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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困途

春寒

藏藏背著扇扇踏進自家院門時,東邊天際才剛透出一線魚肚白。一夜未眠的藏藏娘正舀水潑院子,掃帚刮過凍硬的土地,發出刺耳的“嚓啦”聲。水珠濺起細小的冰晶,在熹微的晨光里閃了一下,旋即消失。她抬頭看見兒子背著人進來,先是一愣,待看清是扇扇伏在藏藏背上,臉頰還依戀地貼著藏藏的肩窩,那點詫異立刻化作了眼角眉梢藏不住的笑意,連手里的掃帚都忘了停下。

“喲,回來啦?燈會熱鬧吧?”她聲音里帶著晨起的清亮,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逡巡,尤其在扇扇眉心那點已經有些暈開、卻依舊明艷的胭脂紅上停留了一瞬。

扇扇被這聲音驚得一顫,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從藏藏背上滑下來,落地時腳后跟被新鞋硌得一縮,臉上更是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她不敢看藏藏娘帶笑的眼睛,只胡亂地點著頭,聲如蚊蚋:“熱鬧…嬸,我、我先回去了。”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低著頭,一瘸一拐卻又飛快地穿過院子,消失在自家那扇低矮的院門后。

藏藏娘看著那倉惶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兒子還傻愣愣杵在原地、望著隔壁院門方向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手里的掃帚柄輕輕敲了敲藏藏的腿:“傻小子!魂兒都跟著飛過去啦?還不快進屋暖和暖和,熬了一宿,眼珠子都摳摳進去了!”

藏藏這才回過神,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聽話地往屋里走。可剛邁出兩步,腳步卻不由自主地頓住了。他下意識地扭頭,目光越過自家低矮的土墻,恰好落在扇扇家院子的角落。

扇扇爹不知何時已蹲在了那里。他依舊穿著那件厚重的、洗得發白的黑棉襖,背對著這邊,像一塊沉默而頑固的石頭,深深地嵌在凍土里。他面前的地上散落著幾件磨損得看不出原貌的犁鏵和耙齒。他粗糙黝黑的手指正捏著一小片磨刀石,對著初露的晨光,一下,又一下,緩慢而用力地打磨著一塊生銹的鐵片。冰冷的金屬摩擦聲,“噌…噌…噌…”一下下刮在清冷的空氣里,也刮在藏藏的心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滯重感。他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剛剛歸來的女兒,也未曾留意隔壁的動靜,全部的注意力都凝滯在手中那片銹跡斑斑的鐵器上,仿佛那冰冷的死物,才是他唯一能掌控的世界。

藏藏心頭那點從燈會帶回來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暖意,被這單調而冰冷的磨鐵聲,硬生生按下去了一截。他默默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屋,那扇扇爹沉默而嶙峋的背影,卻像一根無形的刺,扎在了眼底。

正月一過,風里的寒氣雖然依舊料峭,卻已悄悄褪去了那種刮骨的鋒利,隱隱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泥土深處的濕潤氣息。向陽坡地上,殘雪消融殆盡,露出底下深褐色的、飽含墑情的泥土。

春耕的時節,像一頭沉默而巨大的獸,正從凍土下緩緩蘇醒,逼近了紅土坡的每一戶人家。

藏藏娘和扇扇娘碰頭盤算了幾回,最終決定兩家合著使喚那頭老黃牛,趁著這難得的好墑情,先把坡下那塊相對平緩、離水源也近些的“掛地”犁出來。老黃牛是扇扇家的,犁鏵繩索卻是藏藏家去年新置辦的。

這天,天還黑沉沉的,啟明星孤零零懸在深藍天幕上。藏藏就起來了。他輕手輕腳地套上那雙簇新的藍布鞋——鞋幫邊緣沾著的泥點早已被他娘用濕布仔細擦過,顯出干凈的本色。他走到灶房,從鍋里摸出兩個還溫熱的蕎麥饃揣進懷里,又灌了一大瓢涼水,便扛起自家那副沉甸甸的鐵犁鏵,悄無聲息地出了院門。

他沒有直接去自家的地,而是繞了個彎,徑直走向扇扇家那塊離村子更遠些、地勢也更陡峭的“刀把地”。這塊地石頭多,土層薄,像塊難啃的硬骨頭,往年都是扇扇爹一個人吭哧吭哧慢慢磨出來的。

清冽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泥土解凍后的微腥。藏藏走到地頭,放下犁鏵,解開懷里的饃饃,三兩口塞進肚里,又捧起地頭水溝里刺骨的雪水洗了把臉,徹底驅散了最后一絲睡意。他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往掌心啐了口唾沫,握緊了冰冷的犁把。

“駕!”他低喝一聲,將肩膀沉沉地抵在犁轅上,全身的力氣瞬間繃緊。鋒利的犁鏵“嗤啦”一聲,猛地扎進沉睡了一冬的土地深處!凍土堅硬,第一下犁鏵只深深啃進去一尺,便卡住了。藏藏咬緊牙關,脖子上青筋微凸,雙腳死死蹬住地面,腰背弓起一個充滿力量的弧度,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推頂!

“嘎吱——”凍土發出沉悶而艱澀的呻吟,終于被犁鏵生生豁開一道深褐色的口子。潮濕的新土翻卷上來,帶著冰涼的土腥氣和腐殖質特有的微酸氣息,沉重地倒在犁溝旁。藏藏喘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姿勢,再次發力。老牛也似乎感受到了重負,噴著粗重的白氣,四蹄用力地蹬踏著地面。

一犁,又一犁。深褐色的泥土在藏藏身后不斷翻卷開來,像大地被緩緩掀開的厚重書頁。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里衫,在初春清晨的寒氣里蒸騰出白色的霧氣。那雙簇新的藍布鞋踩在濕滑的泥溝里,早已沾滿了泥漿,鞋幫邊緣被泥土和草根磨蹭著,但他渾然不覺,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繃直的犁繩和前方不斷延伸的泥浪上。他只有一個念頭:趕在扇扇爹起床前,多犁幾趟,替他啃下這塊最硬的骨頭。

太陽終于從東邊的山脊線上冒出了頭,將稀薄的金光潑灑下來,照亮了藏藏身后那一片片被徹底喚醒、散發著蓬勃生機的深褐色泥土。他直起酸痛的腰背,抹了把額頭上滾落的汗珠,望著這片被自己親手翻開的新土,一種踏實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從地頭傳來,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踏碎了清晨的寧靜。

藏藏心頭一跳,猛地回頭。

扇扇爹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地頭!他顯然是一路跑來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呼出的白氣又急又粗。那張被歲月和風霜刻滿溝壑的臉,此刻因極度的憤怒而扭曲著,漲成了駭人的豬肝色。他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地盯著藏藏,也盯著藏藏身后那片被翻開的、屬于他家的土地,眼神里翻滾著震驚、被冒犯的怒火,還有一種藏藏看不懂的、近乎絕望的痛楚。

“誰讓你動我的地?!”一聲嘶啞的咆哮猛地炸開,驚飛了地頭枯樹上幾只覓食的麻雀。那聲音像砂紙磨過生鐵,帶著一種瀕臨破碎的尖銳。

藏藏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震得有些懵,下意識地解釋:“叔…我、我看這塊地硬,想幫您先……”

“幫?!”扇扇爹猛地打斷他,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他往前沖了一步,幾乎要撞到藏藏身上,枯瘦的手指直直戳到藏藏汗濕的胸口,“誰要你幫?!這是我的地!我王老石的地!輪不到你個毛頭小子來逞能!”他吼得唾沫星子都濺到了藏藏臉上,脖頸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如同盤踞的蚯蚓。

藏藏被他戳得后退了半步,臉上熱辣辣的,不知是汗還是別的。他張了張嘴,看著扇扇爹因暴怒而赤紅的眼睛,看著他額角突突跳動的血管,后面解釋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

扇扇爹似乎氣極了,胸膛劇烈起伏,猛地一甩手,將一直攥在手里的那桿寶貝黃銅煙鍋狠狠摔在了地上!煙鍋砸在剛剛翻出的、還帶著濕氣的泥塊上,發出一聲悶響,濺起點點泥漿。那黃銅的煙鍋頭瞬間沾滿了污泥,長長的烏木煙桿在泥地里可憐地彈動了兩下。

這突兀的響聲讓藏藏的心也跟著猛地一沉。他從未見過扇扇爹如此失控,更沒見過他如此對待這桿幾乎從不離身的煙鍋。

扇扇爹摔完煙鍋,似乎也被自己這舉動驚了一下,動作有片刻的凝滯。他看著泥濘里那桿陪伴了自己大半輩子的老伙計,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快、極深的痛悔,但隨即又被更洶涌的怒火淹沒。他不再看藏藏,也不再看地上的煙鍋,只是猛地轉過身,像一頭受傷的、拒絕任何靠近的困獸,背對著藏藏和那片被翻開的土地,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那背影在初升的陽光下,顯得異常僵硬、孤絕,又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重。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老黃牛不安地噴著鼻息,蹄子踩踏著泥地。翻開的泥土散發著濃烈的氣息,混合著扇扇爹身上散發的暴怒與痛苦,沉沉地壓在藏藏的心口,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看著那沾滿污泥、委頓在地的黃銅煙鍋,又看看扇扇爹那劇烈起伏、仿佛承載著萬鈞之重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那沉默表象下洶涌的暗流,那絕非僅僅是拒絕幫助的憤怒。

過了不知多久,也許只是幾個沉重的呼吸。扇扇爹起伏的肩膀慢慢平復下來。他依舊沒有回頭,只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聲音嘶啞低沉,帶著一種筋疲力盡的疲憊:

“把…把牛牽回去。”他頓了一下,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才又極其生硬地補了一句,“……別累著它。”

說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彎腰去撿那桿沾滿泥污的煙鍋,只是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離開了地頭,走向村子。那背影在初春空曠的田野上,顯得格外渺小,又格外孤寂,仿佛每一步都踏碎了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藏藏僵在原地,直到扇扇爹的身影消失在村口那棵老槐樹的陰影里,才緩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帶著泥土腥冷的空氣。他彎腰,小心地從泥濘里拾起那桿黃銅煙鍋。冰冷的金屬觸手沉重,沾滿了濕冷的污泥。他用自己的袖子,一下一下,極其仔細地擦拭著煙鍋頭和煙桿上的泥污,動作笨拙而認真。擦到煙嘴處時,他頓了頓,仿佛還能感受到扇扇爹殘留的體溫和那壓抑的苦澀。

他默默地將擦干凈的煙鍋插進自己的后腰,然后解下牛軛,牽起那頭同樣沉默的老黃牛。牛蹄踏在泥濘里,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藏藏牽著牛,慢慢走過那片被他翻開、在陽光下閃爍著深褐色光澤的土地。他的目光掃過那些新翻的泥土,掃過自己留下的深深腳印,最后落在腳上那雙沾滿泥漿、邊緣已被磨得有些發毛的簇新藍布鞋上。

一陣帶著濕冷寒意的風從坡下卷上來,吹透了他汗濕的衣衫,激得他打了個寒顫。那風里,已聞不到新翻泥土的蓬勃生氣,只剩下刺骨的涼意,無聲地宣告著,紅土坡的春天,遠未真正到來。

他牽著牛,一步一步,踏著泥濘往回走。身后那片剛剛蘇醒的土地,在倒春寒的風里,又慢慢沉寂下去。而插在他后腰的那桿黃銅煙鍋,冰涼沉重,像一個無聲的烙印。

扇扇家那低矮的院門虛掩著。藏藏將老黃牛拴在門外那棵熟悉的、光禿禿的滇楊樹下,牛繩繞了兩圈,打了個結實的結。老牛溫順地站著,用粗糙的尾巴拂打著身上并不存在的蚊蠅,偶爾甩一下頭,銅鈴發出幾聲沉悶的“叮當”。

藏藏站在門口,躊躇著。院墻不高,他能清晰地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是扇扇娘的聲音,間或夾雜著幾聲模糊的勸慰,帶著濃重的鼻音,是扇扇。除此之外,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沒有劈柴聲,沒有農具磕碰聲,更沒有扇扇爹那標志性的、沉悶的咳嗽。

他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腑生疼。他取下后腰那桿被自己擦得锃亮的黃銅煙鍋,煙鍋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反射著溫潤的光澤。他抬手,想敲門,指節卻在觸碰到冰冷門板的前一刻,遲疑地停住了。門內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低泣,像一道無形的墻,沉重地擋在面前。

最終,他輕輕地將那桿煙鍋放在了門檻內側的陰影里,確保它不會被輕易踢到。煙鍋靜靜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像一個沉默的信物。

他沒有驚動里面的人,只是轉過身,腳步沉重地離開了。走出幾步,又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院門依舊虛掩著,門縫里透不出一點光,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只有老黃牛在樹下甩了甩尾巴,銅鈴又“叮當”響了一聲,在這寂靜的午后,顯得格外突兀和清冷。

藏藏獨自回到自家那塊“掛地”時,他娘正弓著腰,用一把小鋤頭費力地敲打著土塊。聽見腳步聲,她直起身,抹了把額頭的汗,臉上帶著詢問:“牛呢?咋就你一個人回來了?扇扇爹呢?”

藏藏沒說話,只是沉默地走過去,彎腰拾起地上的犁鏵。鐵器冰冷沉重,似乎比早上更沉了。他學著扇扇爹早上的樣子,將肩膀沉沉地抵在犁轅上,雙手握緊犁把,腰背弓起一個蓄力的弧度。

“駕!”他低吼一聲,聲音嘶啞。犁鏵猛地扎進土里,發出艱澀的摩擦聲。這一次,沒有老牛的牽引,只有他一個人。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額角的青筋凸起,雙腳死死蹬住地面,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推頂!沉重的犁鏵在凍土上艱難地移動,只劃開一道淺淺的、歪歪扭扭的溝壑,遠不如早上的深直。

藏藏娘看著兒子獨自奮力推犁的身影,看著他漲紅的臉和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又看看他腳上那雙沾滿泥漿、邊緣已經磨得起了毛邊的新鞋,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沉沉地落在藏藏奮力前行的背影上。她默默地彎下腰,拿起鋤頭,跟在藏藏身后,用力地敲打著那些被艱難翻開、卻依舊頑固堅硬的大土塊,為下一道犁溝清理著障礙。

一下午,母子倆就在這無聲的沉重里度過。沒有交談,只有沉重的喘息、鐵器與凍土碰撞的悶響、以及鋤頭敲碎土塊的“噗噗”聲。夕陽西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剛剛翻開、還帶著冰冷濕氣的褐色泥土上。藏藏肩頭的棉襖被粗糙的犁轅磨破了,露出里面灰白的棉絮,但他渾然不覺,只是一次又一次,沉默地將自己全部的力氣和某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狠狠楔進這片沉默而堅硬的土地里。

天擦黑時,藏藏才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回到家。他娘打了盆熱水讓他燙腳。他脫下那雙沾滿泥漿、濕透了的藍布鞋,鞋幫邊緣的磨損在燈光下清晰可見,那簇新的藍色已被泥污和磨損浸染得黯淡。雙腳浸入溫熱的水中,刺骨的寒氣被一點點驅散,帶來一陣酥麻的刺痛,尤其是腳后跟被新鞋磨過的地方。

他疲憊地靠在墻上,閉上眼。昏沉中,扇扇爹那暴怒扭曲的臉、摔在泥里的煙鍋、以及那沉重孤絕的背影,在腦海里反復閃現。還有…扇扇低低的啜泣聲,隔著院墻,像細細的針,扎在心上。

忽然,他猛地睜開眼,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重要的事情,手不自覺地摸向后腰——那里空空如也。煙鍋,他已經還回去了。

他重新閉上眼,更深的疲憊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來,將他徹底淹沒。就在意識沉入黑暗邊緣時,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景象突兀地浮現:扇扇眉心那點鮮艷的胭脂紅,在燈火輝煌的城門下,如同永不熄滅的朱砂印記,灼灼地亮著。緊接著,這抹紅又詭異地變幻,幻化成她娘塞進她手里的那支梅花銀簪,簪頭那點凹陷處,空蕩蕩的,仿佛在無聲地等待著什么。

夢里,他似乎看到一顆圓潤飽滿的紅珠子,像一滴凝固的血淚,正顫巍巍地、努力地想要嵌進那銀簪的梅花蕊中……

屋外,倒春寒的夜風嗚咽著刮過光禿禿的滇楊林,發出尖銳的哨音。濃重的烏云不知何時吞噬了最后一縷星光,沉沉地壓在紅土坡低矮的屋頂上。一場醞釀已久的冷雨,終于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冰涼的雨點敲打著窗欞,發出細碎而密集的聲響,如同無數細小的嘆息,密密匝匝地覆蓋了這片剛剛被艱難翻開、正渴望著溫暖和生長的土地。

全齊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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