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鏡夷冷眼瞧著癱軟在地的孫河,眸中厲色一閃而過。
不待他開口,蔣止戈已厲聲道:“來人,蔣孫河帶回提刑司。”
兵卒應諾上前,驗過孫河手腕無舊傷后,這才取出鐵鏈將其雙手捆于背后,這種反翦縛手法,保留了一定活動空間,可以避免囚犯血脈壅絕。
“沈提刑,冤枉啊!”帶走之際,孫河忽然掙扎起來,嘶聲大喊,“手印……手印定是有人栽贓!必是李大心中不滿,報復于我……一定是他!”
“住口。”兵卒拖著他往外走,并從腰間取出一只襪子塞入其口,鐵鏈拖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李大,你和孫河之間有什么恩怨?”蔣止戈問。
李大聞言,臉色微變,叩頭道:“沈提刑明鑒,即使小人與孫河有恩怨,也絕不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嫁禍他人。”
沈鏡夷微微頷首,示意他起身回話,“你與孫河是何恩怨?”
李大低著頭,“沈提刑,求您別問了。”
蔣止戈急,“那孫河嚷嚷著是你嫁禍,你若不洗清這臟水,日后在酒樓免不了遭人閑話,你擔得起嗎?”
李大聞言,眉毛擰在一起,嘴巴張了幾次才道:“孫河他……他就是個畜生,他之前當街調戲我家娘子,還說是酒后胡言。”
聞言,女侍繡繡看了李大一眼,猶豫片刻后,從袖中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訴狀道:“那孫河也曾酒后調戲過奴家,還有酒樓其他女侍,還請沈提刑為我們做主。”
“好個孫河,說他惡貫滿盈都不為過。”蔣止戈氣道。
“若你們所說屬實,我定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沈鏡夷接過訴狀,“你們先退下吧。”
“哼!”陸珠兒氣呼呼,“這世道怪得很,教女娘笑不漏齒,卻不教男子口不出穢言,手不亂伸……”
蔣止戈“噗地”笑了一聲,被她給了一記眼刀。
“小阿螢,你這不對啊,不能因為一個孫河,就認為天下男子都是如此。”蔣止戈道。
“天下烏鴉一般黑。”陸珠兒道。
“我提醒你,你老爹也是男子。”蔣止戈道。
“老爹,我沒說你。”陸珠兒看向陸大年,頓了一下,又道:“也沒說沈提刑。”
“合著說給我聽的唄。”蔣止戈裝出一臉兇相,“看我不把你……”
沈鏡夷看了他一眼,他立馬住了嘴。
陸珠兒當即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好你個小阿螢!”蔣止戈笑,“看我……”
“回提刑司。”沈鏡夷道。
一行人出了熙熙樓,伴著夜色回到提刑司。
“沈提刑,冤枉啊!”
孫河還在喊冤,沈鏡夷目光掃了他一眼,道:“孫河,既然你喊冤,那就分明說來,若你真冤枉,我會還你公道。”
孫河眼珠一轉,答道:“定是李大報復我,殺人后栽贓于我。”
“李大為何要報復你?”沈鏡夷問。
“小人有次喝醉后,在街上對一女娘心生歡喜,就上前攀談了幾句,誰知那女娘是李大家里的。酒醒后我就向李大賠不是了,但李大卻不依不饒的,在酒樓處處與我過不去,這次必定是他設計我的,小人今日一直在后廚,后廚的人都可為我作證。”
“是嗎?”沈鏡夷聲音低沉中帶著厲色,指尖在桌案上輕輕敲了兩下,
孫河看著沈鏡夷那雙冷冽的眸子,身體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但依然不肯招認,“是,是的。”
沈鏡夷不語,只是緩緩翻開案宗,指尖停留在某行字跡處,“捆綁死者的鐵鏈上的手印,死者身上的紙條上的手印,與你印在紙張上的指印,紋理大小一致,你作何解釋?”
孫河已不似初聽到那般時慌張,強辯道:“定、定是有人趁小人不注意,拿小人手指印在上面的。”
“這話,你自己信嗎?”蔣止戈冷笑,接著打了一個哈欠,“沈提刑,反正他也不說,要不明日再審,正好讓我用孫河試試幔帳滴水的法子。”
“何謂幔帳滴水?”沈鏡夷問。
“就是將人放在小小的黑暗帳中,犯人呢被綁在一個前高后低的凳子上,坐不住又躺不下,帳頂竹管滴下的水珠,正落眉心,不停歇地滴,慢慢地,眉心的皮肉就綻開……”
孫河聽著身體抖得越來越厲害,不待蔣止戈說完,人已崩潰,伏地哭嚎:“小人招,小人招。”
蔣止戈嘴角帶笑看向沈鏡夷。
“小人閑暇時愛去賭坊賭上幾局,二十五那晚,不知為何手氣太差,輸了個精光不說,還欠了賭坊很多錢,賭坊讓我三日內還錢,否則他們要我性命。”
“那日我從賭坊出來,遇到一個卜者。”孫河回憶起那天。
夜幕低垂,他耷拉著腦袋從賭坊出來,迎面撞上一個卜者。
那卜者道:“這位郎君,你眉間煞氣沖財帛宮,今日可是折了‘青龍’,又賠了‘白虎’。”
孫河瞪大眼睛。
算命先生一笑,道:“但觀郎君面相,不日便可轉運。”他突然壓低聲音,“你每日經手的刀下肉,可都是肥油油的。”
“先生的意思是……”孫河瞳孔驟縮。
“酉時最利解牛。”卜者捋著胡須走了。
“解牛?所以你就盯上了住在酒樓的糧商牛牧野。”蔣止戈問。
“起初,我以為卜者意思是讓我找牛郎君討些銀錢,就趁李大每次在他門前徘徊離開后,借故告知進到房中,從牛郎君那里得些賞錢。”孫河道。
“既然給了你賞錢,為何還要殺人?”沈鏡夷道。
“都怪那賭坊每日追著要錢,而且欠債還越變越多,恰好又遇見了那卜者,我就萌生了歹意。”
沈鏡夷看著驗尸格目道:“敷有朱砂的鐵釘釘百會穴,鐵鏈捆綁死者,現場撒銅錢,酉時行兇,這些都是那卜者告訴你的?”
“是,他說按照他說的方法,我就不會被抓到。”孫河突然激動,“騙子!”他稍頓一下,“為了萬無一失,我就琢磨著嫁禍給李大,讓他對我不依不饒,不就同他娘子說了幾句葷話。”
沈鏡夷抬眸,目光如刀,聲音依然平靜,“說了幾句葷話?”
他忽而輕笑,指尖在桌上輕叩兩下,厲聲道:“《宋刑統》載,辱人致死者,以故殺論。強奸者流三千里,折傷者絞。”
蔣止戈更是一個箭步上前,對其猛踹一腳,“老子在邊境殺胡虜時,最恨兩種人,一種是背后放冷箭的,另一種就是欺負女人的。”
“巧了,你個孫子兩樣都占。”
蔣止戈氣急反笑,說著又踹了他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