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月光透過木格窗，在水泥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半夜我被尿意憋醒時，聽見走廊傳來拖沓的腳步聲。

：“什么聲音？這么晚了，怎么還有人在走廊走動？”

想起爺爺的叮囑，我不禁一陣的發寒。望了望房間四周，一片朦朧。月光透過窗戶射在地板上，像是給房間度上了一層薄薄的銀灰。

我掐指算了算日子，今天是九月二號，農歷的初一。

難怪今晚月亮這么大。很神奇的，除非下雨，每個月的初一跟十五，月亮都會比較明亮，比較圓。

我摸黑下床，突然被什么東西絆倒，我倒吸口氣“好疼，手掌剛好按在下鋪死角的鐵塊上，頓時一陣鉆心的疼，有液體流出。劃破了。

我借著月光查看，”是室友小芳的繡花鞋將我絆倒的，鞋尖正對著她的床鋪。

“怎么這樣放鞋？這很不好，晚上睡覺，鞋子最好鞋尖對外，鞋也不要放的整齊，最好分開點，哪怕是一正一反，都是可以的。”

“小芳？”我推了推下鋪，卻摸到冰涼的被褥。

“空的？”

奇怪，這大半夜的，怎么小芳不在床上，伸手進被窩摸了摸，是冷的，沒有熱乎勁，這不在被窩至少半個小時以上，不然多少都會感覺出一絲熱氣。

我拉開一點距離，不讓自己的影子遮擋光亮。月光下，小芳的枕頭邊躺著半截紅頭繩，繩結上沾著褐色的血跡。

“這是什么？”

我被這紅繩嚇了一跳。

這跟水鬼索命那事怎么這么像，那一截紅繩，怎么看怎么像桂花嫂給她那剛滿月的閨女系的紅繩。

可能是虎娃那件事給我潛意識里造成了陰影，我每次突然看見紅繩，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這件事。

可今晚門外有腳步拖沓聲，爺爺囑咐過我一定聽見腳步聲不要出門。越想我就越心虛、害怕，看著房間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我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緊緊盯著我，像是伺機而動的大恐怖。

這時我猛地想起爺爺的話，慌忙從書包里掏出桃木牌。

桃木能驅邪打鬼，這桃木牌里面，爺爺用朱砂刻畫了一個驅邪法陣，可保我誅邪不侵。

就在這時，窗外傳來壓抑的哭聲，像是有人在井里唱歌。

“什么聲音？大半夜的，有人在唱歌？怎么聲音悶悶隆隆的，像是在密閉卻又有出口的環形地方發出來的，比如水井。”

緊握爺爺刻畫的桃木牌，我膽子大了很多，也沒有之前那樣害怕，桃木牌給了我莫大的安全感。

于是我躡手躡腳走到窗邊，緩緩冒出個頭往外看去，看見月光下的梧桐樹上掛著件濕漉漉的藍布衫，衣角還滴著塘水。

我“呀！”的低呼一聲，白天歸納東西時，我還趴在窗戶上休息，窗戶正對面的梧桐樹上，沒有什么東西，干凈的很，連長歪的橫枝分叉都不多。

那件藍布衫正掛在梧桐樹的樹杈上，滴答滴答的，有水珠順著藍布衫落下，像是剛從水里掏出來的，水分十足。

實在是有些恐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嚇自己，我遵照爺爺的叮囑，連廁所都不上，就硬憋著，鉆回被窩。將頭頂一并蓋住，像個傻狍子。以為不干凈的東西沒看到我的臉，哪怕是屁股撅的老高，也是看不見我的。

次日清晨。

操場的廣播聲震耳欲聾時，我正在醫務室包扎手掌。校醫給我抹上碘伏，準備包扎，正擼起我的袖口時，突然驚訝道：

“你這手臂怎么了？怎么還有抓痕？看樣子像是被某種尖銳的東西抓的。”

接著對著我玩笑道：

“可不能在宿舍打架，你看看這抓痕，像不像是被人抓的？”

我莫名其妙，我沒跟人打架呀？好端端的，怎么手臂被人抓破，自己都不知道？

校醫王老師邊涂紅藥水邊嘆氣：

“這已經是第三起了，上周高二的陳同學也是這樣……”

“啊？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王老師在說什么？第三起什么？高二的陳同學怎么了？”

我張口想要詢問，王老師卻朝我擺擺手，示意不要詢問，不能說。

無奈我又低頭看著手臂上的抓痕，可是越看越覺得不對，那些傷口排列成詭異的符咒形狀，非常的整齊。

：“這是什么？這像是符咒？”

抬起頭，我突然注意到王老師白大褂的口袋里露出半截黃表紙，上面畫著與爺爺相同的往生咒。

“這是？黃紙符？上面畫的是往生咒？還是驅魔咒？”

看來真跟爺爺說的一樣，這個學校的女生宿舍不太干凈，不然怎么連最是信奉科學的西醫，都迷信起來了。

“好了同學，下次小心些，快上課了，趕緊過去吧！”

王老師給我包扎完，開始收拾工具，我禮貌的朝王老師說聲謝謝后，趕去上課。

地理教室。

今天的地理老師劉老師請假了臨時來了個周老師，代課的周老師是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說話時總不自覺地摸后頸。當他轉身寫板書時，我看見他衣領下露出半截紅繩，繩結上掛著枚生銹的銅錢。

“這是？”紅繩掛銅錢，這是辟邪。在農村，好多家庭因為買不起玉石，于是便用銅錢代替。銅錢的作用很大，可類似于道家的五帝錢。

脖子上掛銅錢的第一個說法：

辟邪驅鬼：“漢代時就有相關記載，漢武帝的皇子被怪病困擾，方士將五枚五銖錢用紅繩串成梅花狀系在皇子手腕上，皇子當晚便安睡。《漢書·藝文志》提到“錢屬金，繩屬火，金火相制，邪祟不侵”，因紅繩屬火，銅錢屬金，按照五行相生相克原理，可克制屬木的祟鬼。明清時，大戶人家用紅絨繩穿百枚銅錢叫“長命錢”，普通人家則用紅紙裹枚銅錢并纏三圈紅繩，稱“三圈鎖魂，祟鬼難近”。

脖子上掛銅錢的第二個說法是招財納福：“銅錢外圓內方，代表“天圓地方”，被認為蘊含著天地之氣。用紅繩將銅錢串起懸掛于門楣之上，可自上而下地阻擋邪氣入侵，同時吸引財氣進門。若將幾枚銅錢用紅繩串起置于床底，也寓意著“腳踏實地，財源廣進”。

脖子上掛銅錢的第三個說法保佑平安：部分地區有為孩子“掛鎖子”的習俗，即用紅繩拴住兩枚銅錢，放在固定地方，每年特定時間掛在灶王奶奶或“善老媽媽”畫像下，直至孩子十二歲開鎖子，寓意保佑孩子健康成長，這種紅繩銅錢鎖子類似護身符。

脖子上掛銅錢的第四個說法五行流轉：古人認為用紅繩串起銅錢可形成五行流轉。如清朝屬水德，銅錢屬金，紅繩代表火，火克金，金生水，通過合理擺放，可讓五行循環，達到平衡氣場、趨吉避兇的效果。”

正走神的時候忽然聽見周老師道：

“同學們注意看這張等高線圖。”

周老師的教鞭指向黑板，轉頭望著講臺下的眾多學生：

“縣城地下有條暗河，正是三年前那場暴雨導致的……”

他的聲音突然卡在喉嚨里，粉筆在黑板上劃出刺耳的尖銳聲。

周老師忽然眼睛睜的老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該看到的東西。

那眼神目瞪口呆變得逐漸驚恐，那瞳孔瞬間收縮至一條線，臉色也變得驚恐起來。

手中的教鞭掉落在地發出一聲“咚”響，正在黑板上畫線條的右手也似中風一般，抖動個不停，那兩指間緊捏著的粉筆，被他無意識的捏斷，變作兩截掉落在地。

我順著他的目光往后看去，教室后排的空位上，不知何時坐了個穿藍格子襯衫的女生，辮梢別著朵枯萎的野雛菊。

“那是陳老師，三年前失蹤的年輕女老師。”

一個老師的兒子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陳老師驚恐道：

“你……你不是三年前那場洪水時失蹤了嗎？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學校有老師宿舍樓，就挨著操場另一側，所以這個老師的兒子認出了這位女老師。

“你怎么會回來？你怎么回來的？你怎么會回來？你怎么回來的？”

講臺上的代課周老師突然像是得了失心瘋一般，眼睛死死的盯著最末尾坐著的陳老師，眼神空洞，一直重復念叨著：

“你怎么會回來？你怎么回來的？…………”

教室里的學生全都莫名其妙，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只有那個老師的兒子，體弱篩糠，抖動個不停，嘴巴“吭吭哧哧”個半天，就是說不完整一句話。

此時的我看著那末尾坐著的女老師，身體發寒，汗毛炸起。

那位陳老師沒有影子，雖然不曾有什么動作，與常人無異，但是在我的眼中，她的身體正在以她為中心散發著絲絲縷縷的黑氣，那是陰氣。

用力嗅了嗅，教室里居然有著濃厚的水草氣，那種或淡或濃的水腥氣味。

坐在末尾半天沒動靜的陳老師，正盯著黑板前的周老師。忽然，它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歪過頭，眼睛直勾勾的對我望了過來。

我與它眼神交接，一股死亡、腐臭、絕望、沉淪的感覺直沖我心底。

我的心跳似漏了一拍，下意識的從懷中摸出爺爺給的錦囊與木牌。

錦囊里的艾草散發著陽光、清新的草藥香，將那沖鼻的水腥味給驅散不少，手中那原本平常無比的桃木牌，此刻竟散發著濃郁青光。

青光漸漸擴散，在那擴散的青光中，竟有金色文字浮沉，正是爺爺刻畫的《往生咒》，《往生咒》可超度亡靈。佛教認為，念誦往生咒可為已故者祈福，幫助其消除業障，引導神識往生善處（如凈土），脫離輪回之苦。

隨著青光的破散，那坐于末尾的陳老師竟然如幻影一般，漸漸淡去。那講臺上的周老師也漸漸平靜，不再瘋狂，身體卻是軟倒在地，暈死過去。

有學生立馬跑去醫務室叫人，也有學生茫然不知所以。

片刻后，聞訊而來的汪校長來到教室，他先安排一名跟過來的老師代課，然后將那個老師的兒子還有我一起帶回了校長辦公室。至于周老師，已經被幾個男同學抬到了醫務室。

校長辦公室里，我站在門口等待。汪校長先是將那名老師的兒子帶了進去，對著那名老師的兒子輕聲細語的說道了半天。不一會兒，一位瘦高的男老師匆匆趕了進去，跟校長說了幾句，就將那名學生給帶了出去。

校長辦公室的門打開，汪校長溫和的沖我點頭道：

“同學，我們又見面了。”

我禮貌道：“汪校長您好！咱們又見面了。”

“哈哈……，咱們別在門口說話了，進來坐。”

說著引我進去落座，隨后將辦公室的門關上。

坐在我正對面的汪校長躊躇了一會兒，似乎在組織語言，他抬頭望向我：

“你叫牧愛是吧？我剛剛看過你的檔案。”

汪校長停頓一下，接著苦笑道：

“學校是個講科學的地方，今天……”

又是苦笑一聲“呵呵……”

“今天咱們來聊聊玄學。”

聽著汪校長的話，我會心一笑：

“汪校長，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