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緩緩籠罩了整個洛京城。
朱雀大街上,白日里的喧囂早已散去,只剩下巡夜的更夫,敲打著梆子,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寂寥。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一隊由數十名緹騎護衛的囚車,正緩緩行駛在長街的中央。
囚車是特制的,由堅硬的鐵木打造,上面布滿了粗大的鐵條,堅固無比。
最中間的那輛囚車里,關押的,正是披頭散發的寧遠侯老夫人陸錢氏。
她蜷縮在囚車的角落,渾身污穢,眼神呆滯,早已沒了往日的半分威風,嘴里還不停地喃喃自語。
“完了……全完了……”
負責押送的,正是大理寺副卿王正。
他騎在馬上,臉色冷峻,目光警惕地掃視著街道兩旁黑漆漆的店鋪和巷口。
雖然他不認為,在洛京城里,會有人敢沖擊大理寺的囚車,但燕大人親自下令,讓他務必小心,他不敢有絲毫大意。
囚車隊伍,行至一個十字路口。
這里是朱雀大街最寬闊,也是岔路口最多的地方。
就在這時。
“嗖!嗖!嗖!”
一陣密集的破空聲,從街道兩旁的屋頂上,驟然響起!
數十支閃著寒光的利箭,如同雨點一般,朝著押送的緹騎,爆射而來!
“敵襲!結陣!”
王正的瞳孔猛地一縮,厲聲大吼,同時拔出腰間的繡春刀,揮舞成一片刀幕,將射向自己的箭矢盡數格開!
“叮叮當當!”
一陣密集的金屬碰撞聲響起。
大理寺的緹騎,不愧是精銳中的精銳。
他們在遇襲的瞬間,就迅速反應過來,以囚車為中心,舉起手中的佩刀,組成了一個簡易的防御陣型,將大部分箭矢都擋了下來。
但還是有幾名緹騎,不幸中箭,慘叫著從馬上摔了下來。
“保護囚車!保護大人!”
一名緹騎校尉大吼著,指揮手下迎敵。
第一波箭雨剛過,還不等他們喘口氣。
“殺!”
一聲暴喝,從四面八方的巷口里,猛地沖出了近百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
他們一個個蒙著面,眼神兇悍,二話不說,就朝著囚車隊伍,瘋狂地沖了過來!
“找死!”
王正怒吼一聲,一馬當先,手中的繡春刀,劃出一道匹練般的刀光,瞬間將沖在最前面的兩個黑衣人,斬于馬下!
鮮血,染紅了冰冷的長街。
一場血腥的巷戰,就此爆發!
……
與此同時。
在距離戰場不遠處的一座茶樓二樓。
顧清辭和燕遲,正靜靜地憑窗而立,將樓下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你……你怎么知道他們會來劫囚車?”
燕遲看著樓下慘烈的廝殺,臉上寫滿了震驚,他不可思議地看向顧清辭。
從皇宮出來后,顧清辭就斷定,寧遠侯府一定會狗急跳墻,并且精準地預測了他們劫囚車的地點和時間。
所以,他們才會提前在這里,設下了埋伏。
“很簡單?!鳖櫱遛o的語氣,依舊是那么平靜,仿佛樓下正在發生的,不是一場生死搏殺,而是一場早已寫好劇本的戲劇。
“陸云舟,寧遠侯世子。根據卷宗里的描述,他從小被他母親溺愛長大,性格沖動、自負、且極度依賴他的母親。這種人,在順境時,可以作威作福,一旦遭遇重大挫折,精神就很容易崩潰?!?/p>
“寧遠侯府倒臺,他母親被判死罪,對他來說,就是天塌了。在巨大的恐懼和絕望之下,他會做出什么選擇?”
“求饒?不可能,他拉不下那個臉。坐以待斃?也不可能,他沒有那個膽量?!?/p>
“所以,他只剩下最后一條路——鋌而走險,用最直接、最愚蠢的方式,去做最后一搏。劫囚車,就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p>
顧清辭的分析,冷靜而精準,每一個推論,都建立在對人性的深刻洞察之上。
燕遲聽得心驚肉跳。
他發現,自己在顧清辭面前,就像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這個女人的大腦,到底是怎么長的?
樓下的戰斗,已經進入了白熱化。
那些黑衣人雖然人多勢眾,悍不畏死,但大理寺的緹騎,顯然戰斗素養更高,配合也更默契。
王正更是如同一尊殺神,刀光所到之處,斷肢橫飛,無人能擋。
黑衣人死傷慘重,卻始終無法突破緹騎的防線,靠近囚車。
就在這時。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穿錦衣的年輕人,從巷口沖了出來,他雙目赤紅,狀若瘋癲,正是陸云舟!
“都給我上!誰能救出老夫人,賞銀千兩!黃金百兩!”
他嘶聲力竭地吼叫著,試圖用重賞,來激勵手下的士氣。
“抓住他!他就是主謀!”王正一眼就認出了陸云-舟,大吼一聲,便要策馬沖過去。
“不必了。”
茶樓上,燕遲冷冷地說了一句。
他抬起手,對著夜空中,打了一個手勢。
瞬間。
“轟隆?。 ?/p>
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從長街的兩頭,同時響起!
只見兩隊身穿重甲、手持長槍和盾牌的兵士,如同兩堵移動的鋼鐵城墻,從街道兩頭,緩緩地合圍了過來!
是京營的兵馬!
原來,燕遲早就聽從了顧清辭的建議,提前向兵部調了兵,在周圍布下了天羅地網!
那些黑衣人和陸云舟,看到這一幕,全都傻眼了。
他們的臉上,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他們,成了甕中之鱉。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饒你們不死!”
京營的將領,聲如洪鐘。
“當啷……當啷……”
黑衣人們看著那一片片閃著寒光的槍林,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紛紛丟掉了手里的兵器,跪在了地上。
只有陸云舟,還像個瘋子一樣,騎在馬上,不肯投降。
“顧清辭!燕遲!你們給我出來!有種就跟我單打獨斗!”他嘶吼著。
回應他的,是一支呼嘯而來的箭矢。
“噗!”
箭矢精準地射中了他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將他直接從馬上帶了下來,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幾個如狼似虎的京營士兵沖上去,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用繩索捆了個結結實實。
茶樓上。
燕遲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弓。
“走吧?!鳖櫱遛o淡淡地說道,“好戲,看完了?!?/p>
“去哪?”燕遲問。
“禮部尚書府?!鳖櫱遛o的目光,望向了京城的另一個方向,“我們只有三天時間,不能再浪費了?!?/p>
這一夜,朱雀大街血流成河。
寧遠侯世子陸云舟,當街劫囚,圖謀造反,被當場擒獲,人贓并獲。
這個消息,在天亮之前,就傳遍了整個洛京。
經過今夜,再也無人敢小覷大理寺,再也無人敢對顧清辭,起半分不敬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