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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畫殮師

落霞殘照

暮色沉甸甸地壓下來,像一塊浸透了陳年血漬的臟布,把整個落霞鎮囫圇裹了進去。

空氣凝滯,帶著一種被揉搓過度的粘稠感。官道到了盡頭,泥濘的小路蜿蜒著探入鎮中。白行歌背著那口半舊的藤箱,踏上了落霞鎮的石板街。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立刻纏了上來。不是單純的腐敗,也不是清新的草木,而是一種被無數雙手反復摩挲過的、屬于死亡妝點的氣味。

竹篾剖開后特有的、帶著點生腥的草木清氣,與廉價彩紙散發出的、過于甜膩的顏料味,還有若有若無的劣質漿糊氣息,混合在一起,沉沉地淤積在每一寸空氣里,仿佛這鎮子本身,就是一口巨大的、用紙糊成的棺材。

目光所及,是紙的海洋。家家戶戶門楣上懸著褪色的紙幡,在無風的暮色里有氣無力地耷拉著。屋檐下掛著成串的紙元寶,金粉剝落,露出里面草黃色的粗紙底子。

臨街的鋪面,十有六七都堆滿了尚未完工的紙人、紙馬、紙轎子。慘白的、涂著兩團生硬腮紅的臉,空洞無神的眼睛,僵硬的紙糊手臂,在昏暗的光線下擠擠挨挨,沉默地注視著每一個踏入此地的不速之客。風似乎在這里死了,只有那些紙片偶爾發出極其輕微的、如同嘆息般的“窸窣”聲。

白行歌素色的衣衫在這片濃烈、俗艷又壓抑的紙彩世界里,像一道格格不入的、冰冷的刻痕。她步履未停,藤箱的藤條隨著她的步伐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內腑深處傳來熟悉的滯澀悶痛,提醒著她青梧鎮那場搏命的消耗遠未平復。

靈力依舊枯竭,每一次稍深的呼吸都牽扯著那片沉重的陰翳。

就在她穿過鎮口那株枯死的老槐樹陰影時,袖中猛地一燙。

那感覺極其突兀,如同黑暗中一根燒紅的針尖狠狠扎進皮肉。白行歌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指尖下意識地探入袖中,握住了那半塊溫潤的玉佩。斷裂處參差的邊緣抵著指腹,掌心傳來一陣陣清晰而執拗的灼熱,并非之前模糊的指向感,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警告的力度,尖銳地牽引著,直直刺向鎮子的東頭。

她抬起眼,順著玉佩無聲的指引望去。暮色更濃,街巷深處一片晦暗。只有東邊,隱約可見一處比周圍更加低矮破敗的屋舍輪廓,門前似乎堆疊著比別處更密集、更巨大的慘白紙影,無聲地矗立在昏黑里,像一座小小的、紙扎的墳塋。

落霞鎮唯一的客棧——“悅來棧”,名字俗氣得與這鎮子般配。門臉窄小,油膩的燈籠在檐下晃蕩,光線昏黃渾濁。

白行歌推門進去,一股更濃烈的混合氣味——汗臭、劣酒、潮濕的霉味,還有揮之不去的紙漿甜膩——撲面而來。不大的堂內擠著幾張油膩的方桌,幾個行腳商模樣的人正就著粗瓷碗喝酒,聲音嗡嗡地混在一起。她的出現,像一塊冰投入了溫吞的水中,堂內短暫的靜了一瞬。數道目光黏膩地掃過她素白的衣衫、沉靜的眉眼和她背上那口顯得格格不入的藤箱,帶著好奇、探究,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對異類的疏離與戒備。

白行歌徑直走到柜臺前。掌柜是個枯瘦的中年人,正埋頭撥弄著油膩的算盤珠子。

“一間房。”她的聲音不高,卻像薄刃切開了嘈雜的空氣。

掌柜抬起頭,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飛快地溜了一圈,堆起職業性的干笑:“客官來得巧,就剩最后一間了,樓上靠東頭,清凈。”他遞過一把磨得發亮的黃銅鑰匙,鑰匙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繩。“就是…咳,窗戶對著鎮東頭老王家的紙扎鋪子,多少沾點…晦氣。您要是講究……”

“無妨。”白行歌打斷他,指尖捻起鑰匙,冰涼的金屬觸感。晦氣?這鎮子本身,就是一片巨大的晦氣。

“得嘞!柱子!帶這位客官上樓!”掌柜朝后面喊了一嗓子。

一個睡眼惺忪的小伙計揉著眼睛跑出來,剛要伸手去接白行歌的藤箱,她已側身繞過他,徑直走向通往二樓的狹窄木梯。樓梯踩上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小伙計愣了一下,趕緊小跑著跟上。

房間在走廊最東端。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久無人居的灰塵和木頭腐朽的氣息涌出。房間狹窄,陳設簡陋到極致:一床、一桌、一凳。唯一的一扇小窗,果然正對著鎮東頭。

小伙計點亮了桌上那盞油燈,豆大的火苗跳躍著,勉強驅散一角昏暗。“客官您歇著,有事叫我。”他放下一個粗陶水壺,又忍不住瞟了一眼白行歌放在桌上的藤箱,這才帶上門退了出去。

腳步聲遠去。白行歌走到窗邊。木窗的插銷有些銹住了,她稍用力才推開。一股帶著濃重紙漿和顏料氣息的、微涼的夜風立刻灌了進來。

窗外,正是那家紙扎鋪的后院。

視線毫無遮擋。

暮色四合,但尚未完全沉入黑暗。借著天邊最后一抹慘淡的灰紫,和鋪子里透出的、極其微弱的一線昏黃燈火,足以看清院中景象。

那是一個被堆積如山的紙活徹底淹沒的院落。慘白、深紅、靛藍、刺目的金黃……各種顏色的彩紙扎成的物事,層層疊疊,如同怪誕的叢林。半成品的紙馬歪斜地靠在一起,空洞的眼眶對著夜空;巨大的紙轎子蒙著厚厚的灰塵,轎簾上繪著的侍女笑容僵硬;更多的,是紙人。

高矮胖瘦,男女老少。穿著紙糊的袍服,戴著紙糊的帽子。慘白的臉上涂著兩團夸張的腮紅,嘴唇是刺目的朱砂色,一律咧開一個弧度詭異的笑容。它們密密麻麻地擠在院子的每一個角落,在昏昧的光線下,那些空洞的眼珠和咧開的嘴,仿佛正從四面八方靜靜地、無聲地凝視著這扇打開的窗戶,凝視著窗內的人。

夜風吹過,卷起幾張散落的彩紙碎片,發出輕微的“嘩啦”聲。那些紙人僵硬的身軀和紙片拼接的肢體,也隨之微微晃動,光影在它們臉上跳躍,那些畫上去的笑容便如同活物般扭曲變幻,透著一股死寂的猙獰。

白行歌的目光,越過這片紙人構筑的慘白叢林,投向那唯一透出微弱燈火的窗戶。窗紙很薄,映出一個佝僂、單薄的身影輪廓,正伏在桌案前,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壓抑地哭泣,又似乎在費力地制作著什么。動作間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恐懼。

就在這時,一絲極其微弱、斷斷續續的低語,被風撕扯著,艱難地飄進了窗欞。

“……不該……接那活……”

聲音干澀,破碎,充滿了無法承受的驚悸。

“……不該……點睛……啊……不該……”

最后一聲,幾乎變成了喉嚨里擠出的、絕望的嗚咽。

那個伏案的身影猛地一顫,似乎被自己的聲音嚇到了,死死捂住了嘴。

白行歌的視線下移,落在窗下角落里一個被陰影覆蓋大半的模糊人影上。

是那個輪廓的主人,鋪子的主人?她蜷縮在窗下的陰影里,懷中緊緊抱著一團刺目的猩紅。

那是一件尚未完工的紙嫁衣,大紅的底子,用金線勾勒著粗糙的龍鳳圖案,在昏暗中依然刺眼。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那堅硬的紙面,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陷進紅紙里。一點更深的、粘稠的暗紅色,正順著她的指甲縫,慢慢洇染開來,在慘紅的紙面上,暈開一小片驚心動魄的暗斑。

血。

死寂的院落里,只有風吹過紙片發出的“嘩啦”聲,和那角落里壓抑到極致的、指甲刮擦紙面的細微“沙沙”聲。

無數紙人慘白的笑臉,在暮色中靜靜圍觀。

南極圈北極劍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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