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母親的葬禮辦得很簡單。來的大多是社區的老人，還有幾個周明以前的同事。趙凱也來了，拄著拐杖，臉色比以前更差，他走到林薇面前，嘴唇動了動，最后只說了句：“節哀。”

林薇點了點頭，沒說話。

葬禮結束后，周明像變了個人。他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不吃飯，不說話，對著母親的遺像發呆。林薇做好飯端進去，他也不動，念念勸他，他只是擺擺手，眼里的光徹底滅了。

“媽，周叔叔這樣下去不行啊?！蹦钅羁粗諠u消瘦的周明，急得掉眼淚，“要不我們帶他去看醫生吧？”

林薇也很擔心，卻知道強拉他去沒用。她想起老太太生前最喜歡聽周明講工作上的事，突然有了主意。

她翻出周明以前做的項目方案，還有那些農村電商合作社的照片，鋪了一桌子：“周明，你看這個，當年你做的男士護膚項目，現在成了經典案例，曉念他們老師都在講...”

周明沒反應，像沒聽見似的。

“還有這個，”林薇拿起一張照片，上面是曬谷場上的農村婦女，“張大嫂說，今年的核桃收成特別好，想請你去看看，還說要給你做你最愛吃的貼餅子...”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后哽咽著說不下去。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不想活，是覺得自己“輸”了——輸給了生活，輸給了命運，輸給了那個總想“贏”的自己。

那天晚上，林薇做了個夢，夢見周明母親站在陽光下，笑著對她說：“小林，周明就拜托你了。他這輩子啊，就怕別人說他不行，你多夸夸他，他就有勁兒了?！?/p>

醒來時，林薇眼里的淚還沒干。她走到周明房間門口，深吸一口氣，推開門：“周明，我帶你去個地方。”

周明沒動，林薇卻不管他，拉著他的手就往外走。他像個木偶似的，任由她拉著，穿過清晨的社區，來到故事角。

故事角里已經坐了不少人，都是來聽故事的?？吹搅洲崩苊鬟M來，大家都安靜下來。

“今天我們不講職場，講個‘失敗者’的故事?！绷洲卑阎苊靼丛谝巫由?，自己站在前面，聲音清亮，“這個‘失敗者’，年輕時偷過別人的方案，傷害過自己喜歡的人；中年時跟老婆離婚，跟兒子反目；老了母親走了，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周明猛地抬頭，眼里帶著憤怒，想站起來，卻被林薇按住了。

“但這個‘失敗者’，也做過很多事。”林薇繼續說，“他幫農村婦女打開了銷路，讓她們能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他做的男士護膚項目，讓很多男人開始關注自己的皮膚健康；他在別人都覺得‘女人不行’的時候，站出來說‘她可以’；他在母親病重時，寧愿自己受苦，也不想連累別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哽咽，卻字字清晰：“這個‘失敗者’，其實是個勇敢的人。他敢承認自己的錯，敢面對自己的痛，敢在摔得粉身碎骨后，還想著別人...這樣的人，怎么會是失敗者？”

周明看著林薇，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這么多年，他聽過太多“你很優秀”“你很成功”，卻從沒聽過有人說“你失敗也沒關系，我依然覺得你很好”。

“周明，”林薇走到他面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阿姨說，你不是不行，你只是太怕輸了。但人生哪有那么多輸贏？你愛過，努力過，就算最后什么都沒剩下，也比那些從沒活過的人強?！?/p>

周圍的人都鼓起掌來，有人喊：“周老師，我們都支持你！”有人說：“誰還沒摔過跤啊，爬起來接著走！”

周明看著眼前這些真誠的面孔，看著林薇眼里的淚光，突然捂住臉，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那是他母親走后，第一次哭出聲，哭聲里有委屈，有悔恨，有痛苦，卻也有一絲松動的希望。

林薇沒勸他，只是靜靜地握著他的手。她知道，眼淚不是軟弱，是釋放；哭泣不是認輸，是重新開始的勇氣。

那天下午，周明終于肯吃飯了。他吃了滿滿一大碗林薇做的面條，吃完后說：“明天，我們去看看張大嫂吧?！?/p>

林薇笑了，眼里的淚掉了下來，落在手背上，暖暖的。她知道，灰燼里的火星，只要有人輕輕一吹，就能重新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