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虛白衣飄飄,鶴發童顏,還如尋常般侍弄藥草,只是神情心不在焉。
“怎么,紅姨不在,你的魂也沒了?”
鳳雪嵐直直走進來,笑容調侃。
在無邊雪原,桃虛和紅姨年輕時的過往風月,可是人人茶余飯后都會閑談的八卦。
鳳雪嵐不知具體發生了什么,只知道如今紅姨心灰意冷,專心事業,而桃虛寸步不離,癡心守候。
以至于紅姨不過走了幾日,他便像失了魂一般。
“你來了。”
他回過神,放下手中的小水壺,倒茶放在我手邊,“這次又想出什么刁鉆的問題來了?”
賀雪嵐將書卷放在桌上,托著腮,毫不掩飾自己的八卦之魂,“我這早有一個刁鉆的問題,只怕問出來,某人不肯說。”
桃虛還算了解紅衣少女,屈指彈她的額頭,打散了她的八卦意圖,“我今日有事,你若是沒什么正經事,還是先回去吧,另外,你紅姨已經從極海之淵回來了。”
“那邊情況怎么樣?”
桃虛臉色凝重,欲言又止,鳳雪嵐從小到大,從未看到他這般的臉色,可以想見情況到底有多糟糕。
“極海之淵無鮫皇庇護,雖有個司音羅剎陣,但據說烏鶴城城主早已找到破解之法,他一向與龍川交好,若是開戰,陣法必然不堪一擊。”
鳳雪嵐似乎預料到什么,“所以紅姨是打算馳援極海?”
“她……”
桃虛嘆口氣,回首看向身后的女子,似是不知如何開口,只道了句“畢竟唇亡齒寒。”
這些年的相處,不僅桃虛了解鳳雪嵐,她亦了解他,唇亡齒寒的道理她懂,紅姨的隱瞞和桃虛的嘆息她亦懂。
若是鳳川馳援,她身為殿主,自是躲不過去。
“我去找她。”
鳳雪嵐拿回桌上的書卷,飛身朝著議事殿去,身后的桃虛遙望她的背影,緊擰的眉頭緩緩展開,臉上閃過歉意。
議政殿。
紅夙正伏案處理政務,外出幾日,書案上的公務堆積如山,即便再如何心焦疲累,也不得不按耐住先一一解決。
鳳雪嵐悄聲到來,躲在柱子后面未曾現身,探首打量著批閱折子的紅夙,不過幾日,鳳川未來的去留便在她明艷的臉上留下了滄桑和憔悴。
外頭,鳳月衛傳告宋家家主求見,紅夙頭未抬,手未停,只叫人傳她進來。
與宋家家主一同來的,還有鳳川八大家族的家主,鳳川境內一向推崇女子為尊,所以來的都是些目光矍鑠,氣場沉穩的女子。
紅夙自知她們此次來為了什么,索性放下筆,先發制人,“八大家主想必是為了馳援極海之淵的事而來,這件事我意已決,不容更改,諸位若是想勸我,便請回去吧。”
為首的宋翹道:“紅夙大人,我們并不是反對出兵,鳳川與極海世代交好,又要龍川不睦已久,若真讓龍川攻陷極海,未來的矛頭必定直指鳳川,所以出兵實乃良策。”
聞言,紅夙的眉頭非但沒有舒展,反而擰的更深,果不其然,宋翹接著問:“我們是想問,若是出兵,殿主是否會為我等元帥,率領鳳川士兵共赴極海?”
其他家主緊盯紅夙的臉色,極其期待她的答復。
柱子后的鳳雪嵐同樣在等著她的答案。
紅夙拳頭攥緊衣服,許久才慢慢松開,迎著眾人催促的目光,她重新提筆,繼續若無其事的批閱,“殿主要閉關修煉,不與我們一道去。”
“什么?!”
八大家主當即變了臉,面面相覷,顯然是覺得震驚,若是殿主不一起去,兩軍陣前,誰能敵得過早已小成的龍川殿主,此戰必敗啊。
宋翹出聲質問:“敢問紅夙大人,這可是殿主的意思?”
“我們要見殿主。”
“是啊,她身為鳳川殿主,怎可不一道前去。”
“若是殿主不去,我喬家反對出兵。”
“夠了!”紅夙沉聲低吼,底下的議論聲戛然而止,其余人都低下頭,唯有宋翹直視著她,等著答復。
“此事是我的意思,發兵勢在必行,你們都回去吧。”
此言一出,即便再不甘心,她們也只得離去。
很快殿內只剩紅夙和鳳雪嵐二人。
見她疲倦的捏著眉心,鳳雪嵐嘆了口氣,緩緩走出來,“若非我親眼所見,紅姨還打算瞞我多久?”
她猛然回頭,便對上紅衣女子的翩然笑魘,那雙眸子清亮透徹,仿佛能看穿人心。
她起身,“殿主怎么來了?”
鳳雪嵐走近,才看清她臉上更深的憔悴,想起從小到大她對自己的包容和維護,不由得心疼。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為什么瞞著我?”
紅夙拉著她坐下,“你生性自由,不愿意被約束,我也不愿這些事打擾你,而且你體內的鳳凰真珠殘缺,時時要忍受蝕骨之痛。
再加上此次情況復雜,極海之淵群龍無首,烏鶴城城主助陣,只怕就連你也束手無策,何必再讓你為難呢。”
“這也沒什么為不為難,就是我從沒沒打不過架,而且尚未小成,從前不出來也就罷了,如今當面對陣,只怕打不過那位龍川殿主,反倒讓鳳川丟臉。”
“別妄自菲薄,你以一顆殘缺真珠,十幾年便到了化元天境巔峰,離小成不過一步之遙,如今這世間跨過小成者不過二三人,化元天境也不過寥寥,我只怕你的反噬。”
“無妨的紅姨,哪怕真的那么不走運,在戰場上出現反噬,也是天意,何必去擔心人力無法扭轉之事,但盡人事吧。”
……
從議政殿出來后,腦海中那道古老而神秘的聲音忽然回來了。
“他們在做戲騙你呢。”
鳳雪嵐自然知道,不過這也不算做戲騙人,只是桃虛擔心紅姨著急上火,給我使了點苦肉計。
這小老頭,平時對她蠻好,什么珍稀藥草,藥理孤本,寶貝鼎爐都舍得給,可一旦涉及到紅姨,什么做人的底線都沒了。
真是見色忘友!
“你不怪他?”
“情有可原,畢竟我得了鳳凰真珠,本來就該肩負責任,這些年我逃避政務,紅姨不僅不責怪我,還頂著壓力去應付八大家主輪番轟炸以及龍川的試探摩擦,這一筆筆債,我也該還了。”
“可你身為鳳主,得了真珠,本來就可以隨心所欲。”
她輕笑道:“若真是如此,如今也不知鳳川會和那一方勢力爭戰。”
為君者可以隨心所欲,可最忌憚以君主一人好惡去影響臣下和百姓的命運。
聲音又問:“如今你的實力打不過龍連寂,可有想好怎么辦?”
鳳雪嵐聳聳肩,“暫時沒有辦法。”
面對實力上的絕對差距,似乎并還沒什么投機取巧的余地。
“實在不行,戰場對峙時,帶著你那只小貓,我先走了,或許過陣子再回來,你好自為之。”
說完,那個人便消失了。
鳳雪嵐不止一次好奇這個從穿過來就存在她腦海中的人,聽著像個小老頭,無所不知,精通陣法,對她似乎沒有惡意。
也不知他到底從哪來,現在又往哪去。
還有那只從穿來就在她身邊的小貓,聽紅姨說剛發現時他便與她結了契,可對這件事鳳雪嵐并沒有印象。
一只毫無靈力的小貓,到底怎么能幫她忙?
晚上,鳳雪嵐盯著鳳懿殿的那尊鎧甲出神。
這身銀鐵戰甲是歷代鳳主爭戰時所穿的戰甲,即便銀鐵堅硬無比,可成百上千年的刀兵風沙,還是留下了不少歲月的痕跡。
忽然,手心毛茸茸的觸感打斷了她的思緒,低頭一看,原來是小貓睡醒了,過來蹭她的手。
她將小貓抱起來,輕輕撫摸,“小白,你可算醒了,這次怎么睡了這么久?”
小白喵了幾聲,爪子攀上她的肩膀,頭在她頸窩依戀的蹭著,額間的朱砂越發鮮艷。
小白自從到她身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沉睡很久,一開始把鳳雪嵐嚇得不行,自己拔不出脈,連夜抱去桃源山找桃虛。
連連聲稱自己不是獸醫的桃虛在她斬雷劍的威懾之下,還是把起了脈,答案自然是沒辦法。
本以為這個莫名結契的粘人小貓就這么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好在他第一次沉睡時間短,睜開眼舔掉了她落下的淚珠子。
鳳雪嵐喜極而泣,又驚又喜,之后雖然也有這種情況,但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也就沒急到哭了。
還沒和小白怎么親熱,門外有人敲門,是白日里才見過的扶沅。
將人請進來時,她眼圈紅紅的,不是剛哭過,就是馬上要哭了。
“你真的要去上戰場?我聽說龍川殿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你要是去,會不會受傷,會不會……?”
鳳雪嵐見她扁嘴,就知事情不妙,掐準時機捂住她的嘴,剛要落下的眼淚也被嚇得止住。
“你來的正好,我正想找人問問,這場戰爭的起因是什么,你消息靈通,快告訴告訴我。”
扶沅茫然的眨眼,卷翹的睫毛還是濕的,“是因為上一代龍主寵愛鮫人公主,害死了少妃,這一代龍主是少妃的兒子,他記鮫人公主害死自己的母親,所以就恨上了鮫人一族。
不過據一些小道消息說,這次大戰之所以爆發,是因為龍主想要那鮫人公主的尸體,并讓鮫人皇室自裁謝罪,皇室不愿引頸就戮,于是乎就爆發了戰爭,但小道消息不足為信,龍主一向心狠手辣,他才沒那么好心呢。”
“哦,原來如此,阿沅你真是幫我大忙了,那什么我要修煉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我……”
鳳雪嵐連拉帶推,才將人送出去,然后回到殿內,指尖運出靈力,從心口牽出一枚貝殼。
正是帶著她一起穿越的那枚貝殼,叫司音符,只是穿來之后,它變得黯淡無光,再也沒發出過樂聲。
腦海中的老頭告訴她,這是她的機緣,到了關鍵時刻會啟動,只是不知什么時候才是關鍵。
極海之淵的大陣叫司音羅剎陣,這枚貝殼叫司音符,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她正想著,忽然心口一疼,緊接著蔓延到身上每一根骨頭上,仿佛有刀刃在刮一般。
鳳雪嵐運轉靈力,試圖緩解疼痛,而后從眉心凝出一顆珠子,鮮艷如火,其間流轉著鳳凰火印,只是邊角有殘缺,并不完整。
她想著,這是不是上天在跟她開玩笑。
送給她這么一顆世人垂涎的上古神珠,茍活十余年,如今快過保質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