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來到一處相對平坦的山坳。
巖召看了看天色,決定在這里歇腳:“今晚就在這過夜吧,再走下去天黑容易出事。”
他開始動手清理出一塊空地,用彎刀砍了些樹枝搭成一個簡易的棚子,又撿了些干柴生起一堆火。火光照亮了周圍的黑暗,也驅散了些寒意。
阿依旺諾坐在火堆邊,揉著腫痛的腳踝,看著巖召忙碌的身影。
他的肩膀還在滲血,臉色也有些蒼白,卻一直沒叫苦,默默地做著該做的事。
“你的傷要不要再處理一下?”她問。
巖召搖搖頭:“沒事,明天到了斷龍灘找個郎中看看就行。”
他從背包里拿出最后一點水遞給阿依旺諾:“喝點水吧,明天還要趕路。”
阿依旺諾接過水囊,喝了一小口,又遞還給巖召。兩人靠在火堆邊,誰都沒說話,只有柴火偶爾發出“噼啪”的響聲。
夜深了,山林里傳來各種奇怪的聲音,有野獸的嚎叫,有風吹過山谷的呼嘯。阿依旺諾睡不著,抱著膝蓋看著跳動的火焰,心里思緒萬千。
她想起了月亮寨,想起了老藥婆,想起了那些欺負過她的人。
她不知道月亮寨現在怎么樣了,老藥婆是不是真的死了,心里一陣難過。
“別想太多了?!?/p>
巖召的聲音突然響起:“既然出來了,就往前看。”
阿依旺諾轉過頭,看見巖召正看著她,眼神里帶著一絲理解和安慰。
“我知道你很難過?!?/p>
他說:“但現在我們只能往前走,只有活下去,才能知道真相,才能報仇?!?/p>
他的話像一盞燈,照亮了阿依旺諾心里的黑暗。是啊,她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痛苦里,她要活下去,要找到父親失蹤的真相,要為母親和老藥婆報仇。
“嗯。”
她用力點了點頭:“我們要活下去?!?/p>
巖召笑了笑,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我守著,不會有事的?!?/p>
阿依旺諾點點頭,靠在一棵樹上,閉上眼睛。雖然還是有些擔心和害怕,但她的心里卻比之前踏實了許多。
她知道,前路還有很多艱難險阻,水匪、追兵、險惡的環境,每一樣都可能讓她送命。但她不再是一個人了,身邊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同伴。
或許,就像巖召說的那樣,路上有個伴,總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她聽著柴火的噼啪聲和巖召平穩的呼吸聲,漸漸進入了夢鄉。
夢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月亮寨,老藥婆正笑著給她塞烤竹鼠肉,母親在蠱王樹下教她認草藥,父親吹著牛角號從吊橋上走來……
天剛蒙蒙亮,山林里還浸著露水的寒氣。
阿依旺諾是被凍醒的。她睜開眼時,天邊只泛著一點魚肚白,火堆早已熄成一堆暗紅的炭,只有偶爾爆出的火星子,證明這里昨夜曾有過暖意。
身側空蕩蕩的。
巖召不在了。
她心里猛地一沉,像被什么東西掏空了一塊。
昨夜靠在樹上睡著前,她明明聽見他說我守著,可現在……難道他走了?
也是,他們本就是萍水相逢。他是傣族土司的兒子,她是苗寨的雜種,不過是為了躲過紅彝人和江鼠幫才暫時結伴。
如今到了山林,他傷勢雖重,卻比她熟悉地形,獨自走或許更利索。
阿依旺諾攥緊了衣角,指尖冰涼。她想起他教她劃竹筏時說水比崖壁滑,想起他跳進江里把她往筏子上推時染血的肩膀,想起他守在火堆邊時虛握彎刀的手……這些畫面像瀾滄江的漩渦,攪得她心口發悶。
“罷了。”
她低聲對自己說,聲音在空蕩的山坳里顯得格外輕:“本來就該各走各的?!?/p>
她掙扎著站起來,腳踝的腫痛比昨夜更甚,落地時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扶著旁邊的樹干,剛想活動活動腿腳,就聽見身后傳來窸窣的腳步聲。
“醒了?”
是巖召的聲音。
阿依旺諾猛地回頭,看見他正從密林里走出來,褲腳沾著露水和泥,手里捧著個用寬大的芭蕉葉包著的東西,懷里還夾著根碗口粗的樹枝。
“你……”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剛才那點失落像被太陽曬化的霧,散得無影無蹤,只剩下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熱意。
巖召走到她面前,把芭蕉葉遞過來,里面是些紅的黃的野果,圓滾滾的,沾著晶瑩的露水。
“山里的野波羅蜜,還有點酸多依果?!?/p>
他解釋道,聲音帶著點清晨的沙啞:“背包里的干糧吃完了,先墊墊肚子?!?/p>
阿依旺諾接過野果,指尖觸到葉子上的露水,涼絲絲的。她拿起一顆紅果,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立刻在舌尖散開,帶著山林的清冽。
“你去哪了?”
她裝作不經意地問,眼睛盯著手里的果子。
“找吃的,順便給你找了個這?!?/p>
巖召把懷里的樹枝遞過來。那樹枝被削得很光滑,頂端還留著個分叉,正好能撐住手,顯然是特意處理過的:“看你腳疼,拄著能省點力。”
阿依旺諾接過拐杖,木頭的紋理很順,握在手里竟格外稱手。
她抬頭看他,發現他額角有塊新的擦傷,沾著點泥,想來是找這根樹枝時不小心撞到了石頭。
“謝謝。”
她低聲說,這次的聲音比上次真誠多了。
巖召笑了笑,拿起顆酸多依果塞進嘴里,酸得他皺了皺眉:“趕緊吃,吃完趕路。江鼠幫的人說不定還在山里搜,得盡快離開這片林子。”
兩人沒再多說,埋頭吃起野果。山林的清晨很靜,只有鳥雀的晨鳴和偶爾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阿依旺諾吃著果子,心里卻不像昨夜那么慌了。
至少,他沒走。這個念頭讓她覺得,腳下的路似乎也沒那么難走了。
吃完野果,巖召用彎刀把火堆徹底熄滅,又用泥土蓋好,免得留下痕跡。
“往這邊走。”
他指著東北方向:“翻過前面那道梁,就能看到黑風口的炊煙了,過了黑風口,離斷龍灘就不遠了?!?/p>
阿依旺諾點點頭,拄著拐杖跟上他的腳步。有了拐杖支撐,腳踝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走起來也穩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