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走廊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把趙鵬那件印著“流浪動物救助站”的藍色馬甲照得泛白,唯有腹部那塊深色的濡濕在不斷擴大,像朵腐爛的花。護士推著搶救床狂奔時,輪子碾過地磚的聲音尖銳得像玻璃劃墻,趙鵬嘴里涌出的血沫沾在氧氣面罩上,糊成一片暗紅。
“讓讓!讓讓!”護士的喊聲撞在走廊盡頭的玻璃窗上,彈回來時帶著顫音。孫雨汐剛摘下勘查手套,指縫里還卡著車禍現場的玻璃碴,聽見護士臺的驚呼就瘋了似的往急診跑。她的皮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急促的點,像是在追著什么正在消失的東西。
“孫……孫局……”趙鵬突然偏過頭,氧氣面罩滑到下巴,露出被血泡腫的嘴唇。他枯瘦的手掙脫輸液管的束縛,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攥住孫雨汐的袖口,力道輕得像片隨時會飄走的羽毛,“那輛……黑色轎車……車牌號后三位是739……我看見……婷婷被塞進去了……還有,孫局長,去年12月……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婷婷。”
“別這么說,趙鵬,當時你是做錯了,現在你會為了別人踴躍的發力。你現在已經徹底不是以前的趙鵬了。”
孫雨汐的心臟像被一只冰手攥住,瞬間停跳。她猛地想起今早出門前,自己把一枚貓形胸針別在李夢婷外套上——那是她托技術科改造的定位器,針尾的寶石里藏著微型芯片。她踉蹌著后退半步,撞在墻上的金屬推車,聽診器、血壓計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張磊!快點!查定位!”她抓起墻上的對講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抖得不成調,“立刻查李夢婷的胸針定位,給我精確到米!”
“收到!正在追蹤信號!”對講機里傳來張磊急促的呼吸聲。
林辰抱著剛退燒的兒子從兒科診室跑出來,小家伙還發著蔫,靠在父親肩頭哼哼唧唧。“怎么了?婷婷出事了?”他看見孫雨汐煞白的臉,懷里的孩子突然哭起來,像是感應到什么不安。
“城郊倉庫方向!”孫雨汐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拉鏈卡住了兩次才拉上,“你在這守著趙鵬,我去救人!”
“我跟你去!”林辰把兒子塞給護士,“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警車呼嘯著沖出醫院大門,輪胎在柏油路上擦出焦糊味。張磊的聲音從對講機里傳來:“定位在城郊廢棄糧庫,信號很弱,可能被屏蔽了!”孫雨汐猛打方向盤,警車在路口劃出一道弧線,后排的警燈把她的臉照得忽明忽暗。她握著方向盤的手全是汗,掌心的玻璃碴陷得更深了,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
車窗外的路燈越來越稀疏,最后一輛黑色的奔馳吞沒。孫雨汐打開遠光燈,光柱刺破夜色,照亮路邊歪斜的“禁止通行”路牌。就在這時,對面車道突然沖來一輛重型貨車,刺眼的遠光燈像兩柄燒紅的劍,瞬間刺穿她的瞳孔。
“小心!”林辰的吼聲剛出口,劇烈的撞擊聲就震碎了夜空。
孫雨汐感覺自己像片樹葉被拋起來,額頭撞在方向盤上,血順著眉骨流進眼睛。模糊的視線里,她仿佛看見十二年前那個雨夜,李夢婷蜷縮在橋墩下,懷里抱著只快凍死的橘貓,睜著小鹿似的眼睛問:“姐姐,你會帶我走嗎?”
貨車的鳴笛聲像喪鐘,在耳邊嗡嗡作響。安全氣囊彈開的瞬間,孫雨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想踩剎車,可身體已經不聽使喚。她的意識像沉入深潭,最后浮出水面的念頭是:婷婷,等媽媽……一定要等媽媽……
“雨汐!雨汐!”林辰的喊聲隔著層水膜傳來,帶著哭腔,“你撐住啊!我們馬上就到了!”
警燈在翻倒的車廂里閃爍,映著孫雨汐染血的臉。遠處的廢棄糧庫方向,隱約有手電筒的光在晃動,又或許,只是她眼中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