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晚風帶著草木的潮氣，故事角的老槐樹影影綽綽地晃在墻上。林薇搬了張竹椅坐在門口，手里搖著蒲扇，周明在旁邊給她削著桃子，果肉的甜香混著院里的茉莉花香，漫得滿院都是。

“下周社區(qū)搞納涼晚會，讓咱們故事角出個節(jié)目。”周明把削好的桃子遞過去，“趙凱叔說，要跟你合唱那首《光陰的故事》。”

林薇咬了口桃子，甜汁順著嘴角往下淌：“我這嗓子哪行啊，年輕時都唱跑調。”

“沒事，我給你伴奏。”周明指了指角落里的舊吉他，那是他前陣子從舊貨市場淘來的，修修補補竟也能彈出像樣的調子，“咱們不拼嗓子，拼感情。”

正說著，周磊騎著電動車過來，車筐里裝著個大西瓜。他把西瓜往石桌上一放，額頭上的汗順著下巴滴下來：“剛從市場搶的，保甜。”

周明拍了拍他的后背：“跟誰搶呢？多大個人了還毛毛躁躁。”語氣里卻帶著藏不住的熱乎。

周磊沒反駁，蹲在井邊打水湃西瓜，動作麻利得很。林薇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他剛來時渾身帶刺的樣子，忍不住笑了——這孩子就像院里的絲瓜藤，看著亂蓬蓬的，卻悄悄爬滿了架子，結出了甜絲絲的瓜。

暮色漸濃時，故事角的人多了起來。趙凱推著老伴來了，老太太手里捧著個布包，打開一看，是件繡著玉蘭的馬甲：“給你做的，天涼了披上。”林薇接過來，指尖觸到細密的針腳，心里暖得發(fā)燙。

幾個年輕人搬來投影儀，在墻上放起了老電影。《廬山戀》的旋律一響，好多老人都跟著哼起來，有人說“當年看這電影時，還是跟對象偷偷去的”，有人笑“這女主角的裙子，我當年也有一條”，笑聲混著蟬鳴，在夏夜里蕩出老遠。

周明抱著吉他坐在臺階上，試了幾個和弦。林薇深吸一口氣，跟著調子輕輕唱起來，聲音不算清亮，卻帶著歲月磨出的溫潤。周明的琴聲跟她的嗓子莫名合拍，像兩個老朋友在低聲絮語。

唱到“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時，林薇眼角的余光瞥見周磊正給趙凱的孫子剝瓜子，小孩的手抓著他的胳膊晃來晃去，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嘴角卻悄悄翹著。趙凱和老伴靠在一起，老太太的頭輕輕靠在他肩上，兩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長長的，像幅暈染開的水墨畫。

電影散場后，人們漸漸散去。周磊收拾著瓜子殼，突然說：“爸，下周納涼晚會，我也去。”

周明愣了愣：“你去干啥？你不是不愛湊這熱鬧嗎？”

“我給你們看吉他。”周磊低頭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順便……聽聽歌。”

林薇和周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夜風拂過老槐樹，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著什么。

周明把西瓜抱出來，用刀一切，“咔嚓”一聲脆響，紅瓤黑籽，看著就甜。他給林薇遞了塊最大的，自己拿起一塊啃著，汁水順著手指往下流。

“你看這月亮。”林薇指著天上的圓月，“跟咱們年輕時看的一樣亮。”

周明抬頭望了望，嗯了一聲，沒多說什么，卻悄悄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心有點糙，帶著常年干活留下的溫度，像塊暖玉，熨帖得很。

夏夜里的故事角，蟬鳴還在繼續(xù)，茉莉還在飄香，墻上的“向上生長”四個字，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林薇咬著西瓜，突然明白，所謂的向上生長，從來不是一路狂奔，而是像這夏夜一樣，有晚風，有月光，有身邊的人，有慢慢流淌的時光——日子就這么過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