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行號”如一枚巨大的銀色水滴，悄無聲息地滑入歸墟海。舷窗外瞬間被奇詭的幽藍所取代。并非單一的藍色，而是由無數種難以名狀的色彩暈染、交融而成——深邃的墨藍、妖異的紫藍、瑰麗的翠藍、甚至夾雜著絲絲縷縷流動的金色與銀芒。光線在水中扭曲、折射，營造出一種光怪陸離、如夢似幻的奇異景象。

強大的水壓讓艦體發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金屬呻吟聲。外層符文護罩亮起穩定的幽藍光芒，抵御著四面八方的擠壓。

“潛深1500尋（天工城長度單位，約3000米），壓力護盾穩定率98.7%！外部環境‘意’濃度異常活躍，是陸地的十倍以上！光譜分析顯示水體成分復雜，蘊含大量未知能量粒子！”江浸月的聲音在主控室響起，帶著一絲驚嘆和凝重。她面前的數個光屏上瀑布般流淌著數據流。

云灼站在主舷窗前，熔金琥珀瞳一眨不眨地凝視著這片瑰麗又死寂的深海世界。巨大的、形態奇異的發光水母如同幽靈燈籠般緩緩飄過，傘蓋下拖曳著長長的、閃爍著磷光的觸須；成群結隊、身體透明、內臟骨骼清晰可見的魚群像流動的星河，在艦體探照燈光柱中倏忽來去；形態猙獰、布滿尖刺和利齒的深海巨魚在更遠的陰影中一閃而過，留下冰冷的注視；嶙峋的黑色礁石上覆蓋著色彩斑斕的珊瑚和會發光的海葵，隨著水流輕輕搖曳，如同妖異的花園。

這就是歸墟海。美得驚心動魄，也靜得令人窒息。無處不在的、濃郁得幾乎化為實質的“意”的能量，如同沉重的海水包裹著她，帶來一種奇特的壓力感，卻又讓她體內的本源之意產生一絲微妙的共鳴。她嘗試著按照司珩教導的方法，屏息凝神，去“感受”這片深海之“意”。

剎那間，感知仿佛被放大了無數倍。她“聽”到了水流摩擦礁石的嗚咽，那是海水亙古的悲鳴；“看”到了無數微弱生命意識散發的點點熒光，如同深海的星辰；“觸”到了那些龐大、古老而混沌的意志在深淵中緩緩移動帶來的無形震顫……這種感覺比在陸地上強烈百倍，駁雜、混亂，卻又帶著一種原始磅礴的生命力。

她想起司珩在觀星臺月下獨自書寫符文的身影，想起他清冷的話語：“意無處不在，亦無定形。強求掌控，反受其制；如水如風，順勢而為，方見其真。”在這深海的壓力下，在這駁雜的“意”的包裹中，她似乎對這句話有了一絲更深的體會。她不再試圖強行去梳理、控制那些涌入感知的混亂信息，而是放松心神，讓自己的“意”像一滴水般融入這片深海的洪流，去感受它的脈動，分辨其中的“韻律”。

一股清涼的明悟感掠過心頭，她體內原本因環境巨變而略顯滯澀的本源之意，竟在這“融入”的過程中變得更為流暢、堅韌。腕間的流銀手鐲微微發熱，傳遞出一絲舒適的低鳴，仿佛也在這片海水中找到了某種契合。

“隊長，偵測到前方有大規模能量擾動！不是噬魂教的蝕意，是……生物！巨型生物群！”負責偵測的弟子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云灼瞬間從感悟中驚醒，熔金瞳猛地收縮，銳利如刀鋒！只見主光屏上，代表著生命和能量反應的紅點如同沸騰般在前方海域亮起，密密麻麻，而且……每一個紅點的體積讀數都大得驚人！

“拉近鏡頭！全艦一級戒備！護盾能量提升至最大！”云灼厲聲下令，聲音在封閉的艦橋內顯得格外清晰有力。

巨大的探照燈光柱穿透幽暗的海水，投射在前方。當看清那“能量擾動”的真面目時，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窒——

那是一片移動的“山脈”！無數條體長超過百米的、形似巨大蜈蚣與蠕蟲混合體的深海巨怪，正糾纏在一起，翻滾著、撕咬著，進行著最原始血腥的爭斗！它們覆蓋著厚重甲殼的身軀如同遠古巨艦，成千上萬條粗壯的、長滿倒刺和吸盤的附肢攪動著海水，形成狂暴的暗流漩渦。巨大的口器開合，露出層層疊疊、旋轉的利齒，噴吐著腐蝕性的粘液和生物電光。猩紅的復眼在黑暗中如同地獄的燈籠，密密麻麻，令人頭皮發麻！

“是……是‘葬淵蠕蠆’！歸墟海深處的頂級掠食者群！它們怎么會出現在海眼外圍的淺層水域？！”一名見多識廣的精銳弟子失聲驚呼，臉色煞白。

“淺層？”云灼看著光屏上那足以讓小型島嶼崩塌的恐怖體型和數量，熔金瞳深處巖漿涌動，“它們擋住了去珊瑚城的必經之路！繞行需要多花三天，而且未知海域更危險！”

“淵行號”像一片誤入狂暴巨獸戰場的脆弱葉子，引擎在巨大的暗流中發出吃力的轟鳴。艦橋內警報聲凄厲地響起，紅光瘋狂閃爍！

“來不及繞路了！”云灼當機立斷，赤金眼眸中爆發出驚人的戰意，“引擎全功率！護盾集中艦首！準備強行突破邊緣縫隙！小月亮，干擾彈準備！其他人，固定好自己！”

她的話音剛落，艦體猛地一震！

轟——！！！

不是來自前方的巨獸群，而是來自艦體右舷下方！一股難以想象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狠狠撞上了“淵行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