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寶離開孕育他的古老森林已有數(shù)日。他謹(jǐn)記柳樹爺爺?shù)母嬲],專挑人跡罕至的路徑,跋涉在連綿起伏、愈發(fā)荒涼的丘陵地帶。腳下的土地從肥沃的黑壤變成了貧瘠的黃沙土,稀稀拉拉地生長著些低矮、枯黃的灌木和頑強的野草。靈氣變得極其稀薄,稀薄到讓習(xí)慣了森林濃郁生機的參寶感到一陣陣源自本能的“干渴”和虛弱。空氣干燥,帶著塵土和巖石被烈日灼烤后的焦糊味,與森林里濕潤清甜的氣息截然不同。目之所及,是單調(diào)的土黃色山巒,在毒辣的日頭下蒸騰著扭曲的熱浪,天空高遠得令人心慌,藍得刺眼,沒有一絲云彩。這里,就是參寶心目中理想的“荒僻之地”——棲霞山。名字聽著尚可,實則是片被遺忘的角落,連飛鳥都罕見。
終于,在翻過一道光禿禿的山梁后,一個破敗的、依著山坳勉強存在的小鎮(zhèn)出現(xiàn)在參寶的視野盡頭。與其說是鎮(zhèn),不如說是一個稍大的、瀕臨廢棄的村落。低矮的土坯房大多坍塌了一半,殘垣斷壁在陽光下投下猙獰的陰影。僅存的幾間尚算完整的房屋也門窗歪斜,布滿灰塵和蛛網(wǎng)。鎮(zhèn)子中央有一口早已干涸的石井,井欄布滿青苔和裂痕。幾條狹窄、坑洼的土路貫穿其間,路上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卷起的沙塵打著旋兒。整個棲霞鎮(zhèn)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沒有炊煙,沒有雞鳴狗吠,甚至聽不到蟲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令人不安的腐朽和……一絲極其隱晦、讓參寶本能感到排斥的陰冷氣息。這氣息微弱,混雜在塵土味里,若非他本體對能量感知敏銳,幾乎無法察覺。
“就是這里了!”參寶疲憊不堪的臉上卻綻開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連日趕路,風(fēng)餐露宿(雖然他不怎么需要吃東西,但干渴和虛弱感很折磨人),雙腳被粗糙的地面和碎石磨得生疼(他還不習(xí)慣穿鞋,柳樹爺爺也沒教他變出鞋子),瑩白的皮膚沾滿了灰塵,淺褐色的頭發(fā)也變得干枯毛躁,幾縷黏在汗?jié)竦念~角。他墨綠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充滿了達成目標(biāo)的喜悅。“人跡罕至!荒涼!連兔子都不拉屎!柳樹爺爺說的沒錯,這里果然安全!”他完全忽略了心頭那絲微弱的不適感,巨大的安全感瞬間淹沒了連日奔波的疲憊和對未知的恐懼。他迫不及待地朝著鎮(zhèn)子邊緣一棟看起來最完整、也最偏僻的土屋走去——那屋子孤零零地立在一個小土坡上,遠離其他房屋,半邊墻壁爬滿了枯萎的藤蔓。
參寶小心翼翼地推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隨時會散架的破木門。一股濃重的灰塵和陳年霉味撲面而來,嗆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墨綠色的眼睛里泛起生理性的水光。屋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從破窗和屋頂縫隙透進來的幾縷陽光,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土炕塌了半邊,一張三條腿的破桌子歪倒在墻角,地上散落著一些辨不清原貌的破爛家什。角落里結(jié)著厚厚的蛛網(wǎng)。
“太好了,沒人!”參寶拍拍胸口,長舒一口氣。他學(xué)著記憶中柳樹爺爺描述的人類樣子,笨拙地想找地方坐下休息。目光掃過那張三條腿的桌子,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直接坐在了布滿灰塵的土炕沿上。結(jié)果“噗”一聲,本就腐朽的炕沿被他坐塌了一小塊,嚇得他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跳起來,緊張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rèn)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才拍著胸口,小臉微紅地嘟囔:“人間的……東西,好不結(jié)實。”
干渴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他想起鎮(zhèn)子中央那口井,決定去碰碰運氣。他學(xué)著凡人的樣子,整理了一下身上早已臟污破爛的樹葉“衣服”,深吸一口氣,努力挺直腰板(模仿他看到過的某種鳥的姿態(tài)),邁著依舊有些僵硬但盡量顯得“正常”的步伐,朝著井邊走去。
棲霞鎮(zhèn)的寂靜是令人窒息的。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在松軟的浮土上,留下淺淺的腳印。他警惕地觀察著兩旁破敗的房屋,黑黢黢的門窗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注視著他,讓他脊背發(fā)涼。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中指上的“藏息環(huán)”傳來溫潤的觸感,稍稍平復(fù)了他的不安。“不怕,這里沒人……沒人……”他小聲給自己打氣。
終于走到井邊。探頭一看,井底只有一層黑乎乎的淤泥和幾塊碎石,別說水,連濕氣都沒有。參寶失望地嘆了口氣。就在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眼角余光瞥見井欄旁邊一株極其瘦弱、葉片枯黃卷曲的野草。這草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掙扎求存的樣子,瞬間觸動了他作為草木精怪的本心。一絲微不可查的、精純的生命氣息,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從指尖悄然溢出,如同最溫柔的雨露,無聲地滋潤了那株野草。
奇跡發(fā)生了。那株枯黃的小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蜷曲的葉片,枯黃褪去,泛起一絲新綠,雖然依舊瘦弱,卻煥發(fā)出頑強的生機!
參寶驚喜地瞪大了墨綠色的眼睛,蹲下身,好奇又溫柔地用手指輕輕觸碰那片新生的嫩葉。一種同源的生命喜悅在他心中蕩漾開來。他完全沉浸在這小小的、由自己帶來的生機變化中,渾然不覺——
不遠處的斷墻殘垣后,一道身影如同融入陰影的獵豹,正無聲地注視著這一切。
那身影緩緩從陰影中走出。來人身材頎長挺拔,穿著一身玄青色、質(zhì)地精良、剪裁利落的勁裝,衣襟和袖口處用銀線繡著繁復(fù)而威嚴(yán)的云紋與劍形暗紋,正是當(dāng)世頂尖仙門“玄天宗”的核心弟子服飾。腰間束著一條巴掌寬的銀色腰帶,懸掛著一柄樣式古樸、劍鞘黯淡無光的連鞘長劍。劍雖未出,一股無形的、銳利如冰的鋒銳之氣已隱隱透出,讓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幾分。
他的面容極其年輕,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卻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與冷峻。五官如刀削斧鑿般深刻立體,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如寒潭,瞳孔是罕見的淺灰色,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此刻正牢牢鎖定在蹲在井邊的參寶身上。那目光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審視、探究,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便是玄天宗首席大弟子,仙門年輕一代的翹楚——凌風(fēng)。
凌風(fēng)在參寶踏入棲霞鎮(zhèn)地界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察覺到了異常。他奉師門之命,追蹤一股詭異邪氣至此。這棲霞鎮(zhèn)早已是死地,數(shù)月前便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而人畜死絕,怨氣積聚,更隱隱有邪魔滋生的跡象。他剛清理掉幾只被邪氣污染的低階妖獸,正準(zhǔn)備深入探查邪氣源頭,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縷極其微弱、但純凈得與周遭死寂污濁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生氣波動。這波動一閃而逝,快得如同錯覺,若非他修為精深、靈覺敏銳,幾乎無法捕捉。
緊接著,他就看到了參寶——一個穿著破爛樹葉、赤著雙腳、渾身臟兮兮,卻有著異常瑩白肌膚和純凈墨綠眼眸的“少年”。這少年的出現(xiàn)本身就很突兀,更詭異的是,凌風(fēng)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無法清晰感知到對方的氣息!仿佛有一層無形的薄膜將其包裹,阻隔了探查。這絕非普通凡人!尤其是當(dāng)凌風(fēng)看到那株枯草在少年觸碰下瞬間煥發(fā)生機的一幕,他淺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
參寶還沉浸在賦予小草生機的喜悅中,全然不知危險已至。直到一個冰冷、毫無起伏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如同寒泉滴落深潭:
“此地乃死絕兇煞之地,凡人避之唯恐不及。你是何人?為何來此?”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耳膜的清晰和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瞬間擊碎了棲霞鎮(zhèn)死寂的假象。
參寶渾身劇震,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起來轉(zhuǎn)身,墨綠色的瞳孔因極致的驚恐而急劇收縮!他看到了凌風(fēng)。
只一眼,參寶的心就沉到了谷底。那身玄青銀紋的服飾,那股凌厲如劍的氣勢,那雙冰冷審視的淺灰色眼眸……柳樹爺爺?shù)木嫒缤@雷在他腦海中炸響:“仙門弟子!最是危險!務(wù)必遠離!”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繞全身,讓他幾乎窒息。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井欄上,生疼。
“我……我……”參寶的腦子一片空白,柳樹爺爺教導(dǎo)的“多看少說”、“模仿凡人”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否認(rèn),逃跑!他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迷路的普通少年,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神更是慌亂地四處游移,不敢與凌風(fēng)對視。“我……我是……采藥的!迷路了!對,迷路了!這就走!”他語無倫次地說完,就想從旁邊溜走。
然而,凌風(fēng)只是看似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一股無形的氣機便如牢籠般瞬間鎖定了參寶周身丈許之地。空氣仿佛凝固了,參寶感覺自己像陷入粘稠的樹脂中的小蟲,每一步都變得無比沉重艱難。
“采藥?”凌風(fēng)的聲音依舊冰冷,聽不出情緒,但那雙淺灰色的眼睛卻微微瞇起,銳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一寸寸掃過參寶瑩白得過分、沾染灰塵卻難掩靈韻的皮膚,掃過他淺褐色、帶著自然卷曲的頭發(fā),最終定格在他那雙因恐懼而水光瀲滟、純凈得不似凡人的墨綠色眼眸上。“棲霞山寸草難生,邪氣彌漫,何藥可采?你赤足行走碎石荊棘,卻不見傷痕。你周身雖刻意遮掩,但……”
凌風(fēng)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參寶緊緊攥著的左手上,準(zhǔn)確地說是落在他中指那枚看似不起眼的柳枝指環(huán)上。“……那遮掩之法,頗為精妙,卻非人間凡物。更遑論,你指尖溢出的那縷‘生氣’,精純至極,絕非尋常修士所能擁有。”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狠狠砸在參寶的心上。
參寶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完了!全完了!對方不僅看穿了他的謊言,甚至察覺到了藏息環(huán)!還看到了他無意間泄露的生氣!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他感覺心臟快要跳出喉嚨,渾身冰冷,牙齒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柳樹爺爺?shù)母嬲]在耳邊轟鳴:“最大的危險往往披著最無害的外衣!”眼前這個人,雖然年輕俊朗,但那冰冷的目光比最兇惡的妖獸還要可怕!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參寶幾乎是尖叫出來,聲音因恐懼而尖銳變形。他猛地調(diào)動起體內(nèi)微薄的靈力,不顧一切地想要沖破那無形的氣機封鎖,朝著遠離凌風(fēng)的方向拼命沖去!什么常識,什么偽裝,此刻都顧不上了,只剩下逃命的念頭!
參寶的逃跑在凌風(fēng)眼中,笨拙得如同剛學(xué)飛的雛鳥。他甚至連基本的御風(fēng)術(shù)或者遁法都不會,只是依靠著化形后強于凡人的身體本能,跌跌撞撞地在坑洼的土路上狂奔,揚起一路煙塵。那姿態(tài),充滿了絕望和狼狽。
凌風(fēng)站在原地,甚至沒有移動腳步。他淺灰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近乎憐憫的冷嘲。對付這樣一個連靈力運用都粗糙不堪、只會本能逃跑的小精怪,實在不需要費什么力氣。他緩緩抬起右手,五指虛張,對著參寶逃竄的方向輕輕一握。
“縛。”
空氣中無形的靈力瞬間凝聚,化作數(shù)道淡青色的、肉眼可見的光索,如同靈蛇般迅疾無比地追上參寶,精準(zhǔn)地纏繞上他的手腕、腳踝和腰身!
“啊——!”參寶只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身體瞬間被勒緊、懸空,然后被狠狠地?fù)サ乖诘兀m土飛揚,嗆得他劇烈咳嗽。光索如同冰冷的鐵箍,深深嵌入他瑩白的肌膚,帶來劇烈的痛楚,更可怕的是,這光索在持續(xù)不斷地吸收著他體內(nèi)本就微薄的靈力!他像一條離水的魚,徒勞地在地上掙扎扭動,墨綠色的眼眸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絕望。藏息環(huán)在手腕被勒緊的地方微微發(fā)燙,似乎在與這束縛之力對抗,但效果微乎其微。
凌風(fēng)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陽光從他身后照來,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暈,投下的陰影將蜷縮在地的參寶完全籠罩。
“現(xiàn)在,”凌風(fēng)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卻帶著掌控一切的絕對威壓,“告訴我你的真身,以及你潛入此地的目的。此地邪氣與你是否有干系?”他向前微微傾身,淺灰色的瞳孔如同冰封的深淵,倒映著參寶驚恐萬狀的臉,“不要試圖再撒謊。我的耐心有限。”
參寶被那冰冷的眼神凍得靈魂都在顫抖。他能感覺到對方身上那浩瀚如海、深不可測的靈力波動,那是他絕對無法抗衡的力量等級!柳樹爺爺?shù)纳碛霸谀X海中浮現(xiàn),帶著深深的憂慮。怎么辦?承認(rèn)是精怪?下場會如何?被煉成丹藥?被囚禁?否認(rèn)?對方根本不信!巨大的恐懼和混亂讓他大腦一片空白,只能徒勞地?fù)u頭,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留下狼狽的痕跡。
“我……我沒有……我不是……”他語無倫次,聲音哽咽破碎。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時刻——
異變陡生!
“吼——!!!”
一聲充滿了暴虐、痛苦和極度瘋狂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猛地從棲霞鎮(zhèn)深處傳來!那聲音蘊含的力量震得周圍的斷壁殘垣簌簌落下灰塵。緊接著,一股比之前參寶感覺到的隱晦陰冷強烈百倍、污穢邪惡的黑色氣流,如同噴發(fā)的火山濃煙,混雜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猛地從鎮(zhèn)子中心某處沖天而起!
那黑氣迅速擴散、凝聚,化作一個模糊的、由怨氣和邪能構(gòu)成的巨大獸形虛影!虛影沒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雙猩紅如血、充滿了無盡瘋狂和毀滅欲望的眼睛!它仰天咆哮,無形的音波如同實質(zhì)的巨錘,狠狠轟擊在棲霞鎮(zhèn)的每一個角落!
“轟隆隆!”本就搖搖欲墜的房屋在這音波沖擊下,如同被巨力推倒的積木,成片地坍塌!煙塵沖天而起!更可怕的是,那猩紅的獸瞳瞬間鎖定了距離它最近、靈力波動最明顯的目標(biāo)——凌風(fēng)!
不!還有被凌風(fēng)靈力束縛、如同待宰羔羊般躺在地上的參寶!
那猩紅獸瞳中純粹的毀滅欲讓參寶的靈魂都在尖叫!比面對凌風(fēng)時強烈千百倍的死亡威脅瞬間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感覺到那邪獸虛影散發(fā)的污穢氣息正瘋狂侵蝕著束縛他的光索,同時也在貪婪地試圖吞噬他體內(nèi)精純的生命本源!那是一種源自本源的、令人作嘔的污染!
與此同時,距離獸影不遠的一處尚未完全倒塌的房屋廢墟下,傳來一聲微弱的、充滿了痛苦和恐懼的孩童哭泣聲!那聲音極其微弱,瞬間被邪獸的咆哮和房屋倒塌的轟鳴淹沒,但參寶卻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是對生命的呼喚!
凌風(fēng)臉色微變,顯然也察覺到了那孩童的存在。他眼神一厲,周身氣勢暴漲,玄青色的衣袍無風(fēng)自動,右手瞬間握住了腰間的劍柄!一股更加凌厲、仿佛能刺破蒼穹的劍意開始凝聚!他的首要目標(biāo),必然是那威脅更大的邪獸核心!
然而,就在凌風(fēng)即將拔劍的瞬間——
“不要!孩子!”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劃破混亂!
是參寶!
在極致的死亡威脅下,在對那微弱哭泣聲的本能回應(yīng)下,參寶徹底忘記了恐懼,忘記了偽裝,忘記了柳樹爺爺所有的告誡!保護弱小生命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他體內(nèi)那屬于千年人參精的、磅礴浩瀚的生命本源之力,在生死關(guān)頭、在守護意念的瘋狂驅(qū)動下,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fā)!
嗡——!
璀璨奪目的、凝練到極致的翠綠色光華,猛地從參寶小小的身體內(nèi)迸發(fā)出來!那光芒如此純粹,如此溫暖,如此生機盎然,如同黑暗深淵中升起的一輪生命之陽!瞬間照亮了棲霞鎮(zhèn)污濁的天空,甚至短暫地驅(qū)散了部分彌漫的邪氣黑霧!
纏繞在他身上的淡青色光索,在這股源自天地靈根的至純生命能量的沖擊下,如同冰雪遇到烈陽,寸寸斷裂,消融瓦解!
束縛消失的剎那,參寶的身影化作一道翠綠色的流光,以一種超越他自身極限、近乎瞬移的速度,義無反顧地?fù)湎蚰莻鱽砗⑼蘼暤膹U墟!他的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殘影!
“咔嚓!”
就在他撲到廢墟前,用身體護住下面那個嚇得瑟瑟發(fā)抖、滿臉血污的凡俗孩童的瞬間,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驚雷般在參寶心間炸響的聲音傳來。
他左手食指上的那枚“藏息環(huán)”,那柳樹爺爺贈予的護身符,終究無法承受這瞬間爆發(fā)的、過于磅礴精純的本源之力沖擊,表面出現(xiàn)了一道細微卻清晰的裂痕!
一絲……僅僅是一絲無法被完全束縛的、獨屬于千年人參精的、無法形容的、蘊含著無盡生命精粹的馥郁藥香,如同掙脫了牢籠的精靈,從那道細微的裂痕中悄然逸散出來!
這藥香,清幽、醇厚、沁人心脾,仿佛匯聚了天地間最精純的生命本源。在污穢邪惡的邪氣、濃重的血腥和塵土味中,這縷藥香的出現(xiàn),是如此突兀,如此鮮明,如此……誘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參寶保持著撲救的姿勢,將孩童護在身下。他爆發(fā)出的翠綠色光芒正在快速黯淡、收斂,巨大的虛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讓他連動一根手指都困難。他瑩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墨綠色的眼眸因過度消耗而黯淡,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絲絕望的預(yù)感。
那沖天而起的邪獸虛影似乎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精純無比的生命氣息所吸引,猩紅的獸瞳轉(zhuǎn)動,暫時忽略了凌風(fēng),貪婪地鎖定了參寶的方向!
而凌風(fēng)——
他保持著拔劍的起手式,劍尖尚未完全出鞘。但他所有的動作都停住了。他那雙淺灰色的、永遠冷靜銳利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著參寶……不,是盯著參寶左手那枚裂開的指環(huán),以及空氣中那縷雖然微弱卻獨一無二、辨識度極高的……人參本源藥香!
他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霜,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那是一種混合了極度震驚、恍然大悟、以及一種……仿佛獵手終于鎖定最珍貴獵物的、冰冷至極的銳利!
所有的線索瞬間串聯(lián):純凈得異常的生命力、遮掩氣息的法器、對草木生機的親和、此刻逸散出的獨一無二的藥香……
凌風(fēng)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聲音不高,卻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穿透了邪獸的咆哮和廢墟的呻吟,狠狠砸在參寶的心上:
“原來如此……難怪能引動如此精純生氣,能瞬間掙脫‘縛靈索’……難怪需要這般遮掩……”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利刃,洞穿了參寶所有的偽裝,直指其最核心的秘密。
“你,根本不是什么迷路的采藥人……”
凌風(fēng)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判:
“你是一株……化形的千年人參精!”
轟——!
參寶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眼前陣陣發(fā)黑。柳樹爺爺?shù)木嫒缤瑔淑姲阍诙呣Z鳴:“你的血液、氣息……如同黑夜中的明燈,甘飴之誘……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設(shè)想……”
完了。
他精心選擇的“荒僻之地”,他自以為安全的藏身計劃,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捂著的馬甲……在踏入人間的第一天,在遇到這個仙門弟子的第一個時辰里……徹底化為了齏粉。
首日掉馬!在救下一個凡人孩童的瞬間!
而此刻,邪獸咆哮,強敵環(huán)伺,自身靈力耗盡,虛弱不堪……
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