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的冰冷緊貼著頸動脈,死亡的吐息凍結(jié)了云瑟瑟的血液。墨臨淵深黑的瞳孔里,翻涌的怒意如同冰封萬年的地火,只需她唇齒再動分毫,便會將她焚燒成灰燼。
“王……王爺息怒!”楚懷卿溫潤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一步上前,不著痕跡地隔開了些許那致命的殺意,“瑟瑟姑娘驟逢大變,心神恍惚,口不擇言,絕非有意冒犯天威!還望王爺念在她痛失至親、又連遭驚懼的份上,寬宥她失儀之過!”他躬身行禮,姿態(tài)謙卑而懇切。
時間仿佛凝滯。宣武堂內(nèi),綠焰無聲跳動,映著玄甲衛(wèi)冰冷的甲胄和眾人慘白的臉。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墨臨淵的目光從云瑟瑟臉上移開,落在楚懷卿身上。那審視如同寒冰刮過玉石,冰冷,銳利,不帶一絲溫度。片刻,他手腕極其輕微地一動。
“嗡——”
抵在云瑟瑟頸間的薄刃發(fā)出一聲極細微的震顫,如同毒蛇收回了獠牙,瞬間消失在他寬大的玄色袖袍之中。唯有頸側(cè)那一線刺痛的傷口,和緩緩滲出的溫?zé)嵫椋C明著方才那生死一線的驚魂。
“滾。”一個冰冷的字,如同丟棄一件垃圾。
楚懷卿如蒙大赦,立刻扶住搖搖欲墜的云瑟瑟:“瑟瑟姑娘,我們走。”他攙著她,幾乎是半拖半扶地快步離開了這令人窒息的地獄刑堂。
踏出宣武堂門檻的瞬間,身后傳來墨臨淵毫無波瀾的指令,如同宣判天氣:
“尸身,懸于西市坊門,示眾三日。”
“是!”
冰冷的聲音如同跗骨之蛆,鉆入云瑟瑟的耳膜。她身體一顫,幾乎軟倒。楚懷卿的手穩(wěn)而有力,支撐著她,聲音低若耳語:“撐著,別回頭。”
回侯府的馬車上,云瑟瑟如同被抽去了魂魄的木偶,倚在冰冷的車壁。頸間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心口那被反復(fù)撕裂的劇痛更甚。墨臨淵撫過刀柄的手勢,那與淮生一模一樣的弧度,在腦海中瘋狂盤旋,與那雙冰冷無情的眼眸劇烈對沖,幾乎要將她撕裂。
“楚公子……”她聲音嘶啞干澀,“方才……多謝。”
“舉手之勞。”楚懷卿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眼神溫和中帶著一絲深沉的探究,“只是瑟瑟姑娘……方才那聲呼喚……”他頓了頓,似在斟酌措辭,“著實驚世駭俗。王爺名諱,豈可輕喚?更何況……”他聲音壓得更低,“那絕非墨淮生。他早已戰(zhàn)死沙場,尸骨無存。此人,是手握生殺予奪、權(quán)傾朝野的靖北王,墨臨淵。”
“尸骨無存……”云瑟瑟喃喃重復(fù),指尖下意識地撫過頸側(cè)的傷口,那里,似乎還殘留著那柄烏沉短刃的寒氣,“楚公子信鬼神之說嗎?”
楚懷卿微微一怔,隨即溫雅一笑:“子不語怪力亂神。只是這世間,人心之詭譎莫測,有時比鬼神更甚。”
他話中有話,云瑟瑟卻無心深究。半枚紫玉槿圖騰在袖中冰冷堅硬,趙氏臨死前那癲狂的指認和看到圖騰時魂飛魄散的恐懼,忠叔蠟封之下絕望的眼神……如同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越纏越緊。
當(dāng)夜,侯府如同一座巨大的墳?zāi)埂Zw氏的死訊和王府的威壓,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云瑟瑟換上夜行衣,如同一抹真正的幽魂,避過零星巡夜的府衛(wèi),憑著原主記憶中模糊的路徑,悄然潛向王府方向。
不是為了自投羅網(wǎng),而是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目標(biāo)——她要知道,墨臨淵,到底是不是墨淮生!那撫過刀柄的手勢,那道下頜的疤痕,是巧合?還是……
靖北王府高墻如墨,守衛(wèi)森嚴。云瑟瑟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潮濕的墻角陰影移動,心跳如擂鼓。她并非武功高手,唯一的依仗是化學(xué)帶來的些許便利——一小包倉庫里找到的赤磷粉(氧化鐵與磷礦石混合物),被她涂抹在鞋底,行走間幾乎無聲無息,只留下極淡的紅色痕跡,很快會被露水沖散。
她繞到王府后園一處僻靜的角落,這里連接著一座依山而建、據(jù)說被墨臨淵劃為禁地的“寒玉軒”。記憶中,原主似乎聽下人提過,那里是王府冰窖所在。
一處低矮的、被藤蔓半遮掩的排水口,散發(fā)著潮濕的霉味。云瑟瑟咬咬牙,矮身鉆了進去。冰冷的污水浸透衣褲,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她強忍著不適,在狹窄污穢的通道中匍匐前進。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透出一點微弱慘白的光暈。她奮力鉆出排水口,眼前豁然開朗,卻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倒吸一口冷氣!
這是一間巨大的、完全由冰塊砌成的密室!穹頂鑲嵌著無數(shù)顆夜明珠,散發(fā)出慘白冰冷的幽光,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幽冥鬼域。空氣寒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帶出長長的白霧。
密室中央,一座巨大的水晶棺槨靜靜安放,折射著幽光,散發(fā)出亙古不化的寒氣。棺槨內(nèi),隱約可見一個身著玄墨親王常服的頎長身影!
墨臨淵?!
云瑟瑟的心臟幾乎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一步步挪向那水晶棺槨。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終于,她看清了棺槨內(nèi)的面容!
轟——!
大腦一片空白!如同被九天驚雷劈中!
那安靜躺在水晶棺槨中的,赫然是墨淮生!那張她撫摸過千萬次、在夢中縈繞過千百回的臉!雖然閉著眼,臉色蒼白如雪,但那熟悉的眉眼、鼻梁的弧度、緊抿的唇角……分毫不差!下頜那道斜斜的疤痕,清晰可見!
“淮生……”淚水瞬間決堤,不受控制地滑落。巨大的狂喜和失而復(fù)得的巨大悲傷交織,讓她渾身劇烈顫抖。他沒死!他在這里!可為什么會躺在王府的冰棺里?墨臨淵又是誰?!
她的目光貪婪地流連在他臉上,最終落在他心口位置。玄墨常服上,心口處,一點極其細微、幾乎難以察覺的幽藍色光芒,在夜明珠的冷光下若隱若現(xiàn)。
那是什么?
云瑟瑟湊得更近,幾乎將臉貼在冰冷的水晶棺蓋上。她看到,在墨淮生心口衣襟的破口處(似乎是利器刺穿的傷口),插著一根細如牛毛、長約三寸、通體散發(fā)著幽幽藍芒的冰針!
冰魄針!
針尾,赫然雕刻著一朵極其微小的、線條妖異的——紫玉槿圖騰!
“紫玉槿……冰魄引……”老夫人譫語中的詞語轟然炸響在腦海!
就在這心神劇震的瞬間!
一股無法言喻的沖動驅(qū)使著她!思念、痛苦、渴望……她顫抖著俯下身,隔著冰冷刺骨的水晶棺蓋,將蒼白的唇,輕輕印在了棺槨上,正對著墨淮生緊閉的、毫無血色的唇!
極端情感沖突:吻落瞬間,絕望的愛意與冰冷的現(xiàn)實劇烈對沖!
“唔!”一股極其微弱、卻冰涼刺骨的液體,如同有生命般,順著棺蓋的縫隙,悄然滲入了她緊貼的唇瓣之間!那液體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松針和千年寒冰的苦澀氣息,瞬間滑入咽喉!
與此同時!腦海中如同被強行塞入破碎的琉璃!無數(shù)不屬于她的畫面碎片轟然炸開——
漫天烽火!血染黃沙!震耳欲聾的廝殺與金鐵交鳴!一張帶著溫潤笑意的臉(楚懷卿?!)在硝煙中遞過一個玉瓶:“將軍,此乃‘冰魄引’,可鎮(zhèn)痛救命……”
一柄淬毒的利刃,帶著寒光,狠狠刺向一個背影(墨臨淵的背影?)的后心!
“不——!”畫面中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怒吼(是墨淮生的聲音?!)!
“噗!”心口劇痛!冰藍的針芒一閃而逝!
畫面戛然而止!
“誰?!”一聲冰冷刺骨、蘊含著滔天怒意的厲喝,如同極地寒風(fēng),瞬間撕裂了冰室的死寂,從密室的入口處傳來!
云瑟瑟猛地抬頭!只見密室入口處,墨臨淵一身玄墨便服,如同從地獄歸來的魔神,正站在那里!那雙深潭寒星般的眼眸,此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冰冷火焰,死死地鎖定在——她緊貼著水晶棺槨的唇上!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