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雨,二十年前繼承了s市最大集團田氏集團董事長,身價千億,
可是我今天卻突然暈倒,秘書將我送到醫院,
醫生診斷出中毒,而且已經中毒太深,命不久矣,
醫生說可能是長期服用慢性毒藥導致。
當我絕望的時候,我那和我一起長大的好閨蜜柳倩,帶著我的老公來到病房。
「醫生,我老婆怎么了?」
「傅先生,請節哀,田董事長已經病入膏肓,我們盡力了,請做好心理準備吧?!?/p>
「什么?老婆?!顾盒牧逊蔚乇е铱?。
醫生看著他這樣的痛苦,只是嘆了口氣,說了一句保重,就轉身離開了。
我的好閨蜜將醫生送出病房,然后轉身回來的時候,
對著我老公說:「別裝了,就這個馬上就要死的人,裝什么?」
然后他們兩個竟然當著我的面,抱在一起,然后他轉頭看著我,
惡狠狠的說道:「20年了,給你放牛做馬整整20年,哈哈哈哈,你總算要死了?
哈哈哈,以后我就是田氏集團的董事長,不,傅氏集團,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聽著他的話,我第一感覺就是,他們兩個早有貓膩,而且我中毒肯定就是他們兩個下毒的。
可是現在的我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經躺著不能動了。
眼淚從我臉上劃過,
我想起了父親臨死前告訴我的:「傅鑫不是好人?!?/p>
可是戀愛腦的我,怎么沒有聽進去,還和他一起結婚了。
我后悔啊,我后悔。一口鮮血吐出,我兩眼一黑。
3、
「田雨,吃早飯了。我給你帶了早飯。你怎么趴著睡著了?!?/p>
我睜開眼,看了看周圍,以及眼前這個喊我的男人,
這不是傅鑫嗎?這里是,學校?我沒死?我穿越了?
陽光透過高大的梧桐樹葉,在S大校園的林蔭道上投下細碎跳躍的光斑。
空氣里浮動著初夏早晨特有的、帶著點青草和露水的氣息。
這原本該是令人心曠神怡的。
但這份清新,卻被眼前這個人徹底破壞了。
傅鑫那張臉,年輕了二十歲,帶著刻意雕琢出的溫柔和關切,
此刻正微微皺著眉,擔憂地看著我。
他手里托著一個打開的紙盒,里面躺著一個廉價的塑料餐包和一杯豆漿。
記憶與現實狠狠碰撞,發出令人眩暈的轟鳴——就在片刻之前,
我還在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VIP病房里,
聽著他和柳倩那對狗男女得意忘形的狂笑,
感受著生命和鮮血從冰冷軀殼里一點點流失的絕望!
「田雨,吃早飯了。我給你帶了早飯。你怎么趴著睡著了?」
他的聲音,還是記憶里那種刻意放低的、帶著討好意味的溫柔腔調。
前世的我,就是被這種廉價的、別有用心的「溫柔」蒙蔽了雙眼,沉溺其中,
最終賠上了整個田氏和自己的性命。
他見我沒立刻回應,
以為我迷糊或者不舒服,
那只手——那只前世無數次在文件上模仿我簽名、
最后又親手將毒藥摻進我日常飲食的手——竟自然而然地伸過來,想要觸碰我的額頭。
一陣尖銳的、生理性的惡心猛地竄上喉嚨,胃里翻江倒海。
「別碰我!」我的聲音尖利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身體比意識更快地做出了反應,猛地向后一縮,
脊背重重撞在冰涼粗糙的梧桐樹干上。
那撞擊的鈍痛如此真實,瞬間刺穿了我重生帶來的恍惚感。
這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
傅鑫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擔憂凝固了一瞬,
隨即被一層更深的、混雜著錯愕和一絲不易察覺陰鷙的假笑覆蓋:
「怎么了田雨?是不是真不舒服?昨晚沒睡好?還是我……」
他頓了頓,目光在我臉上逡巡,試圖找出我反常的原因,
語氣放得更軟,「還是我做錯什么惹你不高興了?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什么都愿意為你做。」
心里只有我?什么都愿意為我做?
前世病房里他抱著柳倩時那副得意忘形的嘴臉,
還有那句
「以后我就是田氏集團的董事長,不,傅氏集團,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腦海。
巨大的恨意和冰冷的理智在我胸腔里激烈交戰,
幾乎要沖破喉嚨嘶吼出來。
撕碎他!揭穿他!讓他現在就身敗名裂!
但殘存的理智像一道冰冷的閘門,死死壓住了這股毀滅性的沖動。
前世慘死的教訓太過深刻,沖動和戀愛腦葬送了一切。
這一世,我要的是他們萬劫不復,是連本帶利的清算,
絕不僅僅是此刻撕破臉皮的一場爭吵。
4、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
初夏早晨微涼的空氣涌入肺腑,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焚燒理智的恨火。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疼痛讓我混亂的頭腦獲得了一絲殘酷的清明。
不能急,田雨。
重活一世,你最大的優勢就是時間,是洞悉未來的信息差。
傅鑫,柳倩,還有他們背后那些骯臟的勾當……
一個都跑不了,但需要耐心,需要精準的刀鋒,而不是盲目的怒火。
我的目光掠過他虛偽的臉,最終落在他左手手腕上。
那里,松松垮垮地掛著一串「水晶」手鏈,
在晨光下折射出廉價塑料特有的、呆板而刺目的光澤。
呵,來了。
前世,就是這條他口口聲聲說「跑了好幾家店,用光零花錢」才買到的「施華洛世奇水晶手鏈」,
成了我田雨人生中第一個巨大的污點。
不久后的校慶名媛晚宴上,這條手鏈在眾目睽睽之下斷裂,
散落的假水晶被一位眼尖的珠寶商千金當場指出是劣質塑料仿品。
那刺耳的嘲笑聲、四面八方投射來的、混合著鄙夷和憐憫的目光……
那種被釘在恥辱柱上的感覺,比后來商場的任何一次失敗都更讓我記憶猶新。
而傅鑫當時做了什么?他漲紅了臉,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事后才用拙劣的借口解釋自己被騙了,賭咒發誓下次一定補償我。
那時愚蠢的我,竟然還心疼他、原諒了他!
現在想來,那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羞辱!
是他傅鑫,或者說他背后的人,
對我田家千金身份的一次試探性攻擊,
意在削弱我的光環,讓我在圈子里抬不起頭,更方便他日后控制。
好,很好。既然劇本提前送到了我手上,那就從這里開始吧。
5、
傅鑫敏銳地察覺到了我目光的落點,臉上立刻堆起他自以為深情的笑容,
帶著點獻寶似的得意,迅速將手腕上的鏈子褪了下來。
「哦!你看我這記性!」他聲音拔高了些,帶著刻意的驚喜,
「差點忘了這個!昨天不是你說喜歡水晶嘛,
我跑了好幾條街,總算在精品店看到這條,
一眼就覺得特別配你!雖然花了點心思,但只要你喜歡,什么都值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那條劣質的塑料鏈子遞到我面前,眼神里充滿了期待被夸獎的討好。
那廉價的鏈子在他指間晃蕩,折射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前世晚宴上斷裂的脆響、那些千金小姐們捂嘴發出的嗤笑聲,
還有柳倩當時站在人群后那抹幸災樂禍、又帶著點隱秘得意的眼神……
所有的畫面瞬間涌入腦海,匯聚成一股冰冷的洪流。
就在傅鑫的手指幾乎要碰到我衣袖的剎那,我的手臂猛地抬起。
「啪!」
一聲清脆得近乎刺耳的碎裂聲,驟然劃破了林蔭道清晨的寧靜。
那條被傅鑫視若珍寶、用來邀功的手鏈,被我狠狠一揮手,
精準地摔在了我們旁邊堅硬的水泥地上!
幾顆串珠瞬間崩裂開來,塑料碎片帶著可笑的弧度四散飛濺,滾落到塵土里。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周圍零星走過的幾個同學,原本只是好奇地瞥一眼,
此刻腳步都釘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傅鑫臉上的笑容徹底僵死,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他臉上褪去,變得一片慘白。
他維持著遞出手鏈的姿勢,像一尊滑稽的石膏像,
眼睛死死盯著地上那攤丑陋的碎片,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這一小片空間,只有遠處傳來的模糊鳥鳴。
我緩緩抬起下頜,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鋒,
一寸寸刮過傅鑫那張失去血色的臉。
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這片寂靜,
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屬于田氏千金的倨傲和冰冷,
每一個字都砸得地面嗡嗡作響:
「傅鑫,你拿這種地攤上論斤稱的塑料垃圾來糊弄我?」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怎么,在你眼里,我田家的大小姐,就只配戴這種上不了臺面的破爛貨色?
還是說,你覺得我田雨……眼瞎?」
「田雨!你……你胡說什么!」傅鑫終于從巨大的震驚和羞辱中找回了一絲聲音,
那聲音尖利、破碎,帶著氣急敗壞的顫抖,
臉孔因為極度的憤怒和難堪而扭曲變形,
「你知不知道我為了它……」他指著地上的碎片,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試圖用慣常的委屈和付出論來挽回局面,
眼神深處卻第一次泄露出一絲真實的、被冒犯的兇狠。
「為了它怎樣?」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向前逼近一步,冰冷的目光直直刺入他躲閃的眼睛,
「花光了你省吃儉用存下的零花錢?還是跑斷了你那雙尊貴的腿?」
我的語調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判意味,
「傅鑫,收起你那一套。假的就是假的,就像你這人一樣,里外都透著股窮酸算計的味兒!看著真讓人惡心!」
「田雨!你瘋了!」
傅鑫徹底被我毫不留情的言辭撕破了偽裝,
他低吼一聲,臉上偽裝出來的溫柔體貼徹底碎裂,
只剩下被戳中痛處后的猙獰和狂怒,那眼神,
像一條被踩了尾巴的毒蛇,恨不得立刻撲上來噬咬。
他猛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我質問。
我微微側身,
徹底無視了旁邊臉色青白交加、還在試圖辯解的傅鑫,
從隨身的精致手袋里拿出了手機。
屏幕亮起,解鎖,動作流暢而優雅,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冷漠。
指尖在通訊錄里滑動,精準地找到了那個唯一的置頂號碼——「父親」。
按下撥號鍵,將手機舉到耳邊。
「嘟…嘟…」
等待接通的短暫盲音,
在此刻寂靜得只剩下傅鑫粗重喘息聲的環境里,顯得格外清晰,
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傅鑫的控訴聲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著我的動作,
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似乎完全無法理解我此刻的行為。
周圍幾個看熱鬧的同學也屏住了呼吸,好奇又緊張地等待著。
電話接通了。
「爸。」我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仿佛只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完全無視了身邊凝固的空氣和傅鑫那幾乎要噴火的眼神,「是我?!?/p>
電話那頭傳來父親沉穩而略帶關切的嗓音:
「小雨?這個點打電話?在學校遇到什么事了?」
「嗯,沒什么大事?!?/p>
我的目光淡淡掃過地上那攤可笑的塑料碎片,
最后落在傅鑫那張因極度緊張而扭曲的臉上,
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極致的弧度,清晰地吐出接下來的話,
確保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入話筒,也落入周圍所有人的耳中:
「就是覺得,傅家最近……是不是手頭特別緊?」
傅鑫的身體猛地一顫,瞳孔驟然收縮!
我無視他瞬間慘白的臉色,
繼續用那種談論無關緊要瑣事的平靜語調,
對著話筒清晰地說道:「您要是有空,不妨讓人查查他們家的賬戶流水,尤其是……」
我刻意停頓了半秒,欣賞著傅鑫臉上血色盡失、如同被宣判死刑般的絕望表情,
才慢悠悠地補充道:
「尤其是,海外那幾筆來源和去向都挺有意思的『特別款項』。
查仔細點,我總覺得,不太干凈?!?/p>
話音落下的瞬間,整個林蔭道仿佛連風都停滯了。
傅鑫像是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
臉上的表情從驚疑瞬間轉為極致的恐懼,那雙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
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滅頂的絕望!
他看著我,如同在看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索命惡鬼。
「好,我知道了?!闺娫捘穷^,父親的聲音依舊沉穩,
聽不出任何情緒,但那份了然和無需多言的殺伐決斷,
透過電波清晰地傳遞過來,「我馬上處理。你自己在學校,注意安全?!?/p>
「嗯,放心。」我應了一聲,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6、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那幾個圍觀的同學早已目瞪口呆,看向傅鑫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探究和鄙夷。
傅鑫面無人色,嘴唇劇烈地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想辯解,想求饒,
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的喉嚨,只
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怨毒,
但更多的,是無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她怎么會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我最后瞥了一眼面如死灰、搖搖欲墜的傅鑫,
連一絲多余的情緒都欠奉,仿佛他只是一堆礙眼的垃圾。
轉身,邁步離開,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
發出清脆而規律的「篤、篤」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傅鑫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這一世讓我重生,我一定要你們這對狗男女身敗名裂,萬劫不復。
寢室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檀香氣息,
這是屬于我的私人空間獨有的味道。
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和窺探。
我坐在寬大的書桌前,面前攤開著一本厚重的《國際金融實務》,書頁嶄新,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墻上的掛鐘,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發出細微而規律的「嗒、嗒」聲,
在這過分安靜的環境里,竟顯得有些驚心動魄。
我知道風暴即將降臨。
手機屏幕一直暗著,像一塊沉默的黑曜石。
我沒有刷新財經新聞頁面,甚至沒有打開任何社交軟件。
不需要。
父親的手段和效率,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當那頭雄獅被觸及逆鱗,尤其是關乎他唯一血脈的安危時,
他的反擊將是雷霆萬鈞,不留任何余地。
時間在無聲中流淌,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縮,越來越沉重。
突然——
「嗡……嗡……嗡……」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毫無預兆地瘋狂震動起來!
屏幕瞬間被刺眼的白光照亮,
一個接一個的來電顯示名字如同走馬燈般飛速閃過——全是傅鑫!
那瘋狂的震動聲,
帶著一種垂死掙扎般的絕望和歇斯底里,
打破了房間內令人窒息的寂靜,
也像無數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
我沒有動,只是靜靜地坐著,
目光落在瘋狂閃爍的手機屏幕上,
看著那個名字一次次出現,又一次次因為無人接聽而熄滅,
然后再次亮起。屏
幕的光映在我臉上,明明滅滅,襯得我的眼神愈發冰冷幽深。
7、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完全暗沉下來。
城市的霓虹燈透過窗簾的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變幻的光影。
終于,手機停止了震動。世界仿佛陷入了一剎那的絕對死寂。
緊接著,一聲撕心裂肺、仿佛從地獄最深處傳來的哭嚎,
猛地穿透了緊閉的窗戶和厚重的窗簾,狠狠撞了進來!
「田雨——!??!」
那聲音凄厲絕望,帶著哭腔,在寂靜的宿舍樓下反復回蕩,如同鬼魅的哭訴。
「田雨!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求你!求你接電話!求你放過我們家!求你了??!」
傅鑫!
我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手指勾住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邊緣,輕輕拉開一道縫隙。
樓下昏黃的路燈光暈里,一個身影正狼狽不堪地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是傅鑫。他頭發凌亂,昂貴的襯衫皺巴巴地敞開著領口,臉上涕淚橫流,
哪里還有半分平時刻意維持的體面?
他仰著頭,死死盯著我這扇亮著燈的窗戶,
眼神里充滿了瘋狂的哀求和無盡的恐懼,
像一頭被逼到絕境、走投無路的困獸。
「田雨!你聽我說!都是誤會!我對你是真心的!一直都是真心的啊!
求求你!求你跟田董事長說句話!
放過傅家!求你了!我給你磕頭!我給你磕頭??!」
他語無倫次地哭喊著,聲音嘶啞破裂,身
體真的向前撲倒,額頭重重地磕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
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一下,又一下,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樓下已經聚集了一些被驚動的學生,
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手機拍照的閃光燈不時亮起,
照亮傅鑫那副搖尾乞憐、尊嚴盡失的可悲模樣。
我面無表情地站在窗后的陰影里,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樓下那個正在上演丑劇的身影。
玻璃窗冰冷的觸感從指尖蔓延到全身。
放過?
前世那鉆心蝕骨的劇痛,那口噴涌而出的鮮血,
病房里他和柳倩相擁時得意的狂笑,
還有父親臨終前那憂心忡忡卻無力阻止的眼神……
一幕幕在眼前飛快閃過。
放過?憑什么?
冰冷的笑意,如同最鋒利的薄冰,
無聲地在我唇邊凝結、蔓延。
窗玻璃映出我的影子,那雙眼眸深處,是淬煉了地獄之火后沉淀下來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8、
我輕輕松開窗簾。天鵝絨厚重的布料無聲滑落,
重新嚴絲合縫地隔絕了窗外那場令人作嘔的乞憐表演,
也將樓下那絕望的哭嚎和喧囂徹底隔絕在外。
房間里恢復了令人心安的檀香和死寂。
我轉身,不再看窗外一眼。
這只是利息。
前世那一點點滲入我骨髓、最終將我徹底吞噬的毒藥,
那份漫長而隱秘的謀殺……
傅鑫,你貼身口袋里那幾顆偽裝成維生素的小小藥丸,才是真正的主菜。
而主菜的審判,才剛剛開始。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將傅鑫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樓下逐漸鼎沸的議論聲隔絕在外,
寢室里只剩下檀香沉靜的氣息和我自己冰冷的心跳。
墻上的掛鐘,秒針一格一格移動,
發出細微卻驚心動魄的「嗒、嗒」聲,像在倒數著什么。
報復的快感如同烈酒,初嘗辛辣灼喉,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冰封般的冷靜。
傅鑫跪地磕頭,傅家大廈將傾,這只是撕開的第一層皮。
前世那蝕骨焚心的毒,
那在絕望中看著他們相擁狂笑的錐心之痛,豈是區區破產和當眾出丑就能償清的?
我的指尖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劃過,最終點開了S大校內論壇。
不出所料,首頁已然被刷屏。
【驚爆!金融系傅鑫深夜跪地求愛田家千金?還是另有隱情?!】標題聳動,配圖高清。
昏黃路燈下,傅鑫頭發凌亂,昂貴的襯衫沾滿塵土,額頭一片刺目的暗紅血跡,
正對著宿舍樓某個窗口方向重重磕頭。
照片抓拍的角度精準,
將他臉上涕淚橫流的狼狽、絕望的瘋狂以及眼底深處那絲隱藏不住的怨毒,展現得淋漓盡致。
下面的跟帖早已炸開了鍋。
「臥槽!真的是傅鑫?平時不是挺拽的嗎?田女神威武!」
「什么求愛?這分明是求饒吧!看他那樣子,跟死了爹媽一樣!」
「樓上+1!田雨早上在林蔭道那通操作你們沒看見?
直接把他送的塑料垃圾手鏈摔了,還打電話給她爸查傅家海外賬戶!帥炸了!」
「對對對!我當時就在現場!傅鑫那臉,唰一下就白了!跟見了鬼似的!」
「所以……傅家真有問題?田家出手了?」
「報!最新財經快訊!傅氏集團股價開盤即崩盤!疑似資金鏈斷裂及重大違規操作遭監管介入調查!」
「?。?!實錘了!傅鑫這是跪著求田家高抬貴手??!活該!平時看他那副巴結田雨的樣子就假!」
「樓上真相了!田大小姐這是幡然醒悟,手撕渣男劇本啊!爽文照進現實!」
論壇里幸災樂禍的嘲諷、對傅家倒臺的震驚、對我「幡然醒悟」的驚嘆,如同潮水般洶涌。
傅鑫苦心經營多年的「深情暖男」、「未來潛力股」形象,
一夜之間土崩瓦解,淪為整個S大的笑柄和反面教材。
我面無表情地瀏覽著,
指尖停留在一條被頂得很高的評論上:
「只有我好奇柳倩去哪兒了嗎?她不是跟田雨和傅鑫都形影不離?這種大戲她居然沒在場?」
柳倩。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刺入我的神經。
9、
前世病房里,她挽著傅鑫的手臂,
那句「別裝了,就這個馬上就要死的人,裝什么?」
猶在耳邊,帶著刻骨的涼薄和得意。
我的好閨蜜。我視為親姐妹、分享所有秘密和喜怒哀樂的人。
卻也是將毒藥一點點摻進我日常飲食,笑著看我走向死亡的劊子手。
她怎么可能不在場?她必然在某個陰暗的角落,
屏息等待著,焦灼著,如同一條潛伏在草叢里的毒蛇,
等待著獵物徹底咽氣,或者……等待著新的機會。
一抹冰冷的弧度在我唇邊無聲綻開。
傅鑫的崩潰只是開胃菜,柳倩,該你了。
我起身,拉開衣帽間厚重的門。
里面是父親為我精心購置的、幾乎塞滿一整面墻的當季高定。
指尖拂過一件件剪裁精良、面料昂貴的衣裙,
最終停留在一件設計極為簡約卻氣場十足的黑色修身連衣裙上。
線條干凈利落,沒有多余的裝飾,只在領口點綴著幾顆冷光流轉的稀有黑鉆。
這是意大利頂級設計師的私人訂制,全球僅此一件。
換上裙子,鏡中的女孩眉眼間再無半分前世的懵懂與溫軟。
蒼白的面容被黑色襯得愈發冷冽,眼神幽深,像結冰的湖面,底下暗流洶涌。
我拿起配套的手袋,
從首飾盒里挑出一對造型鋒利的鉑金耳釘戴上,最后噴上一點冷冽的雪松調香水。
復仇,需要儀式感。也需要讓獵物看清,她們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
司機早已在樓下等候。
黑色的定制豪車無聲地滑入S市最頂級的奢侈品商場地下車庫。
我踩著七厘米的細高跟鞋,鞋跟敲擊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清脆而規律的「篤、篤」聲,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壓迫感。
目標明確,直奔三樓那家以昂貴和限量著稱的頂級奢侈品牌旗艦店。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內,柔和的射燈打在精心陳列的華服美包上,折射出誘人的光芒。
隔著一段距離,我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柳倩。
她今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
一身當季的淺粉色小香風套裝,
力圖營造出甜美無辜的千金感,
手里正拿著一只鑲滿碎鉆的晚宴包,
對著全身鏡反復比劃,眼神里充滿了熱切和貪婪。
導購小姐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但眼底深處那絲不易察覺的輕慢,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傅家倒臺的消息恐怕早已傳遍整個圈子,
柳倩這個依附于傅鑫的「閨蜜」,自然也失去了最大的光環和價值。
10、
我推門而入。
「歡迎光……」導購小姐的歡迎詞在看到我的瞬間卡在喉嚨里,
隨即迅速轉化為更深的、近乎惶恐的恭敬,腰彎得更低,「田小姐!您來了!快請進!」
店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所有導購的目光齊刷刷聚焦過來,帶著敬畏和小心翼翼。
柳倩聞聲猛地回頭,當看清是我時,
她臉上的表情瞬間精彩紛呈——錯愕、心虛、一絲來不及掩飾的嫉恨,最后統統被她強行壓下,
擠出一個她自以為最甜美無害的笑容。
「小雨!」她快步迎上來,聲音刻意拔高,帶著夸張的親昵,
「好巧??!你也來逛街?你看這個包……」
她舉起手里那只閃瞎眼的鉆包,試圖轉移話題,眼神卻飄忽著不敢與我對視。
我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掠過她手中的包,
然后緩緩掃過整個店面。那眼神,如同女王巡視自己的領地,帶著天生的疏離與審視。
「嗯,是挺巧?!刮业穆曇舨桓?,卻清晰地壓過了店內的背景音樂,
也壓得柳倩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我的視線最終落回她身上,
唇角勾起一個極淡、極冷的弧度,「看來柳小姐心情不錯?還有閑情逸致在這里挑包?!?/p>
柳倩的臉色白了白,捏著包帶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
「我……我就是隨便看看……」她強笑著辯解,眼神閃爍,「傅鑫他……」
「他?」我打斷她,輕輕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可笑的事情,
「他現在應該在某個地方,舔舐他和他家族破產的傷口吧?或者,還在想著怎么搖尾乞憐?」
我的語氣輕描淡寫,卻字字如刀,狠狠扎在柳倩的心上。
她臉上的血色徹底褪盡,嘴唇哆嗦著,看著我的眼神里終于控制不住地流露出恐懼。
她似乎想后退,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對峙。
「別急著走啊,我的『好閨蜜』?!?/p>
我上前一步,恰到好處地擋住了她的去路。距離拉近,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精心描繪的眼線因為恐懼而微微暈開,
看到她眼底深處那如同毒蛇般陰冷的怨毒。
我無視她的僵硬,目光再次投向陳列架,
帶著一種挑剔的、漫不經心的審視,最終落在柳倩剛才反復比劃的那排新品上。
「喜歡這些?」我微微歪頭,語氣帶著一絲天真的疑惑,
如同在詢問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不等柳倩回答,也完全無視她驟然變得慘白的臉色和導購們驚疑不定的目光,
我徑直轉向離我最近、神色最為恭敬的店長,抬了抬下巴,
指向那排閃閃發光的新品——從限量版手袋到當季高定禮服裙。
「這一排,」我的聲音清晰、平穩,沒有任何波瀾,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裁決力量,「我都要了?!?/p>
死寂。
11、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旗艦店。
導購們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那排價值足以在市中心買下一套豪宅的奢侈品。
柳倩更是如同被雷擊中,身體晃了晃,死死地盯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震驚、嫉妒和……一種被徹底羞辱的瘋狂。
「好的!田小姐!馬上為您包起來!」店長第一個反應過來,
聲音因為激動和難以置信而微微發顫,
幾乎是吼著對旁邊的導購下令,「快!小心點!全部包起來!用最頂級的禮盒!」
訓練有素的導購們如夢初醒,立刻小心翼翼地開始行動,
動作輕柔而迅捷,如同對待稀世珍寶。精美的包裝紙沙沙作響,
禮盒開啟又合攏,整個店面只剩下這些聲音,以及柳倩越來越粗重、越來越絕望的喘息。
她看著那些她夢寐以求、卻連摸一下都要小心翼翼的東西,
此刻正被一件件、毫不猶豫地打包,貼上田雨的標簽。
那種強烈的、被徹底碾壓的落差感,像無數根針扎進她的心臟。
「田雨!你……你什么意思!」柳倩終于忍不住了,
聲音尖銳地拔高,帶著破的顫抖,
試圖維持最后一絲可憐的自尊,
「有錢了不起嗎?在這里顯擺什么!」
「顯擺?」我緩緩轉過身正面迎向她那張因為嫉妒和憤怒而扭曲的臉。
我向前一步,高跟鞋的細跟敲擊地面,發出清脆而壓迫的聲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緊繃的神經上。強大的氣場如同實質般壓過去,
柳倩被我逼得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脊背撞在了冰冷的玻璃展柜上,退無可退。
我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那張寫滿驚惶和怨毒的臉,
直視我幽深冰冷的眼睛。
「柳倩,」我的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情人間的呢喃,
卻帶著來自地獄的寒意,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鉆進她的耳膜,「有錢,確實了不起。」
我的指尖微微用力,指甲幾乎要陷進她下巴柔軟的皮膚里。
看著她因疼痛而驟然收縮的瞳孔,我湊近她的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一字一句。
「我很好奇,此時此刻……你們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毒死我呢?」
柳倩的身體猛地一僵!
如同被最毒的蛇咬了一口,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她的瞳孔驟然放大到極致,里面清晰地倒映出我冰冷如霜的臉。
那是一種被最深的秘密、最骯臟的罪行猝然揭穿的、靈魂出竅般的驚駭!
她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發出「咯咯」的、
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聲音,臉色由慘白瞬間轉為死灰,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
癱軟地靠在玻璃展柜上,全靠我捏著她下巴的手支撐著才沒有滑下去。
我目光掃過旁邊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出的導購和店長,
最后落在那些已經打包完畢、堆積如山的奢華禮盒上。
「東西,」我淡淡開口,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漠然,「送去田家老宅?!?/p>
「是!田小姐!」店長忙不迭地躬身應道。
我轉身,不再看地上失魂落魄的柳倩一眼。
12、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響再次響起,如同敲響喪鐘的鼓點,在死寂的店面里回蕩。
復仇的棋局早已鋪開。
柳倩,品嘗恐懼吧。
而此刻,城市另一端一間廉價出租屋的廚房里。
傅鑫形容枯槁,雙眼赤紅,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小小的、幾乎空了的白色藥瓶,
瓶身上貼著簡陋的「復合維生素」標簽。
里面僅剩的幾粒白色小藥丸,在他掌心滾動,
散發著不祥的微光。這是他最后的「底牌」,
也是他僅存的、扭曲的希望。
他哆嗦著,將最后幾粒藥丸全部倒進一個臟兮兮的咖啡杯里。
滾燙的黑咖啡沖下去,藥丸迅速溶解,消失無蹤,
只留下杯底一圈可疑的白色沉淀物。
他盯著那杯咖啡,眼神瘋狂而絕望,
如同輸光了一切的賭徒,準備押上最后的、沾滿血腥的籌碼。
他拿起手機,顫抖著手指,撥通了柳倩的號碼。
柳倩哆嗦著掏出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名字讓她瞳孔驟縮。
她抬頭看向田雨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盯著手機,仿佛那是一條隨時會咬人的毒蛇。
「接啊。」我站在店門口,沒有回頭,
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開免提?!?/p>
柳倩的手指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她按下接聽鍵,傅鑫嘶啞癲狂的聲音立刻炸響在安靜的奢侈品店內:
「倩倩!計劃有變!我感覺那賤人可能發現了什么,我們必須立刻動手!今晚!就今晚!」
傅鑫的聲音里混雜著粗重的喘息和某種金屬摩擦般的刺耳雜音,
像是牙齒在劇烈打顫,「我在老地方等你!帶上那東西!我們……我們只能提前送她上路了!」
店內的空氣瞬間凝固。所有導購都僵在原地,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柳倩面如死灰,
手機「啪」地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屏幕碎裂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我緩緩轉身,唇角勾起一抹地獄般的冷笑。
「田雨!你聽我解釋!」柳倩突然撲過來
,膝蓋重重砸在地上,雙手死死抓住我的裙擺,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都是傅鑫逼我的!他拿我家人威脅我!我從來沒想過要害你!我——」
「噓?!刮邑Q起一根手指抵在她顫抖的唇上,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
「這么多人聽著的,請問那個賤人說的是誰啊?難道是我?你們打算下毒害我?」
柳倩的身體猛地僵住。
「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沽活澏吨曇粽f道。
我直起身,欣賞著她臉上精彩的表情變化。
「那我們今晚就一起去看看那個賤人是誰?!?/p>
13、
晚上,我和柳倩來到一處出租屋,高跟鞋敲在廉價出租屋老舊的木樓梯上,
聲音空洞又刺耳,像是某種倒計時的鼓點,一聲聲砸在柳倩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她幾乎是掛在我手臂上,每一步都抖得如同風中的枯葉,
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又輕飄得仿佛隨時會散架。她不敢抬頭,
只死死盯著自己鞋尖上蹭到的一點污漬,好像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就……就是這間?!沽坏穆曇艏毴粑脜?,帶著濃重的哭腔,
手指哆嗦著指向走廊盡頭那扇油漆剝落、透著腐朽氣息的舊門。
門縫底下沒有一絲光透出來,只有一股劣質香煙和食物餿味混合的濁氣,
絲絲縷縷地滲出來,彌漫在狹窄污穢的走廊里,令人作嘔。
我面無表情地抽出被柳倩死死攥住的胳膊,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冰冷。
她一個趔趄,險些撞到旁邊堆滿雜物的骯臟墻壁,慌忙用手撐住,
才沒摔倒,指甲在斑駁的墻皮上刮出幾道白痕。
沒有敲門。我直接抬手,指尖觸到那扇破舊木門冰涼的表面,帶著一種宣告終結的意味,用力一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撕裂了出租屋的死寂。門開了。
一股更濃烈、更污濁的氣味撲面而來,混雜著汗臭、煙味、隔夜食物腐敗的酸餿,
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屬于絕望的腐朽氣息。屋內光線昏暗,
只有一盞瓦數極低的燈泡懸在房間中央,投下昏黃搖曳、鬼影幢幢的光暈。
墻壁斑駁發黃,天花板角落掛著蛛網,地上散落著快餐盒、空酒瓶和揉成一團的臟衣服。
傅鑫就蜷縮在這片狼藉的正中央,像一頭被逼入絕境、渾身是傷的困獸。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曾刻意偽裝深情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
深陷在青黑的眼窩里,閃爍著一種非人的、瀕臨瘋狂的渾濁光芒。
頭發油膩板結,胡亂地貼在汗濕的額頭上。嘴唇干裂起皮,不停地哆嗦著。
他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幾乎空了的白色小藥瓶,
瓶身上模糊的「復合維生素」標簽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那瓶子被他捏得咯吱作響,仿佛是他最后、最扭曲的救命稻草。
「倩倩!」他嘶啞地吼了一聲,聲音像砂紙摩擦生鐵,
干澀刺耳,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狂躁,
「東西呢?帶……」吼聲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越過柳倩顫抖的肩膀,
終于看清了站在門口陰影里的我。
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凍結,仿佛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
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驚駭、難以置信和最終幻滅的復雜表情。
血色瞬間從他臉上褪盡,慘白如紙,比墻上剝落的墻皮還要難看。
他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攥著藥瓶的手猛地一松。
「哐當!」
空藥瓶掉在滿是污漬的水泥地上,滾了幾圈,撞到一個空啤酒罐,發出空洞的回響。
那聲音在這死寂的房間里,如同喪鐘敲響。
「田……田雨?」傅鑫的聲音變了調,尖銳得如同破鑼,充滿了世界崩塌般的恐慌,
「你……你怎么……」他語無倫次,眼神慌亂地掃過柳倩,又落回我冰冷如霜的臉上,
最后死死釘在地上那個滾動的空藥瓶上,仿佛那是他唯一能理解的東西。
「傅鑫!」柳倩像是被傅鑫那絕望的眼神點燃了,
她猛地掙脫開最后一絲恐懼,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整個人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跳了起來,
伸出涂著廉價指甲油的手指,顫抖地、用盡全身力氣指向蜷縮在角落的男人,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急于撇清而扭曲變形:
「是他!田雨!都是他!全是他的主意!
他逼我的!是他把那些毒藥裝進維生素瓶子里的!
是他要毒死你!是他!這個瘋子!魔鬼!」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氣,尖利刺耳,
帶著哭腔和一種瀕臨崩潰的癲狂,
「我沒辦法!他拿我家里人威脅我!我……我只是被他騙了!
小雨,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她猛地轉向我,涕淚橫流,臉上精致的妝容早已糊成一團,
眼神里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的哀求。
「你放屁!柳倩!你這個賤人!」傅鑫被柳倩的指控徹底點燃了,
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赤紅著雙眼從地上彈了起來,
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他指著柳倩,唾沫星子隨著嘶吼飛濺:「藥是你弄來的!是你這個毒婦!
是你天天在她耳邊挑撥離間!是你!是你恨她生來就什么都有!是你嫉妒她!
你想取而代之!田雨!你別信她!她才是最毒的那個!」
他吼叫著,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破音,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
「你胡說!明明是你!是你想侵吞田家的財產!是你等不及了!」
柳倩尖叫著反駁,撲過去想抓傅鑫的臉,狀若瘋婦。
14、
「夠了?!?/p>
我的聲音不高,甚至比他們歇斯底里的嘶吼輕得多。
但就是這輕飄飄的兩個字,像一道無形的冰墻,瞬間橫亙在兩人之間,也凍結了出租屋里所有狂躁的空氣。
爭吵聲戛然而止。
傅鑫和柳倩的動作同時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們保持著互相攻擊的姿態,赤紅的眼睛卻都驚懼地轉向我。
昏暗的燈光下,他們的臉扭曲著,寫滿了瘋狂、恐懼和一種被更高力量審視的絕望。
我緩緩邁步,走進這間充斥著污穢和罪孽的屋子。高跟鞋踩在黏膩的水泥地上,
發出輕微的、令人心悸的粘滯聲。
我的目光越過兩個互相撕咬的仇敵,落在那張唯一還算干凈的破舊小桌上。
桌上,放著一個廉價的白色馬克杯。
杯子里,盛著大半杯顏色渾濁的深褐色液體,正裊裊冒著最后一絲微弱的熱氣。
那熱氣在昏黃的燈光下扭曲升騰,如同惡魔無聲的呼吸。
杯壁上,殘留著一圈尚未完全溶解的、細微的白色粉末痕跡。
空氣里,劣質速溶咖啡的焦糊味之下,隱隱約約,浮動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若有似無的苦杏仁氣息。那氣味淡得幾乎難以察覺,卻像一根冰冷的針,精準地刺入我的神經末梢。
前世那深入骨髓的絞痛、喉嚨里翻涌的腥甜、視野被黑暗吞噬前最后看到的他們相擁的得意狂笑……所有被毒藥侵蝕的痛苦記憶,在這一刻轟然回潮,化為實質的冰冷殺意,在我眼底凝結成最堅硬的寒冰。
傅鑫順著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只杯子。他臉上最后一點血色也徹底消失,身體無法控制地篩糠般抖動起來,牙齒磕碰發出咯咯的輕響。
我走到桌邊,停下。冰冷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般,緩緩掃過柳倩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最后定格在傅鑫那雙寫滿驚駭和毀滅的眼睛上。
「傅鑫,」我的聲音平靜得像深潭寒水,不起一絲波瀾,「你說,你從來沒想過害我?」
傅鑫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能驚恐地搖頭,幅度大得幾乎要把脖子搖斷。
「柳倩,」我的視線轉向她,那眼神讓她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瞬間僵直,「你說,是他逼你,你從沒想過?」
柳倩涕淚橫流,拼命點頭,喉嚨里發出嗚咽般的「嗯嗯」聲。
我伸出手,沒有去碰那個杯子,只是用修剪完美的指尖,輕輕點了點它旁邊骯臟的桌面。
「證明給我看。」我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能凍結靈魂的寒意,清晰地穿透了出租屋令人窒息的死寂,「證明你們的『清白』,證明你們的『無辜』?!?/p>
我的指尖移開桌面,指向那杯深褐色的、散發著微弱苦杏仁氣息的液體。
「喝了它?!?/p>
三個字,如同三顆冰彈,狠狠砸在傅鑫和柳倩的心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傅鑫和柳倩臉上的表情瞬間定格,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窟。所有的驚恐、絕望、瘋狂、怨毒,都被這輕飄飄的三個字凍結,化為一種深入骨髓的、靈魂出竅般的死寂。他們死死地盯著桌上那杯渾濁的咖啡,眼珠像是要從眼眶里爆裂出來,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倒映著那裊裊的、如同鬼魅般扭曲上升的最后一絲熱氣。
柳倩的身體猛地一抽,喉嚨里發出一聲短促的、被扼住般的「呃」聲,隨即是劇烈的、無法控制的干嘔,整個身體佝僂下去,雙手死死捂住嘴,指縫間溢出粘稠的涎水和胃液。她看著那杯子,如同看著地獄的入口。
傅鑫則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雕,連顫抖都停止了。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痙攣著,嘴唇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瞪著我,里面翻滾著驚濤駭浪般的恐懼和一種終于被揭穿、被逼到懸崖邊的、徹底的絕望。
「喝?。 刮业穆曇舳溉话胃?,帶著一種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如同驚雷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炸開,震得屋頂的灰塵簌簌落下,「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無辜嗎?不是都說是對方逼的嗎?證明給我看!」
「不——?。。 垢钓谓K于爆發出一聲非人的嘶嚎,那聲音里充滿了瀕死的絕望和瘋狂。他猛地撲向桌子,動作快得如同回光返照的野獸,目標卻不是那杯咖啡,而是柳倩!他枯瘦如柴的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鐵鉗般狠狠抓住柳倩的胳膊,將她整個人粗暴地拖拽過來,撞在桌角上,發出沉悶的痛哼。
「喝!你這個賤人!都是你!是你害的!喝下去!」傅鑫的臉扭曲得如同地獄惡鬼,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柳倩,口水混著白沫噴濺在她臉上。他另一只手抓起桌上的咖啡杯,杯子里渾濁的液體劇烈晃蕩,潑灑出來,帶著那致命的苦杏仁氣味,猛地就往柳倩因驚恐而大張的嘴里狠狠灌去!
「唔!唔唔——!」柳倩發出驚恐欲絕的嗚咽,死命掙扎,頭瘋狂地左右搖擺,牙齒緊緊咬合。滾燙的咖啡混著毒藥潑了她一臉一身,褐色的液體順著她的下巴、脖子流進衣領,留下骯臟的痕跡。她雙手拼命去推搡傅鑫的手臂,指甲在他枯瘦的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
「放手!瘋子!傅鑫你這個瘋子!是你!是你想毒死她!你自己喝!你去死!」柳倩在掙扎的間隙發出凄厲的詛咒,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毒的針。
「閉嘴!賤人!喝下去!證明給我看!」傅鑫已經完全癲狂,手臂上的肌肉虬結賁張,不顧一切地將杯沿往柳倩牙齒上死命地撬,試圖撬開她的牙關。
兩人在污穢的地板上翻滾、撕打、咒罵。柳倩的頭發被扯散,昂貴的套裝被撕破,沾滿污漬和咖啡漬。傅鑫臉上被抓得鮮血淋漓,狀如瘋魔。那杯致命的咖啡在撕扯中不斷潑灑,杯子里只剩下不到一半渾濁的底子,杯壁上殘留的白色粉末被褐色的液體沖刷,溶解得更加徹底。
混亂中,傅鑫不知是力竭還是被柳倩的掙扎猛地一撞,身體一個趔趄,握著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向后一揚——那剩下的小半杯毒咖啡,如同被詛咒的圣水,劃出一道渾濁的弧線,不偏不倚,盡數潑進了他自己因嘶吼而大張的嘴里!
「咕咚……」
猝不及防的吞咽聲,在死寂的房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傅鑫的動作瞬間僵住,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他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臉上瘋狂猙獰的表情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混雜著極度驚愕和瞬間明悟的、深入骨髓的恐懼。他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嚨,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
「嗬……嗬嗬……」他松開鉗制柳倩的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恐怖的嗬嗬聲。他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雜物堆上,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他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里充滿了最后的、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怨毒,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遲來的、徹底的絕望。
「呃啊——!」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從傅鑫喉嚨深處迸發出來,他猛地彎下腰,身體弓成一只痛苦的蝦米,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劇烈嗆咳!
「噗——!」
一大口粘稠的、帶著詭異暗紅色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他大張的口中狂噴而出!滾燙的血液濺射在骯臟的水泥地上,也噴了旁邊嚇傻了的柳倩滿頭滿臉。
傅鑫還在咳,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更多的血沫,身體痙攣著蜷縮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洞風箱般的可怕聲響。他染血的手指徒勞地在水泥地上抓撓,留下幾道斷斷續續的血痕,眼神開始渙散,死死地盯著我站立的方位,那目光里是地獄深淵般的怨毒和不解。
我靜靜地站在門邊的陰影里,冷漠地注視著眼前這地獄般的景象,如同欣賞一場精心編排的默劇??諝饫飶浡鴿庵氐难任丁⒖Х鹊慕购?,還有那揮之不去的、微弱的苦杏仁氣息。
時機到了。
我動作優雅地從精致的手袋里拿出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我毫無波瀾的臉。指尖輕點,屏幕解鎖,精準地調出錄音界面。
屏幕上,清晰的紅色錄音標志正在無聲地跳動。下方,顯示著一段長長的、精確到毫秒的錄制時間。
原來,從踏入這間出租屋、推開那扇腐朽木門的那一刻起,這場丑陋的、自取滅亡的終局,每一個字、每一聲嘶吼、每一下掙扎、每一聲瀕死的咳喘……都已被冰冷的電子信號,忠實地、永久地刻錄下來。
我抬起眼,目光越過地上翻滾咳血、如同蛆蟲般的傅鑫,掠過癱軟在地、被血污覆蓋、抖得不成人形的柳倩,最終落向窗外濃稠如墨的夜色深處。
復仇的毒藥,終被釀毒者自己飲下。
這滋味,可還滿意?
手機屏幕在掌心無聲地亮起,幽藍的光映著我毫無波瀾的臉。指尖輕點,通訊錄里唯一的置頂號碼——「父親」——被撥通。
「爸。」我的聲音平靜得如同深潭寒水,不起一絲漣漪,「結束了?!?/p>
電話那頭,是短暫的、令人心悸的沉默。隨即,父親沉穩如山的聲音傳來,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無需言說的了然和斬釘截鐵的力量:「知道了。位置發我,剩下的事,你不用管了?!?/p>
「嗯。」我應了一聲,指尖在屏幕上輕點幾下,精準的定位坐標無聲地發送出去。
電話掛斷。
我站在老舊居民樓投下的巨大陰影里,微微仰起頭。城市的霓虹在遠處冷漠地閃爍,切割著沉沉的夜幕。夜風卷起一絲涼意,拂過頸側裸露的皮膚。
身后那扇破舊的木門,像一張無聲咧開的、通往地獄的嘴。門內,傅鑫那破風箱般的嗬嗬聲和柳倩壓抑到極致的、恐懼的嗚咽,如同背景音般微弱地糾纏著,正一點點被這無邊的夜色吞噬、稀釋。
不再停留。
我邁開腳步,細長的高跟鞋踩在冰冷堅硬的水泥路面上,發出清脆而規律的「篤、篤」聲,一下,又一下,在空曠寂靜的街道上清晰地回蕩。那聲音從容不迫,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后的凜冽與疏離,如同敲響終局的鼓點,堅定地朝著前方——那燈火輝煌、秩序森嚴的警局方向——走去。
夜色如墨,前方燈火通明。
身后的黑暗深淵,連同那深淵里所有的罪孽與哀嚎,
正在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里,被永久地、徹底地,拋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