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效率,是驚人的。
尤其是在燕遲親自督辦之下,整座官署都像上滿了發條的鐘表,飛速運轉。
不到半天時間,一份厚厚的名單,就送到了顧清辭和燕遲的面前。
名單上,羅列了整個洛京城,所有有資格佩戴宮中尚工局特制首飾的二百一十七位頂級命婦。
從皇后、貴妃,到一品國公夫人,再到手握實權的侯爵夫人。
每一個名字背后,都代表著一個龐大的家族和盤根錯節的勢力。
“二百一十七人……”
燕遲看著這份名單,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這無異于大海撈針。
而且,名單上的每一個人,都不能輕易去查。
一旦打草驚蛇,或者查錯了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勢力,后果不堪設想。
“范圍太大了。”燕遲沉聲道,“必須想辦法,縮小嫌疑人的范圍。”
顧清辭卻顯得很平靜。
她拿起名單,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
然后,她拿起筆,在名單上,劃掉了將近一半的名字。
“你做什么?”燕遲不解。
“排除。”顧清辭的語氣很淡,“這份名單上,有一百零三人,年齡超過了五十歲。還有二十二人,在案發期間,臥病在床,或是身懷六甲,行動不便。”
“一個女人,要去和情人私會,總得有點基本的吸引力,也得有那個體力。所以,這些人,基本可以排除了。”
燕遲愣住了。
他沒想到,顧清辭的切入點,竟然如此……刁鉆。
但仔細一想,卻又無比合理。
查案,不僅僅是查證據,更是查人心,查人性。
一個年老色衰,或者行動不便的貴婦,確實不太可能,還有心情和精力,去搞什么深夜私會。
“剩下的,還有九十二人。”燕遲看著被劃掉大半的名單,感覺思路清晰了不少。
“還是太多。”顧清辭搖了搖頭。
她又拿起另一份卷宗。
這是大理寺剛剛查到的,關于王侍郎的財務狀況。
“根據這份賬目,王侍郎在三個月前,突然有了一筆五千兩銀子的進賬。來源不明。”
“五千兩?”燕遲的眼神一凜。
對于一個禮部侍郎來說,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筆錢,來得蹊生,用得也蹊蹺。”顧清辭的手指,在賬本上輕輕敲擊著。
“他沒有用這筆錢置辦田產,也沒有存入錢莊,而是……全部換成了金銀首飾和一些名貴的布料。”
“他想做什么?討好女人?”燕遲立刻反應過來。
“沒錯。”顧清辭點頭,“而且,是討好一個,品味極高,眼界也極高的女人。”
“我讓春杏去查過了。王侍郎買的那些東西,都是時下京城貴婦圈里,最流行,也最難買到的款式。”
“這說明,他討好的這個女人,非常年輕,非常時髦,而且,非常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顧清辭再次拿起那份剩下九十二人的名單。
“現在,我們只需要在這九十二人里,找出符合‘年輕’、‘愛美’、‘虛榮’這幾個標簽的人就行了。”
她的筆,在名單上,再次快速地移動起來。
這一次,她劃掉的名字更多。
最終,名單上,只剩下了寥寥七個名字。
安國公夫人,李氏。
鎮北侯夫人,趙氏。
吏部尚書之女,錢小姐。
……
以及,最后一個,也是最顯眼的一個名字。
寧遠侯夫人,林婉兒。
看到這個名字,顧清辭的瞳孔,微微一縮。
還真是,冤家路窄。
燕遲也看到了這個名字,他抬頭看了顧清辭一眼,眼神有些復雜。
“寧遠侯府……就是與你退婚的那家?”
“是。”顧清辭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
她不會讓私人恩怨,影響自己的專業判斷。
“現在,我們有了七個重點嫌疑人。”燕遲沉吟道,“下一步,就是查她們在案發當晚的行蹤。但這七家,非富即貴,每一家都不好對付。直接上門盤問,恐怕問不出什么實話。”
“那就不要問。”顧清-辭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比嘴巴問出來的,要真實得多。”
“什么意思?”
“燕大人,你聽過‘錦繡閣’嗎?”
燕遲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略有耳聞。是以后宮為中心,由一群頂級命婦組成的……小圈子。”
“沒錯。”顧清辭點頭,“這個圈子,是整個洛京城,最高端的社交場所。能進入的,非富即貴。她們的每一次茶會、每一次賞花宴,看似風平浪靜,實則交換著最核心的情報,也醞釀著最致命的陰謀。”
“而我們名單上的這七個人,有六個,都是錦繡閣的成員。”
“唯一的例外,是吏部尚書之女錢小姐,她還沒出嫁,不夠資格。”
“你的意思是……”燕遲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天后,安國公府,會有一場賞花宴。錦繡閣的大部分成員,都會出席。”
顧清辭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我要混進去。”
“我要親眼去看看,這六位嫌疑人,到底誰的身上,藏著秘密。”
“不行!”燕遲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太危險了!”
“那里是她們的主場,你一個外人進去,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aho。更何況,你和寧遠侯府的恩怨,滿城皆知。林婉兒要是看到你,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來。”
“所以,我需要燕大人的幫助。”顧清辭看著他,“我需要一個,能讓我光明正大走進安國公府的身份。”
“比如,大理寺卿燕大人的,‘技術顧問’。”
燕遲看著她,久久沒有說話。
他知道,顧清辭的計劃,是目前唯一可行,也是最高效的辦法。
但他同樣知道,這其中的風險,有多大。
那個隱藏在暗處的兇手,心狠手辣。
讓顧清辭主動走進狼群,無異于讓她以身犯險。
“你確定,你有把握?”他沉聲問道。
“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顧清辭的語氣,充滿了自信。
“燕大人,你要相信我的專業。”
“在我的領域里,沒有人,能在我面前,隱藏秘密。”
看著她那雙清澈而堅定的眼睛,燕遲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好。”
“我答應你。”
“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切以自己的安全為重。一旦有任何危險,立刻撤退。”
“成交。”
兩人達成了共識。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即將在三天后的安國公府,正式打響。
顧清辭知道,這不僅僅是為了查案。
更是她,第一次,向這個世界的頂級權力圈層,發起的主動進攻。
她要讓那些高高在上的貴婦們知道。
她們引以為傲的秘密和權謀,在一個現代犯罪心理學家的面前,是多么的不堪一擊。
而在他們制定計劃的同時。
寧遠侯府,一間陰暗的密室里。
一個人影,正跪在地上,向主位上的人,匯報著什么。
“……事情就是這樣。那個叫顧清辭的賤人,現在被燕遲護在了大理寺,還當上了什么‘編外顧問’,正在查王侍郎的案子。”
主位上,坐著的,正是寧遠侯的老夫人。
她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當日的囂張跋扈,只剩下深深的陰鷙和……恐懼。
“她……她真的查到了那枚耳墜?”老夫人的聲音,都在發抖。
“是,屬下親眼所見。”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老夫人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厲聲尖叫。
“不是說,處理得干干凈凈嗎?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一個把柄!”
“老夫人息怒!”地上的人影,正是之前在王府偽裝成雜役的殺手。
“那晚事發突然,情況混亂,許是……許是婉兒小姐不小心……”
“閉嘴!”老夫人厲聲打斷他,“婉兒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顧清辭……燕遲……”
她喃喃地念著這兩個名字,眼中閃過濃烈的殺機。
“絕不能讓他們,再查下去!”
“傳我的命令,啟動‘錦繡閣’的關系。三天后的賞花宴,我要讓那個賤人,有來無回!”
“還有燕遲……哼,一個不識時務的愣頭青,真以為,有皇室血脈護著,就能為所欲為嗎?”
“去,把消息,透給宮里那位。”
“就說,燕遲查案,已經查到了不該查的人頭上。有人,會比我們,更想讓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