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曦微露，天色尚未全明，窗紙卻已泛起淡淡的青色。窗紙上貼著的大紅喜字，昭示著這家的歡愉氣氛。玥兒在后半夜才勉強合眼，而顧青城幾乎徹夜未眠，直到玥兒含糊地求饒，他才忍俊不禁地放過了她。
隨著第一聲雞鳴劃破黎明的寂靜，玥兒的睫毛輕輕顫動，迷蒙的雙眼緩緩睜開，發(fā)現(xiàn)自己仍依偎在顧青城的懷抱中。
他的臉龐近在咫尺，刀削般的輪廓顯得格外立體，濃密的劍眉下，長長的睫毛垂下，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高挺的鼻梁中間微微隆起，線條分明的唇，讓玥兒看得癡了。
驀然想起昨日酒席上，東市王嬸家的姑娘投來的幽怨目光，玥兒的嘴角不禁上揚。
“偷著樂什么呢？……告訴為夫，為何如此開心？”顧青城的聲音略帶沙啞，手指順著被角滑入，輕輕勾動她的抹胸系帶……
玥兒如同被火燙到一般，急忙往后縮，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慌亂中一把扯過被子緊緊裹住自己：“你、你想干什么？……別亂來！”
“噓……小聲點……”顧青城低笑，眼角的細(xì)紋閃爍著光芒，“怕被隔壁聽見。”
“我要起來了！”玥兒掙扎著想要坐起。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顧青城的長腿和長臂，試圖向下滑動，腳卻被他的腳踝暗中使力勾住，令她無法逃脫。玥兒氣鼓鼓地推開他的腳，卻發(fā)現(xiàn)那修長的雙腿紋絲不動！！
“你把腳收起來呀……為什么這么長？真礙事……床都要容不下你了！”玥兒懊惱不已。
顧青城呵呵笑著，抬起眼看著玥兒，她那雙大眼睛似怒似嬌，晨光微熹，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灑入帳內(nèi)，增添了幾分旖旎朦朧。他真心喜歡她，心中蠢蠢欲動，眼中卻滿是柔情。
在玥兒看來，這眼神充滿了暗示，她既急又羞，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床邊靠去：“那個……顧青城……不早了……奶奶還在等著我們呢！”聲音越說越低，仿佛是在求饒。
顧青城猛然一把將她拉到床頭，擁入懷中，嘴角含笑：“娘子，別怕！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才能讓你不害怕？”
“誰怕你？……哼……我只是想起床罷了！”玥兒佯裝生氣道。
顧青城呵呵笑，拿起她的手輕輕吻了一下，兩人四目相對，他幽深的黑眸中滿是深情。
他緩緩低下頭，極其溫柔地吻在她的唇上，玥兒由最初抗拒變?yōu)闊o奈接受。他驚喜地輕嘆，翻身壓住她，輕輕解開她的肚兜，欲伸手探入，她身體一緊道：“……顧青城，要起床啦！……夫君，起床啦！”
顧青城忍不住輕笑，玥兒如此可愛，讓他心頭發(fā)顫。他單手輕輕攏住她雙手按在枕頭上，俯頭含住她的耳尖，氣息拂過耳廓時，才低低地開口道：“玥寶，乖！好了！起床，我不再纏攪你了。”
玥兒長吁一口氣，立刻放松下來道：“快點啦！奶奶等我們吃早飯呢。”
玥兒穿上正紅色的新服，顧青城也已洗漱完畢。他走到床邊迅速利落地疊好被子，唇角微揚含笑，拿起那條白色的喜帕，收進(jìn)了雕花紅漆的木匣子里。
他身穿絳色喜慶袍子，腰系一條深色布帶，打結(jié)處掛著玥兒送的豆綠色錦緞刺繡香囊，香囊綴以淺金色流蘇。玥兒側(cè)頭望去，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顧青城身材挺拔高大，長頸寬肩細(xì)腰，英氣逼人。想起昨日酒席上他替自己擋酒場景：“她不太能喝，這杯我喝了。”心里泛起一絲羞赧，又有點踏實。
顧青城見玥兒在打量自己，便走過去牽起她的手，目光自上而下，眼角含笑：“你這樣很美！”
玥兒調(diào)皮地回應(yīng)道：“夫君，你這樣也很好看！”兩人相視一笑，多年的鄰居，今日終于執(zhí)手！
“玥寶，終于等到你，我愿生生世世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顧青城在心中暗暗默念！
按照宋時蜀地習(xí)俗，新婚夫婦次日應(yīng)回門，需帶上表達(dá)心意的禮物給長輩。顧青城左手提著竹編禮餅盒，里面裝著芙蓉糕和兩包川芎茶——蜀地人喜愛喝茶，這茶是幾日前特意在蠶市的茶肆挑選的；右手則提著荊條籃，裝有新鮮的李子和琵琶。玥兒跟在旁邊，手中捧著一塊素色棉布，那是她親手為奶奶縫制的貼身小衣。
走出顧家小院，街坊鄰居齊刷刷望向他們，鄰居們正捧著碗蹲在門口吃早飯。
這是當(dāng)?shù)赜蓙硪丫玫牧?xí)俗，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吃著飯，眨巴著家長里短，似乎早飯也有味些。
“回門吶？恭喜啊，青城。”顧青城兒時玩伴王大壯大聲道賀。
“嗯，嗯，回門。謝謝！”顧青城微笑應(yīng)道。
“喲，這不是咱們‘眼光最高’的顧大木匠嗎？這新娘子…今天更水靈啦！怪不得……怪不得之前張嬸李姨給說的那些‘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青城哥一個都瞧不上呢！原來是……早就給自己偷摸尋好了‘可心人’！”說話者正是王秀兒，只見她擠眉弄眼，用胳膊肘推了推旁邊叫好的婦人。
那婦人立刻心領(lǐng)神會，陰陽怪氣道：“可不嘛！青城啊，你以前總跟媒人說‘年紀(jì)還小，不著急娶親’，要‘專心立業(yè)’……這才幾天功夫，媳婦兒都領(lǐng)進(jìn)門了？這‘立業(yè)’的速度……怕是趕不上‘成家’的速度喲！”
“要我說啊，這‘立業(yè)’也不耽誤‘成家’不是？指不定…人家倆人早就‘情投意合’，私下里……‘親親熱熱’地往來了不知多少回呢！要不，就玥兒姑娘，能把咱們‘眼高于頂’的青城哥，迷得這么‘火急火燎’地就娶回了家？嘖嘖嘖……可真真是‘‘急不可耐’啊！”王秀兒面帶譏諷惡意道。
顧青城立刻將玥兒護(hù)在身后，握緊她的手更緊了，似乎在說：別怕，有我！
他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冰冷，直直射向王秀兒。
“我顧青城行事，向來光明磊落。玥兒！是我明媒正娶之妻！我敬之愛之。從前不娶，是緣分未至！至于你口中的那些‘揣測’……不過是無稽之談，徒讓人笑話罷了。我奉勸你，有這閑工夫嚼舌根，不如想想如何過好自己的日子！”顧青城聲音冷峻有力，擲地有聲！
周圍有的看熱鬧，有的皺眉覺得王秀兒過分，有的竊竊私語。
王秀兒被顧青城的氣勢震懾，臉紅一陣白一陣，想反駁卻被他的凌冽眼神嚇住。在同伴拉扯下悻悻離開，但臨走時卻回頭對顧青城投來怨恨的一瞥！
玥兒看向顧青城的目光由開始的慌亂羞愧轉(zhuǎn)為清澈堅定。
顧青城拉了拉玥兒的手，“玥兒，沒嚇到你吧？”
玥兒搖搖頭，示意沒有。
他低頭抬手，溫柔地?fù)崃藫岖h兒頭，柔聲道：“別怕，此后有我護(hù)你！”
“我不怕，只是…她…”玥兒擔(dān)憂望著顧青城。
顧青城目含笑意，神色堅定：“清者自清，惡語如風(fēng)過耳。我們過好的日子，比什么都強！”
顧青城輕輕拉起她的手說：“走！看奶奶去……”
兩人剛走進(jìn)院門口，就見奶奶一身新衣走出茅房，笑盈盈地望著他們。顧青城連忙上前，將手中的禮物遞過去，含笑道：“奶奶，一點心意，您嘗嘗鮮。”玥兒也跟著行了一個福禮，將衣服送到奶奶懷里。
掀開門簾，奶奶先入座，玥兒和顧青城跪在跟前。
“給奶奶行禮。”顧青城恭敬道。
奶奶連連擺手，喜極而泣，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淚水：“不用了，不用了。”
她欣慰地看著兩人，眼中仍泛著光。
“玥兒，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從此要好生疼惜青城。”奶奶叮囑道。
“嗯，知道了。”玥兒咬著嘴唇低聲道。
“玥兒，來……”奶奶含笑道，從口袋摸出一個褪色紅布包。“這是你娘留下的……”
玥兒走上前，只見紅布包里是一枚雕著并蒂蓮的銀簪子，簪頭已經(jīng)發(fā)黑，在她的記憶中，這是奶奶最珍貴的物件，每年只有在清明節(jié)才會拿出來擦拭。
“說好的，等你成親……這是你父親當(dāng)年送于你娘的定親禮。”奶奶將簪子塞進(jìn)玥兒手中，玥兒顫抖地接過冰涼的銀簪子，關(guān)于母親的遙遠(yuǎn)回憶涌上心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奶奶又拉過來顧青城的手，將玥兒的手疊在上面：“青城啊……玥兒從今天起就托付給你了。”
顧青城的手猛地一顫，喉結(jié)上下滾動，明亮的眼睛里閃著光，他張了張嘴，什么都沒能說出口，只鄭重地點點頭，握著玥兒的手卻更緊了。
“孩子們，說著都忘了用飯，是不是餓了？”奶奶關(guān)切地問。
“奶奶，不餓。”顧青城笑道。
“傻孩子，來，奶奶趕早殺了雞，早飯給你們備了香菇雞絲粥，剩下的再做個白切雞。”奶奶熱情地說。家中有喜，她顯得格外精神！
奶奶左手拉著顧青城，右手拉著玥兒在飯桌前坐下，桌上已盛好兩碗粥。
“我早吃過了，你們吃。”她邊說邊將碗推過去。
玥兒接過香菇雞絲粥，香氣撲鼻，這哪里是回門，簡直就是拿出了家里最好的東西來招待他們！想到這里，她的頭低得更低了，眼眶又濕潤了。
“奶奶，我和玥兒商量好了，我繼續(xù)做木匠，她接著做酒釀，我倆都有不少老主顧，誰放棄都可惜。”顧青城道。
奶奶想了想，點頭：“青城考慮得周到。”
“還有奶奶，我打算掙的銀兩都交給玥兒保管。”顧青城放下碗筷，眼睛含笑看向她說，“小玥兒雖然年紀(jì)小，但會過日子。前幾天買鋪蓋，她貨比三家，最后挑的既便宜又好，還讓掌柜高興得送了兩個枕頭呢！”
奶奶露出滿意的神色，也看向玥兒。
“沒……，我、我，”突如其來的夸獎讓玥兒語塞，“過日子嘛，要精打細(xì)算，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這是奶奶教得好！”
玥兒說完抬頭看向奶奶，雙眼調(diào)皮地眨巴著，仿佛在說：“奶奶，我說得對吧？”
“好啊，好啊，我放心了。老頭子，玥丫頭有個好歸宿，我的心愿也算完成了！”奶奶感慨道。
一時間，顧青城和玥兒四目相對，他的眼底的笑意染上了眉梢，她耳尖悄悄泛起紅，三人都沒說話，檐外的喜鵲簌簌簌掠過窗外，留下幾聲清亮的啼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