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溫潤如玉的聲音在死寂的廢墟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扎在參寶緊繃的神經上。蘇靈兒充滿敵意的目光、趙莽如同山岳般的威壓、陳木探究的眼神,以及白子畫那看似溫和實則洞悉一切的審視……參寶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扔在聚光燈下,無所遁形。懷里的小石頭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徹底嚇醒,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在廢墟中顯得格外刺耳。
“我……我……”參寶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大腦一片混亂。說實話?承認自己是人參精?那下一刻就會被擒拿!說謊?編一個合理的身份和出現在此地的理由?在這些人精面前,尤其是那個目光如毒蛇般的白子畫面前,他毫無信心!
汗水順著參寶的額角滑落,混合著臉上的塵土,留下狼狽的痕跡。藏息環裂痕處逸散的藥香似乎因為他的極度緊張而濃郁了一絲。白子畫的鼻翼幾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眼底那抹貪婪和驚異的光芒一閃而逝,隨即又被完美的關切所掩蓋。
“小兄弟似乎嚇壞了?”白子畫的笑容加深了幾分,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但那份探究卻絲毫未減,“別急,慢慢說。此地邪氣沖天,大師兄又重傷昏迷,想必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你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帶著一個孩童,能在此地幸存,想必是大師兄庇護之功?”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向凌風,既給了參寶臺階,又暗示是凌風保護了他們,試圖降低蘇靈兒的敵意。
果然,蘇靈兒聞言,看向凌風的眼神更加心疼,但對參寶的審視并未放松:“大師兄心善,定是見他們落難才出手相救!結果自己卻……”她眼圈又紅了,狠狠瞪了參寶一眼,“說!到底發生了什么?那邪物呢?是不是你們引來的?!”
“靈兒師妹,莫要嚇著孩子。”白子畫再次充當和事佬,目光卻轉向一直沉默檢查凌風傷勢的陳木,“陳師弟,大師兄情況如何?可能盡快喚醒?”
陳木眉頭緊鎖,手指搭在凌風腕脈上,一絲精純的靈力小心探入,臉色凝重:“大師兄體內靈力亂如沸粥,沖擊著受損的經脈,內腑震蕩之傷非比尋常。更棘手的是,雖大部分邪氣已被驅散,但心脈和靈臺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頑固的陰寒邪力,如同附骨之疽,我的靈力竟難以將其拔除!這邪力……好生詭異陰毒,前所未見!強行喚醒,恐引發靈力反噬,傷上加傷!”
“什么?!”蘇靈兒和趙莽同時色變。
“那怎么辦?難道就讓大師兄這樣昏迷著?”蘇靈兒急得跺腳。
“需尋一處安全所在,布下靜心聚靈陣,再輔以‘清心滌魂丹’緩緩化去那絲邪力,穩住靈臺,方能嘗試喚醒。但這需要時間,而且此地……”陳木環顧陰森死寂的廢墟,搖了搖頭,“絕非療傷之地。殘留邪氣仍在侵蝕,且……恐有未知兇險。”他的目光也若有若無地掃過參寶和哭鬧的小石頭。
參寶聽到陳木的話,心中一動。那絲頑固的邪力……難道和自己感知到小石頭體內潛藏的那股陰冷氣息有關?凌風昏迷前那句“小心”……他下意識地更加抱緊了懷里哭得打嗝的小石頭,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瘋長。
“那還等什么!趙師兄,我們立刻帶大師兄離開這個鬼地方!”蘇靈兒急切道,伸手就要去扶凌風。
“慢著!”白子畫卻突然出聲阻止,他白玉折扇“唰”地合攏,指向參寶和小石頭,臉上依舊帶著笑,眼神卻銳利如刀,“此地兇險,大師兄傷勢又如此詭異。在離開之前,有些事必須弄清楚。”他再次看向參寶,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這位小兄弟,還有這個孩子,身份不明,出現在這死絕之地,又恰逢大師兄重傷昏迷……未免太過巧合。尤其是這孩子……”
白子畫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落在哭鬧的小石頭身上,細長的眼睛微微瞇起:“哭聲洪亮,中氣十足,倒不像受過驚嚇和傷勢困擾的樣子。在這邪氣彌漫的死地,一個普通孩童,如何能保持如此‘活力’?小兄弟,你說是嗎?”他最后一句,直接拋給了參寶,帶著濃濃的暗示和逼迫。
參寶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白子畫果然起疑了!而且目標直指小石頭!他是在懷疑小石頭有問題?還是……在試探自己?
“他……他只是嚇壞了……”參寶聲音發顫,努力將小石頭往懷里藏,試圖隔絕白子畫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我們……我們是附近山里的獵戶,村子……村子遭了災,就剩我們倆逃出來……迷路到了這里……遇到了那位仙長和……和那個怪物……”他結結巴巴地編造著,漏洞百出。
“獵戶?”趙莽濃眉一挑,聲如洪鐘,帶著審視,“穿著樹葉?皮膚細嫩得像個娘們?身上連個老繭都沒有?小子,你當我們是傻子?”他一步踏前,沉重的威壓讓參寶幾乎喘不過氣。
蘇靈兒也冷哼一聲:“鬼話連篇!我看你們分明就是邪魔外道,用了什么邪術迷惑大師兄,才害他至此!四師兄,跟他們廢話什么!先拿下,帶回宗門審問!”說著,她手中秀劍再次嗡鳴,劍尖寒光閃爍。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劍拔弩張!
參寶臉色慘白如紙,抱著小石頭的手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完了!謊言被戳穿了!他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雷霆手段。藏息環的裂痕處,那縷藥香因為他的恐懼和體內靈力本能的激蕩,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白子畫眼中精光大盛!他幾乎可以確定,那誘人的、精純無比的生命氣息源頭,就在眼前這個少年身上!千年靈藥化形?!這個念頭讓他心臟狂跳,貪婪如同毒火般灼燒著他的理智!拿下他!必須拿下他!
就在白子畫準備示意趙莽動手,蘇靈兒劍勢將發未發之際——
異變陡生!
“桀桀桀……玄天宗的小娃娃們,聊得很熱鬧嘛!”
一陣陰森扭曲、仿佛由無數個聲音糅合而成的怪笑,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聲音飄忽不定,如同鬼魅低語,瞬間打破了廢墟的死寂!
緊接著,數道深灰色的身影如同從地面陰影中鉆出,又像是憑空凝聚,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廢墟的斷墻之上、殘垣之頂!正是之前潛伏的幽冥教徒!他們依舊裹著深灰斗篷,兜帽下的眼睛閃爍著幽綠或暗紅的光芒,如同擇人而噬的野獸。
為首的老者(首領)兜帽下兩點幽綠鬼火跳躍,沙啞的聲音帶著殘忍的興奮:“本想等你們內訌,省點力氣。可惜,老夫等不及要享用這‘千年血食’了!”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鉤子,死死鎖定了參寶,貪婪之意毫不掩飾!
“幽冥教?!”趙莽臉色劇變,瞬間將重劍橫在身前,魁梧的身軀爆發出厚重的土黃色靈力,如臨大敵!蘇靈兒也顧不得參寶,立刻持劍護在凌風身側,俏臉含煞。陳木迅速收起藥箱,警惕地后退。白子畫眼中閃過一絲被打斷好事的陰鷙,但瞬間被凝重取代,白玉折扇上泛起淡淡的靈光。
“結陣!保護大師兄!”趙莽怒吼一聲,重劍猛地插入地面!一道土黃色的光暈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試圖形成防御。
然而,幽冥教徒顯然有備而來!
“晚了!‘百鬼噬靈陣’——啟!”灰袍老者怪笑一聲,枯瘦的雙手猛地結印!
嗡——!
地面驟然亮起無數道扭曲的、散發著污穢黑氣的符文!這些符文瞬間連接,形成一個覆蓋了小半個廢墟的詭異法陣!法陣啟動的剎那,濃郁的、令人作嘔的怨氣和死氣如同粘稠的黑泥般從地底涌出!無數模糊扭曲、發出凄厲哀嚎的怨靈虛影在黑氣中浮現,瘋狂地撲向陣中的所有人!
更可怕的是,法陣的力量似乎能侵蝕靈力,擾亂心神!趙莽剛剛撐起的土黃光暈劇烈波動,瞬間黯淡!蘇靈兒只覺得一股陰寒直沖腦海,眼前幻象叢生!陳木悶哼一聲,臉色發白,靈力運轉滯澀!就連白子畫,臉色也陰沉了幾分,折扇揮出的靈光被怨靈黑氣層層消磨!
“桀桀!交出那株人參精!饒你們不死!”灰袍老者狂笑著,身影如同鬼魅般飄忽,直撲被怨靈黑氣重點“照顧”、嚇得呆若木雞的參寶!一只干枯如同鳥爪、繚繞著濃郁黑氣的手掌,帶著刺骨的陰寒和死亡的腐朽氣息,當頭抓下!目標直指參寶的頭頂天靈!
“不——!”參寶發出絕望的尖叫,死亡的陰影將他徹底籠罩!他懷中的小石頭也嚇得連哭都忘了,小臉慘白。
“休想!”趙莽怒吼,強行掙脫部分陣法束縛,重劍帶著開山裂石之勢橫掃,試圖阻擋灰袍老者,卻被另外兩名撲上來的灰袍人聯手發出的污穢黑光纏住!蘇靈兒也被數道怨靈虛影圍攻,自顧不暇!
眼看那枯爪就要落下,參寶甚至能聞到那手掌上散發的尸臭!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直冷眼旁觀、似乎并未全力出手的白子畫,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算計。他白玉折扇看似隨意地朝著參寶的方向輕輕一劃!
一道看似柔和、實則暗藏鋒銳之氣的白色靈光后發先至,并非攻擊灰袍老者,而是精準地擊向參寶……左手中指上那枚已經布滿裂痕的“藏息環”!
“叮!”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起!
在灰袍老者枯爪帶來的巨大壓力和生死危機下,本就岌岌可危的藏息環,被白子畫這陰險的一擊徹底擊碎!
翠綠色的柳枝指環瞬間化為齏粉!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精純到極致的、磅礴浩瀚的生命氣息,如同被壓抑了千萬年的火山,猛地從參寶身上爆發出來!璀璨的翠綠色光華沖天而起,瞬間驅散了籠罩在他周身的怨靈黑氣!濃郁到化不開的草木清香彌漫開來,帶著洗滌靈魂的生機,甚至讓整個百鬼噬靈陣都為之劇烈一滯!
“嘶——!!!”灰袍老者抓向參寶的手猛地頓住,距離他的天靈蓋只有一寸之遙!他兜帽下的幽綠鬼火瘋狂跳動,充滿了極致的狂喜和貪婪!“好!好精純的本源!果然是千年難遇的至寶!哈哈哈哈!”他放棄了立刻擒拿,反而張開雙臂,如同擁抱珍寶般,瘋狂地吸納著空氣中逸散的、濃郁的生命精氣!其他幽冥教徒也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攻勢都為之一緩,貪婪地呼吸著!
參寶則如遭雷擊!藏息環破碎的瞬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光了所有偽裝,最核心的秘密赤裸裸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淹沒了他,身體因為本源氣息不受控制的逸散而微微顫抖,瑩白的肌膚在翠綠光華中仿佛透明。完了……徹底完了……不僅幽冥教,連玄天宗的人也……
白子畫看著參寶身上爆發的翠綠光華中那核心的人形輪廓,以及空氣中濃郁到令人沉醉的藥香,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冰冷的笑意。他的目的達到了!徹底逼出了這株人參精的本相!接下來,就是如何在混亂中得手……
然而,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存在——被參寶緊緊護在懷里的小石頭!
當藏息環破碎,參寶那精純磅礴的生命本源氣息毫無保留地爆發的剎那!
一直緊緊依偎在參寶懷里、嚇得瑟瑟發抖的小石頭,身體猛地一僵!
他那雙原本清澈純真、充滿恐懼的大眼睛,瞳孔深處,一點灰黑色的、如同深淵漩渦般的詭異光芒驟然亮起!緊接著,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那灰黑色迅速擴散、蔓延,瞬間吞噬了他整個眼白!一雙純黑如墨、沒有一絲光亮、只有無盡冰冷與貪婪的“邪瞳”取代了孩童的天真!
“嗬……嗬嗬……”一陣非人的、如同破風箱般的低啞嘶吼從小石頭喉嚨里擠出。他小小的身體開始劇烈地、不自然地抽搐,皮膚下仿佛有無數條小蛇在瘋狂游走!一股比幽冥教徒更加陰冷、更加純粹、帶著至高邪惡意志的灰黑色氣息,如同沉睡的兇獸被驚醒,猛地從他瘦小的身體內爆發出來!
這股氣息是如此強大、如此邪惡!甫一出現,便瞬間壓制了幽冥教的怨靈死氣,甚至讓灰袍老者狂喜的表情都僵在了臉上!
“這……這是什么?!”灰袍老者驚駭欲絕地看向小石頭,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
只見小石頭(或者說占據了他身體的“東西”)緩緩抬起頭,那雙純黑的邪瞳無視了近在咫尺的灰袍老者,無視了震驚的玄天宗眾人,如同最精準的獵食者,死死鎖定了身邊氣息最為濃郁、生命本源最為精純的源頭——參寶!
“餓……好餓……”嘶啞扭曲的聲音從小石頭口中發出,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饑渴!
下一秒!
“小石頭”猛地張開嘴!那小小的嘴巴以一種完全不符合人體結構的角度撕裂開來,露出里面森白交錯的、如同鯊魚般的尖利牙齒!一股強大到無法抗拒的吸力從他口中爆發!
目標——參寶逸散在空氣中的磅礴生命精氣!甚至……是他體內的本源核心!
參寶首當其沖!他只覺得一股恐怖的、源自靈魂層面的吸扯之力傳來!體內剛剛爆發、尚未平復的生命本源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朝著“小石頭”那張開的、如同黑洞般的巨口涌去!他瑩白的皮膚瞬間失去光澤,墨綠色的眼眸因極致的痛苦和生命力的流失而渙散,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呃啊——!”參寶發出凄厲的慘叫,這比被邪獸攻擊、被凌風束縛痛苦千百倍!這是生命本源的被強行掠奪!
“孽障!放開他!”灰袍老者又驚又怒!這到嘴的肥肉豈容他人染指?他枯爪上黑氣暴漲,不再顧忌,狠狠抓向“小石頭”的后心!試圖打斷這掠奪!
然而,那灰黑色的、屬于“小石頭”的邪惡氣息猛地一震!一股無形的、帶著絕對上位者威壓的力場擴散開來!
砰!
灰袍老者的枯爪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鐵壁,黑氣瞬間潰散,整個人如遭重擊,悶哼一聲倒飛出去!兜帽掀開一角,露出一張布滿皺紋和驚駭的枯槁老臉!
“噗!”趙莽、蘇靈兒、陳木三人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壓波及,同時噴出一口鮮血,臉色煞白,踉蹌后退,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連白子畫也臉色劇變,白玉折扇上的靈光瞬間熄滅,踉蹌幾步才穩住身形,看向“小石頭”的眼神充滿了極度的忌憚!
這……這到底是什么怪物?!一個孩童的身體里,怎會隱藏著如此恐怖的存在?!
“餓……不夠……還要……”“小石頭”嘶吼著,口中的吸力更加強大!參寶的身體如同風中殘燭,生命氣息飛速流逝,意識迅速陷入黑暗的邊緣。他最后看到的,是那雙占據小石頭臉龐的、純黑冰冷的邪瞳,以及其中倒映出的、自己瀕臨消散的倒影……
絕望!真正的絕望!
就在參寶即將被徹底吸干、意識沉入無盡黑暗的剎那——
“咳……咳咳……”
一聲極其微弱、卻帶著斬斷一切混亂力量的咳嗽聲,突兀地在死寂的廢墟中響起。
聲音的來源,是那個一直昏迷靠墻的身影——凌風!
不知何時,他低垂的頭顱微微抬起,那雙緊閉的淺灰色眼眸,艱難地、緩緩地睜開了一條縫隙!眼神雖然依舊渙散、虛弱,但其中卻燃燒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如同寒冰淬火般的銳利光芒!
他的目光,穿透了混亂的能量亂流,穿透了彌漫的灰黑邪氣,精準地落在了正在瘋狂掠奪參寶生命本源的“小石頭”身上,落在了那雙純黑冰冷的邪瞳之上!
“果……然……是……你……”凌風的聲音沙啞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絲決絕的殺意!
他的右手,那只骨折后被參寶勉強固定的手臂,此刻正極其艱難地、顫抖著抬起。五指張開,并非對著“小石頭”,而是對著……插在他身旁地面上、那把黯淡無光的玄青古劍!
嗡——!
仿佛感應到了主人的意志,玄青古劍發出一聲低沉的嗡鳴!劍身之上,那道銀線符文驟然亮起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