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擊耗盡了她的本源,內腑如同被徹底攪碎,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握著古筆的手再也無力支撐,筆桿脫手滑落,幽藍光芒瞬間黯淡。她軟軟地癱倒在地,連咳血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剩下微弱的喘息,意識在劇痛與冰冷的邊緣沉浮。
剩下的,看因果天命吧。
幽藍電光在怨氣的侵蝕下迅速消散。那道猩紅的、凝聚了柳依依所有恨意與絕望的怨氣之箭,雖然被削弱了大半,光芒黯淡了許多,卻依舊帶著刺骨的死亡氣息,掙脫了束縛。
她的目標,依舊是趙鐵柱和張老太爺。
趙鐵柱剛剛從紅煞的尖嘯和對撞的沖擊中回過神,臉上還殘留著對張老太爺的瘋狂恨意和真相帶來的崩潰。
當他看到那道雖然黯淡卻依舊致命的猩紅怨氣,如同索命的毒蛇,朝著他和旁邊的張老太爺激射而來時,極致的恐懼瞬間淹沒了所有情緒!
“不——!!!”他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嚎,下意識地就想撲倒躲避!
但,太遲了。
那道怨氣之箭,仿佛擁有生命,在空中劃過一道詭異的弧線,無視了趙鐵柱的掙扎,瞬間沒入了他的胸口!
沒有傷口,沒有鮮血。
趙鐵柱的動作猛地僵住!他臉上的恐懼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致的、無法言喻的痛苦。他雙手死死摳撓著向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將那顆被怨毒侵蝕的心臟挖出來。
他嘴巴大張,眼球暴突,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抽氣的聲音。
緊接著,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發生了!
趙鐵柱的皮膚,以胸口為中心,迅速變得青灰、腫脹。
無數細密的、如同溺亡者身上才會出現的水泡,密密麻麻地在他裸露的皮膚上鼓起、破裂,流出腥臭渾濁的黃色液體。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如同離水的魚,雙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呃…嗬…咕嚕…河水…好冷…”他喉嚨里擠出破碎的音節,眼神渙散,充滿了溺水般的絕望和窒息感。他的身體在冰冷的地板上瘋狂扭動、抓撓,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河底,正經歷著柳依依死亡時那刻骨銘心的痛苦。
冰冷、黑暗、窒息…所有被他施加給柳依依的絕望,此刻被怨氣千百倍地返還于他自身。
這是柳依依的復仇。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張老太爺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他早已沒了之前的威嚴和憤怒,只剩下一個被恐懼徹底擊垮的老人模樣。他尖叫著,不顧一切地推開擋在身前的最后一名護院,其他護院早已在趙鐵柱的狂亂和紅煞的威壓下非死即逃,踉踉蹌蹌地就想沖出書房!
“祖父…別走…”一個沙啞、破碎、帶著無盡悲涼的聲音,輕輕響起。
不是紅煞,而是癱軟在地的張瑞麟。
他看著張老太爺倉皇逃竄的背影,眼中是徹底的心死和悲哀。他知道,在這個祖父眼中,他從來都只是一件工具,一個恥辱的印記。
張老太爺的腳步猛地一頓,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絆住。
他驚恐地回頭,看到的卻不是張瑞麟,而是——
紅煞柳依依!
她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地飄到了張老太爺的身后。那只涂抹著鮮紅蔻丹、曾被他下令強行套上嫁衣的手,緩緩地、輕柔地…搭在了張老太爺的脖頸上
冰冷刺骨的觸感讓張老太爺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對上了紅煞低垂發絲后,那只充滿怨毒的血紅獨眼——
“依依啊,這是你的福…福分…”張老太爺嘴唇哆嗦著,試圖重復他那套扭曲的說辭,聲音卻抖得不成樣子。
紅煞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那只血紅的獨眼中,怨毒之色濃烈得幾乎要滴出血來——
這老頭死到臨頭還滿嘴噴糞。
搭在張老太爺脖頸上的那只手,五指猛地收緊,指甲變得漆黑尖長,深深陷入蒼老的皮肉之中!
“呃…嗬…”張老太爺的眼珠瞬間暴突,舌頭不受控制地伸了出來,臉上漲成駭人的紫紅色。他想掙扎,想呼喊,但身體卻如同被無形的枷鎖禁錮,動彈不得。
他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著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鐵鉗般一點點收緊,剝奪他賴以生存的空氣,如同他當年,用權勢和冷酷,一點點剝奪柳依依的生命和尊嚴。
窒息和絕望涌來。
權力在絕對力量面前的蒼白無力。
白行歌躺在地上,冰冷的地板透過衣衫帶來刺骨的寒意。
她側過頭,看著眼前這慘烈而扭曲的一幕。
看著趙鐵柱在冰冷窒息的幻覺中痛苦掙扎、皮膚潰爛流膿,如同腐爛的溺尸。
看著張老太爺被無形的力量扼住脖頸,眼球暴突,臉色紫漲,徒勞地蹬著雙腿,走向生命盡頭。
她的心中,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平靜以及,一絲深沉的悲憫。
那是她對柳依依的悲憫。
這個無辜的女子,生前被欺騙、被謀殺、被褻瀆、被鎖魂。
死后化作兇戾紅煞,只為討回一個遲來的、血淋淋的公道。
她的怨,她的恨,皆是源自這不公的世道,源自那人心的惡。
她會救趙鐵柱和張崇山?不,她不會。
她可不是什么正義的道士,不過是順應天意的畫殮師罷了。
他們的惡,貪婪、自私、冷酷、毫無人性。
一個為虎作倀,手上沾滿無辜鮮血;一個道貌岸然,視人命如草芥,將禮教與家族顏面凌駕于一切之上。
他們的死,是罪有應得,是天道好輪回。
所以,在光刃斬出的最后一刻,當她的靈力與古筆的力量交融,當她對柳依依那滔天怨念感同身受時…她故意的…讓那道凝聚了她最后力量的光刃,偏了那么一點。
不是斬向怨氣中心,而是斬向它的邊緣。
不是要徹底湮滅它,而是要…削弱它。
白行歌耗盡力量,不是為了阻止這場復仇。
她在這里,是為了…看看這場遲來的審判。
血債,當然得由債主親手討還。
“…嗬…”趙鐵柱的抽搐越來越微弱,身體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皮膚上的水泡破裂,流出腥臭的膿水,瞳孔徹底渙散。
他最后看到的,是冰冷的河水和無盡的黑暗。
他死了,帶著溺亡者所有的痛苦和絕望,如同他給予柳依依的那樣。
“咔…嚓…”一聲極其輕微、卻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張老太爺暴突的眼珠徹底失去了神采,紫漲的頭顱無力地歪向一邊。
那只冰冷的、涂抹著蔻丹的手,緩緩松開。
張老太爺如同破敗的麻袋,軟軟地癱倒在地,臉上凝固著極致的恐懼和窒息帶來的痛苦扭曲。
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張瑞麟壓抑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以及白行歌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喘息。
紅煞柳依依靜靜地懸浮在空中。
滴血的嫁衣,狂舞的長發,那只血紅的獨眼,緩緩掃過趙鐵柱和張老太爺的尸體。滔天的怨氣,如同退潮般,開始緩緩收斂、平息。
那血紅的眼眸中,翻騰的怨毒之色,似乎也淡去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解脫。
她緩緩地、緩緩地轉過身。那只血紅的獨眼,再次看向了地上氣息奄奄的白行歌。
這一次,那目光中,不再有純粹的怨毒,只有滿滿的感激與豁然。
就在這時——
“叮鈴…”
那聲清冷、空靈、仿佛穿越了遙遠時空的鈴鐺聲,再次毫無征兆地,在白行歌的識海深處,極其微弱地響起。
紅煞柳依依的身體,似乎也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白行歌渙散的意識,因為這熟悉的鈴聲,艱難地凝聚起一些。
紅煞沒有再做任何動作,她最后深深“看”了白行歌一眼,那近乎實質的形體開始變得模糊、透明。
滴血的嫁衣、狂舞的長發、血紅的獨眼…都如同泡影般,隨著怨氣漸漸消散。
最終,化作一縷微不可查的、帶著淡淡水汽和淤泥腥氣的紅煙,無聲無息地消散在冰冷的空氣中。
只剩下書房內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焦臭味、溺斃的腥臭味,以及…一片死寂。
白行歌的意識,也隨著紅煞的消散和那聲鈴響的余韻,徹底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在徹底失去意識前,她模糊的視線似乎掃過趙鐵柱尸體旁的地面——那里,靜靜地躺著一個深色的小瓷瓶,瓶底,一個扭曲的符文在殘留的怨氣中,若隱若現。
而她的袖中,那半塊師父的玉佩,似乎…傳來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溫暖的脈動。
雨,還在下。
沖刷著張府的血污,卻洗不盡這深宅的罪孽與悲涼。
天,似乎快亮了。
但青梧鎮的陰霾,似乎才剛剛散去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