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見慣了青天白日大平地的人,陳元昭四十五度角斜向上觀望著黑黢黢的介質(zhì),告訴自己,這是影院的貴賓廳播放的未來戰(zhàn)爭星際機甲6D電影,周圍包圓著機械怪物和沒有空氣渾身酥酥麻麻是正常的!
嵐艙星早在數(shù)小時前的視覺中已經(jīng)化為星點碎片,由于共存的星點碎片太多,分不清哪一個星點是她們的出發(fā)地。
太空中沒有星球上內(nèi)植入的基站,重點是波音星系荒無球煙,顯然信號差勁起來,剛才打開光顯,屏幕變成一絲一絲的柳絮狀,林雅雅的消息滋滋地出現(xiàn)在光屏上,顯示為……“晚餐”、“……長官”、“巡視……”
跟不太穩(wěn)定的光屏斗智斗勇,元昭發(fā)現(xiàn)奇數(shù)字消息比較容易發(fā)出去,而偶數(shù)字特別慢。她回復道,“幫我澆”、“那盆草”、“其它事推遲”、“我已出外勤”。
距離出發(fā)時間八小時,陳元昭后背頂著賓果匣的“墻角”,軟綿綿地癱著,面如土色木訥地念叨:“造孽啊……”
最初的恐懼不安之感一點一點被無聊蠶食掉了,四周非常安靜。
鄧燈聞言一樂,剛才那一會兒趕路沒人講話也把他憋得不輕,他笑道:“長官,我們隊長可是一有這個好差事便想著帶你來玩,你可不能辜負這份心意。”
元昭懶洋洋地對著他做了一個“擊斃”的手勢,另一只手一通瞎摸,從賓果匣中隱蔽的抽屜里找出來前兩個小時吃剩下的壓縮餅干,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打發(fā)時間。
與此同時,貝特麗齊的深藍摸到了鄧燈身后,抬腿給他一腳,鄧燈駕駛艙一震,敢怒不敢言。
貝特麗齊脆生生的聲音從通訊口冒出來:“陳元,瞧你這副樣子。”
陳元昭右手招財貓似的微抬算是給上尉打招呼。
“拿好了,接下來我準備給你布置一個任務。”深藍機甲貼近匣子,手臂一展,賓果匣“吸”進來兩樣東西。
她雙膝往前一跪,撿起來那兩樣物品。其中一款神似一管牙膏,當然在星際這里長條管狀的牙膏已經(jīng)被取締,元昭辦公室的盥洗室里面是一款牙膏和牙刷的混合產(chǎn)物。她毫不猶豫地擰開蓋子放在嘴里試了試毒,口感接近果凍,帶著一絲甜味,吞下去之后非常解渴,她連吞了好幾口。
另一樣東西一拿在手心里,投射出一塊兒泛藍的光屏。
“欸?這是什么?”
“這是咱們行進的引路羅盤,那個回蕩著聲波的圓圈是我們這次的目標點位。”
“我精神很好的!我現(xiàn)在能站起來耍一套虎虎生威拳!”某人意識到自己要成為導航小助手,想擺脫這個燙手山芋,站起來一個趔趄。
貝特麗齊安撫道:“別著急,你先坐好。這個儀器雖然是投放在軍中和相關部門使用的,但是很好上手,你可以把我們看做游走在宇宙間的一支線,在需要轉向或者變速時羅盤上的指引很詳細,到時候你念出來。”
“貪吃蛇?”陳元昭不確定地說,這番說辭確實化解了幾分她剛才焦急的心情,她生怕這是星際人的基礎教育而她不知情。
上尉鼓勵式地給她豎起大拇指。
“找點事做,你可以的,打報告專家!”
“好吧,這可是你要求的。”陳元昭拿著羅盤跟端著一盤炒菜似的。
終于,第十二個小時末,在導航小助手和鄧燈都督的引領下,第三小隊抵達了蟲洞疑似點的附近。
深藍三步并作兩步,一旋身兩腿微一發(fā)力來到隊列最前方,不輕不重地吐出兩個字:“警戒。”
陳元昭觀察到所有的機甲整齊做出了同一種動作,似乎是在降低引擎的功率,隨后整體的速度降到了最低的閾值。
這個時候她覺得賓果匣近似于飄在太空中,她趴在賓果匣的“壁”上企圖用肉眼觀測到這種特殊現(xiàn)象。
“陳長官,你單靠看可不行啊。”鄧燈及時說道。
“你得先‘認為’或者‘意識’到太空中出現(xiàn)了特殊的能量波動,這樣再去從畫布上‘找不同’,才能打破阻礙,看見它真正的面貌。”
陳元昭直犯嘀咕,這是在介紹什么呢?難道這就是光顯上所提示的“精神力”那一項的內(nèi)容?
曾經(jīng)聽聞連續(xù)二十一天早起,并且大聲對自己喊出:“你是最棒的!”,可以從內(nèi)到外改變一個人的信心。陳元昭實踐了三天并且收獲了同學“你是最胖的”的辱罵,于是此心理暗示實驗不了了之。
她放空大腦目空一切地望著機甲小隊朝向的方向,忽然眼前閃過幾道火焰上升氣流那樣的波動,好像她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人聲鼎沸的菜市場,特別難聞的魚腥味鉆入她的鼻子里,而她一轉身,攤販從渾濁的水盆里抓起來一條活著扭動的魚,摔在案板上劃開肚皮刮鱗片,鱗片亂蹦,蹦到她身上。
陳元昭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那個碩大的蟲洞,它安靜地懸在那邊,毫無侵略性,但是帶給人的驚悚感不亞于在三千米的深海遇見一條亞馬遜雨林的巨蟒,巨蟒把自己的身體纏成一圈一圈的,黃色的瞳孔一睜開占據(jù)了整個頭部……
更別提在蟲洞附近游蕩的“蟲獸”了,密密麻麻鋪成一片,而且突破了經(jīng)常收看動物世界的陳元昭的生物結構想象力,天牛的節(jié)肢、瓢蟲的圓形外殼、犀牛的角、
小的只有人的拳頭那么大,大的體型超過了兩座機甲的大小,它們有的外表上在凝結氣泡,有的軀體上不斷地分泌一些不明粘液流淌下來……
總之,蟲獸這個名字概括性極強,大約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都能劃歸到里面。
看了兩眼,她趕緊把眼睛閉上了。閉上了又好奇,所以默默用手捂住眼睛透過指縫看。
貝特麗齊嚴肅地跟自己的副手商量對策。其實算是商量了個寂寞,因為元昭看見他們只是兵分三路包圍,而后直接莽上去了而已,根本沒有戰(zhàn)術。
鄧燈一愣道:“我怎么覺得這新產(chǎn)出的蟲族比以往的長相要更惡心一點。”
他的語態(tài)像是在餐館點評一位廚師做菜的技術大不如前……點評完,他帶著元昭的賓果匣龜縮在后方。
前方的第三小隊好像一片炙熱的流星雨那樣墜落進了蟲獸群,火光沖天。
“如果放任這個‘產(chǎn)生’蟲族的蟲洞在這里不管會怎么樣?這兒不離嵐艙監(jiān)獄還挺遠的。”
鄧燈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說:“陳長官這話聽著也太天真了。蟲獸以吞噬生命活性為生存要義,如果放任它們在太空中游蕩,它們大概在十幾個活動周期內(nèi)便能尋找到嵐艙星。”
“咱們監(jiān)獄星上雖然本身資源嚴重不足,但是活人還是一抓一大把的,好吃得很,到時候變成守衛(wèi)蘿卜了直接。”
“對我來說……”他沉思道:“對我來說它們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來自未知的地方吧,這么多年也始終沒有研究清楚它們的起源。”
“嗯。”陳元昭表示認可他的話,接著她開口道:“我比較相信。既然人類曾經(jīng)那么忽視微生物、昆蟲等生命的存在,隨意碾壓它們的一切,那么究竟什么樣的不平等關系和畸形的力量權能可以長存呢?為什么人類可以心無旁騖地發(fā)展出有利于自身的‘毀滅性’的科技與武器呢?
“由進化論推斷,一些低等的生命長期保持在原先的進化水平才是不合理的。蟲族很有可能是……的產(chǎn)物。”
“哈哈,人類你們的死期到了!不是我們不報復,是先前宇宙之神的旨意還未到達!聽著多有可信度,是吧。”鄧燈開了個冷笑話。“好了你不要再對著光顯念了,我有些頭暈。”
陳元昭訕笑著合上了光顯個人圖書室的一本星際百科全書。
“哎呀。”她輕呼一聲。兩個人盡管在交談,其實都分出了一半的注意力在那邊的機甲群中,還沒談一會兒,陳元昭眼睜睜地看著與蟲獸的戰(zhàn)斗越來越激烈,戰(zhàn)圈向這邊靠近。
賓果匣傳來鄧燈嗡嗡的聲音:“好像人手有點吃緊,一部分的更換裝備及能源在我手里。”
元昭趕緊說:“那你去幫忙吧,把我放在你們的通訊范圍里面。”
鄧燈在機甲中操縱著頭部大幅度地搖擺表示點頭,隨即掏出一個能量柱,鏈接在賓果匣上,自己飄向了剛從戰(zhàn)斗中退下來的幾座機甲的位置,為他們更換損傷的部件。
一時間陳元昭連帶上賓果匣周圍空落落的,她不禁覺得有些悚然。
“咔嚓咔嚓。”
什么聲音?不對,應該是,除了機甲內(nèi)部與她的聯(lián)絡,怎么可能在太空聽見這種細微的聲音?
但是她就是聽到了。
陳元昭雞皮疙瘩瞬間起來了,她緩緩轉過身,一只不明生物毛絨絨的肢體扒在賓果匣上,歪著身體中央長著倒刺的肉球,正在用八瓣網(wǎng)狀的、果蠅那樣的復眼看著她。
它的尾巴后面,跟著一長溜的同類。
越是緊張慌張的時刻,陳元昭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甚至連半聲尖叫都無,她曾經(jīng)的很多同學都誤會她是一個淡然并且大心臟的人,其實她的內(nèi)心在近距離面對面蟲族的那一刻恍如窒息,只是這些情緒都被她封存在心中。
此時此刻她還在心里吐槽,貝特麗齊的垃圾戰(zhàn)術,她們分三路去包抄蟲洞附近的蟲族,結果人家外面散落的有紀律地組織在一起朝你們后方突襲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