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練,潑灑在天工城最高的觀星臺上,將冰冷的玉石地面鍍上一層流動的銀輝。云灼踏著這清冷的光,一步步走向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夜風撩起她赤金色的高馬尾,發絲在月光下流淌著液態金屬般的光澤。她穿著那身利落的黑金色勁裝,勾勒出矯健而流暢的線條,少年氣的鵝蛋臉在月華下肌光勝雪,下頜線卻收得極鋒利,像一柄未出鞘的短刃。
司珩靜立臺邊,淵海藍的眸子里映著下方翻涌的云海和更遠處模糊的陸地輪廓。他身著那件月白色的墨竹流云衫,廣袖在風中微動,衣料上若有若無的水墨暗紋仿佛活了過來,隨光流轉。星夜灰的長發一絲不茍地用一枚素玉簪束起大半,幾縷碎發垂在冷白的頰邊,更襯得他側顏如高山雪線雕琢,清冷疏離。
腳步聲停在他身后三步。云灼沒說話,熔金琥珀瞳在夜色中銳利如初,只是深處翻涌著比平日更復雜的情緒——有即將獨立領隊的躍躍欲試,有對未知歸墟海的警惕,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即將離別的微妙躁動。
“來了。”司珩沒有回頭,聲音像玉石相擊,清冷平淡。
“司老師。”云灼應道,聲音帶著慣有的倔強,“情報確認無誤?噬魂教真在打歸墟海的主意?”
“鮫人泣珠傳訊,海眼異動,噬魂教特有的‘蝕意’能量殘留遍布外圍海域。目標指向海眼,八九不離十。”司珩終于轉過身,淵海藍的眸子落在她臉上,那極細的瞳孔銀環在月光下微不可察地一閃,仿佛能洞穿人心。“此行兇險,深海非陸地可比,環境詭譎,噬魂教潛伏暗處,更有未知的深海巨物。你的‘意’雖初醒,根基尚淺,流銀在深水重壓下的變化亦需實戰檢驗。”
云灼抿了抿飽滿的唇,嘴角習慣性地繃緊:“我知道。但小月亮(江浸月)的機關術能幫上大忙,還有你派的精銳。我不是一個人。”
司珩的目光在她倔強的嘴角停留一瞬,薄唇依舊抿成平直的線。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不知何時托著一枚不過拇指大小的玉玨。玉質溫潤,內里卻仿佛封存著一小片旋轉的星云,銀灰色的星芒在核心緩緩流淌,散發出一種內斂而浩瀚的“意”的氣息,與司珩同源,卻更加柔和純粹。
“拿著。”他將玉玨遞到她面前。
云灼微微一怔,熔金瞳中的銳利被驚訝沖淡了幾分。她能清晰感受到那玉玨中蘊含的強大守護之意,如同司珩本人一樣,沉靜而磅礴。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微涼的玉玨,一股熟悉的、帶著清冷氣息的暖流瞬間順著指尖蔓延開來,讓她心頭莫名一悸。
“這是……”她握緊了玉玨,星芒透過她瑩白如玉的指縫漏出微光。
“一點星屑,蘊一絲本源之意。貼身佩戴,關鍵時刻或可擋一次致命侵蝕,亦能……讓你在混亂中感知方向。”司珩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但云灼卻聽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鄭重。
她抬頭,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淵海藍眸里。月光落在他冷白的臉上,高挺的鼻梁投下清晰的陰影,薄唇的淡緋色在月色下顯得近乎透明。他看著她,目光沉靜,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印下來。
“活著回來。”四個字,平淡得像在說一件最尋常的事,卻重逾千斤。
云灼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擂鼓般在胸腔里撞擊起來。她握緊了手中溫潤又帶著他氣息的星紋玉玨,赤金眼眸中的熔金仿佛被點燃,灼灼地回視著他,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服輸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悸動:“當然!司珩,你還欠我……很多解釋!別想賴賬!”
話音未落,她猛地轉身,黑金色的身影利落地融入觀星臺的陰影,只留下一個挺直的背影,馬尾辮在空中劃過一個干脆的弧度,消失在階梯之下。仿佛再多停留一秒,那擂鼓般的心跳聲就要被他聽見。
司珩站在原地,淵海藍的眸子追隨著那抹消失的赤金,許久未動。夜風拂過他星夜灰的發絲和月白的衣袂,廣袖上的水墨暗紋無聲流淌。他垂眸,看著自己剛才遞出玉玨的指尖,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微熱的觸感。薄唇邊,一絲極淡、極難察覺的弧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泛起的漣漪,轉瞬即逝,淹沒在無邊的月色與沉靜之中。只有那枚玉玨帶走的星芒,在他眼底留下了一抹難以言喻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