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餐館很寬敞,幾十個座位差不多都坐滿了人,但一點不顯得吵。店里燈光不亮不暗,色彩柔和,加上輕盈柔美的音樂,剛好營造出一種輕松溫暖的氣氛。張博士一看就滿意了,知道又可以寫幾句詩了。
穿黑色制服的服務員把他們帶到座位,桌上放著一張寫著預約的小牌子。
靜和女友看起來情緒很高,進了店四處張望,滿臉堆笑,低聲說著什么。張博士放心了,看來他是挑對店了。
坐好后,張博士拿起菜單,仔細看了一遍,問,你們想吃意大利面還是比薩?他沒有想把菜單給女士們看,一怕她們看不懂,二是他請客,菜應該由他來點,而最重要的是,不能在一開始就給靜一個印象,他是一個任她怎么樣都可以的男人。
靜說都可以,隨他點,女友也說隨他。張博士很高興。他喜歡聽話的女人,現在有很多趾高氣揚自以為是的女人,比如前妻,唉,他怎么又想起前妻了?他馬上轉念,把心思收回來。
那我們就都要意大利面定食吧,張博士說。
菜單上有一種套餐,一人一份五千日元,包括前菜、沙拉、一道正菜——魚或肉、意大利面跟比薩任選一種,另加咖啡或茶,看上去不錯。但張博士看了一眼就翻頁了。他不可能第一次就請靜吃這么貴的料理,再說不是還有一個外人嗎?他不希望她把他當作有錢人,她只要懂得他有品味就行。
有幾種味道的意大利面,你們要哪一種?他翻到菜單上定食那一頁,把照片給她們看,用手指著——香蒜辣椒味、培根蛋醬味、番茄肉醬味、西紅柿味、香辣番茄味、蛤蜊海鮮味……
她們呃呃點頭聽著,眼睛順著他的手指往下走。他偷看了幾眼靜,燈光下她臉上蒙上了一層孩子似的稚氣。他對她的印象更好了。
你要什么味的?靜問。
我要香蒜辣椒味。張博士說,以為靜會要跟他一樣味的,但沒有,靜要了蛤蜊海鮮味,靜女友要了番茄肉醬味。
張博士略有一絲失望,但一想也就通了,這不是剛開始接觸嗎?她怎么可能跟我什么都一樣呢?但他相信,眼前這個女子,以后只要稍加調教,就會言聽計從的。
面上來了,味道果真不錯,加一份沙拉、一杯咖啡,才一千多一點日元。
好吃嗎?他問。
好吃好吃。靜跟女友都說。
他很得意,不覺挺直了腰板,想自己在靜心中一定加分了。
談話氣氛很高,他說了很多剛來日本時的笑話,說朋友給了他一部自行車,他就推著直接到電車站,被工作人員擋在門口不讓他進去。他想論理,為什么自行車不能進車站?但那時他剛學會幾句日語,他學著結結巴巴怪腔怪調說日語的樣子,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最后他只好從東京騎自行車到琦玉,騎了十幾個鐘頭才到家。這算他來日本的一個壯舉。兩個女子聽了哈哈大笑。他很得意自己的口才。這個笑話其實不是他的,他才不會做這么笨的事。朋友剛從鄉鎮來的親戚,什么規矩都不懂鬧的笑話。張博士開頭只當朋友的親戚笑話講,但后來發現,當自己事說效果更好。他知道自己的幽默天份,就盡可能發揮,把這些年他聽到看到的笑話說了個干凈,直聽得兩個女子笑彎了腰。
那個下午他們在意大利餐館一直呆到四點半才離開。?
后來他帶兩個女子乘地鐵到了淺草寺。
仲見世通路兩排小店中間擠滿了人,兩個女子一個個店逛過去,靜買了一條紅色的長絲巾,女友買了一件印有菊花模樣的和式浴衣。看到她們掏錢的時候張博士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讓她們自己掏。就算他能給靜掏錢,但女友呢?總不能也讓他掏吧,但兩個人在一起,一個掏一個不掏,看起來反倒顯得怪,再說,萬一她們再買貴東西,他還掏不掏錢呢?干脆從一開始就不掏。
逛完店,兩個女子進寺里抽簽。一張簽一百塊日元,他本來想掏,但靜說抽簽的錢一定要本人掏才行。也是,他說,于是就堂堂正正不掏錢了。
靜抽到一張吉簽,女友抽到一張大吉。這上面說什么?她們把簽往他手里塞。
簽上面是四句古詩,這下輪到張博士大顯身手了。他如此這般繪聲繪色解釋了一番。兩個女子聽得很高興。
p.p1{margin:0.0px0.0px0.0px0.0px;font:17.0px'.AppleSystemUIFont'}span.s1{font-family:'UICTFontTextStyleBody';font-weight:normal;font-style:normal;font-size:17.00px}逛完淺草寺天已經黑了,雖然跟靜接觸了半天,張博士已經做好請兩位女子吃晚飯的準備,但去哪家店好呢?周圍店太多,進哪一家呢?他帶著她們在街上走來走去,停在好多家店門口過,有的看上去貴,有的又太寒磣,轉了幾圈后,張博士突然想起過去帶朋友來逛淺草寺時,吃過一家拉面店,筒骨湯的,叉燒肉比一般店的厚,價格卻一樣,就說,我們去吃拉面吧。他知道日本拉面在國內也很有名,愛吃的人很多。
好呀。靜說。
他忘了拉面店怎么走,但記得店名,在手機上查了一下,發現還要走十幾分鐘。
到拉面店已經七點四十分了,他要了一碗筒骨湯的普通拉面,靜要了味增湯面,女友要了擔擔面。他本來不想要啤酒,但看著熱氣騰騰的面上那片厚厚的叉燒肉,還是忍不住要了。
每次吃拉面他總要喝啤酒。這習慣費錢,不好,但每次他都忍不住,一定得喝,喝完對自己說,下次再不喝了,但下次還喝。
你們要酒嗎?張博士問了一句。兩個女子都說不要,他松了一口氣。他不喜歡看到女人喝酒。
他看了一下表,時間還早,就慢慢喝啤酒,想拖到八點四十分出門。好在店里客人不多,店主沒有一點趕走他們的意思。
吃完面出了店門,快到地鐵站時他接到表妹短信,說會晚一點到家。無奈,到了六本木,他只好帶兩個女子到表妹家附近的小公園里呆一會。
公園很黑,一個人也沒有。兩個女子看起來有點累了,話也就不多,身體耷拉在板凳上。只有張博士興致高昂,不斷說這說那。也難怪,很久沒有跟年青姑娘靠得這樣近了,他聽得見靜的呼吸聲。月光下,靜比白天更顯得漂亮溫柔,一切仿佛夢境,他有一種回到年青時談戀愛的感覺。
張博士馬上提醒自己得警惕,不能顯得暈暈乎乎,這樣會被靜看不起。但沒辦法,月光把他所有的內心都暴露了。男人就有這個弱點,見到漂亮女子就神魂顛倒,古人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他又想起詩經上的第一名句,“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看來這一點辦法也沒有。
表妹一直到快十點才到家,看到他們后連聲說對不起。張博士舍不得立刻跟靜分手,就跟著到表妹房間里去了。
表妹泡了一包好茶,拿出精致的高級點心,兩個女子吃了喝了,情緒又高起來了。三個女子親熱地說著話,把他丟在一邊,好像是見過多年的朋友。張博士晚上不敢喝茶,怕睡不著覺,吃了一塊點心,又吃了一塊,眼睛看看這個女子,又看看那個女子,直到表妹提醒電車快沒了,他才跳起來,匆匆跟她們告別。到車站,從六本木到上野的地鐵總算趕上,但回家的京成線已經沒了。
家是回不去了,好在張博士知道一家離車站不遠的24小時大眾餐廳,就順著路走過去,途中經過許多家旅館,但他想也沒想進去。沒有女人,一個男人住旅館有什么意思,況且他有熬夜的習慣。
餐廳比他預計要熱鬧得多,擠滿了許多像他一樣回不了家或用不著回家的單身漢,還有一些不想回家的情侶,氣氛很不錯。
他要了一杯橘汁,坐到角落的座位上,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因為太涼,肚子發出咕咕響聲,他趕緊用手捂住肚子,又喝了幾口,突然打起嗝來,一連打了十幾個,聲音大得出奇,惹得鄰座回過頭看他,折騰了有五六分鐘,才算平靜下來了。
橘汁還剩下半杯的時候,他看了看手表,才一點三十分,最早一班電車是清晨5點的,還要消磨幾個鐘頭。他一點不困,滿頭腦都是靜的倩影,有時還會疊上女友。這兩個女子都不錯,一個靜,一個活潑,都很可愛。他開始設想和靜結婚以后的日子,越想越興奮,好像這一切立刻要實現了一樣……到后來他就打起瞌睡來,還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和靜一起照相,手里還抱著一個他們的孩子。
醒來時候天已經朦朦亮了,他乘電車回家。在樓門口又碰到女鄰居金。
金看到他瞪大了眼睛,說了聲“好早呀”,接著竊竊笑了,好像明白昨晚他到哪里去過夜了一樣。
他含含糊糊應了一聲,沒有理會她的目光。四十歲的男人,去哪里過夜關誰的事?這里是東京又不是老家,沒有必要提心吊膽。
回到家,他才發現,忘了問靜的電話號碼。怎么這么糊涂,她會不會覺得他對她沒意思才沒問她電話號碼?作為女人,她當然不好先問。他悔恨不已,想等九點多打電話問介紹人要靜電話號碼,今天大學沒課,一整天有空,他想約靜出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