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艦”兩個字如同最后的審判,敲碎了艦橋內(nèi)最后的僥幸。血紅色的警報燈光在水面上瘋狂跳躍,映照著每個人慘白的臉和絕望的眼神。冰冷刺骨的海水已經(jīng)淹到了大腿根部,強大的水壓透過艦體的裂縫,發(fā)出令人心悸的呻吟。
“執(zhí)行命令!”云灼的聲音如同淬火的寒冰,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她率先沖向艙壁,動作快如閃電,一把扯下掛著的兩套深??箟悍雷o服和配套的便攜式維生呼吸器——一套甩給最近的江浸月,一套自己快速穿戴。
“小月亮,快!”她一邊吼著,一邊將如同金屬軟甲般的黑色抗壓服套在黑金勁裝外,拉鏈直拉到下頜。流銀在她意念驅(qū)動下,迅速覆蓋了防護服的關(guān)節(jié)和要害部位,形成一層額外的液態(tài)金屬內(nèi)襯,提供更強的防護和靈活性。最后,她將那個形似呼吸面罩、連接著小型氧氣罐和復(fù)雜過濾裝置的維生器扣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燃燒著熔金火焰的眼睛。
江浸月咬著牙,強忍著恐懼和冰冷帶來的顫抖,手忙腳亂地穿戴。其他精銳弟子也從絕望中驚醒,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紛紛撲向剩余的裝備。
“檢查裝備!氧氣存量!維生系統(tǒng)啟動狀態(tài)!”云灼的聲音透過呼吸器顯得有些沉悶,但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她熔金瞳掃過眾人,確認所有人都穿戴完畢,抗壓服表面的微弱指示燈亮起,代表維生系統(tǒng)正常運轉(zhuǎn)。只是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對未知深海的恐懼。
“淵行號”下沉的速度越來越快,艦體傾斜的角度已經(jīng)超過了三十度。渾濁冰冷的海水帶著漂浮的雜物,沖擊著每個人的身體。主控臺大部分屏幕已經(jīng)熄滅,僅剩的幾個閃爍著代表深度和外部環(huán)境的危險紅光——他們已經(jīng)墜入了接近三千米的深淵!周圍是永恒的黑暗,只有抗壓服和呼吸器上的微弱光源,如同螢火蟲般在死寂的深海中搖曳。
“隊長!逃生艙口……在……在下面!被水淹了!”一名隊員指著已經(jīng)淹沒在渾濁海水下的通道,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海水幾乎已經(jīng)淹到了胸口。
“沒有逃生艙了!只有破口!”云灼指向艦體右舷那道巨大、猙獰的撕裂口——那是“冥鎧龍黿”留下的致命創(chuàng)傷。此刻,那里成了唯一的生路,也是通向更加未知深淵的入口。冰冷的海水正裹挾著巨大的壓力,從那里洶涌灌入。
“跟緊我!注意水流和壓力變化!保持隊形!小月亮,你在我身后!”云灼深吸一口氣,維生器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她最后看了一眼這艘承載他們而來、如今卻成為鋼鐵棺材的“淵行號”艦橋,熔金瞳中沒有留戀,只有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第一個朝著那道如同巨獸獠牙般的破口,義無反顧地潛了下去!
刺骨的寒冷瞬間包裹全身,即使隔著抗壓服和流銀內(nèi)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四面八方無孔不入的巨大壓力也讓人窒息。探照燈光柱在渾濁的海水中只能穿透十幾米的距離,光線之外,是濃得化不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寂靜,絕對的寂靜,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在耳邊轟鳴,以及水流掠過抗壓服的細微聲響。
江浸月緊緊跟在云灼身后,琥珀色的眼睛在面罩后瞪得大大的,充滿了驚懼。她死死抓住云灼抗壓服腰間的固定帶,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探照燈光掃過四周,偶爾照亮嶙峋猙獰的黑色礁石,像潛伏在黑暗中的怪獸。更深處,似乎有龐大得難以想象的黑影在緩緩移動,帶來無聲的壓迫感。
“云……云灼……”江浸月的聲音透過通訊器傳來,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和哭腔,“我……我好怕……這里太黑了……太安靜了……我們……我們真的能走出去嗎?”深海徒步三千米?在噬魂教可能潛伏、更有無數(shù)未知巨獸環(huán)伺的歸墟海深處?這聽起來根本就是自殺!
云灼沒有立刻回答。她操控著流銀,在指尖凝聚出幾顆更明亮的光球,輕輕推出,讓它們懸浮在隊伍周圍,驅(qū)散了一些令人心慌的黑暗。熔金琥珀瞳在面罩后銳利地掃視著四周,努力辨認著方向——司珩給她的星紋玉玨緊貼著心口,散發(fā)著一絲恒定而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燈塔,指引著大致的方向。
她感受著江浸月抓著自己腰帶的、因為恐懼而微微顫抖的手,又看了看身后幾名精銳弟子,雖然沉默,但眼中同樣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和對她的依賴。她的下頜線繃緊,鋒利的眉形在探照燈光下如同出鞘的利刃。
“怕?”云灼的聲音透過呼吸器傳來,在絕對的死寂深海中,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的通訊器,“我也怕?!彼谷坏爻姓J,讓江浸月和其他人都是一愣。
“怕這黑暗,怕這壓力,怕那些藏在暗影里的東西?!痹谱撇倏刂縻y光球,讓它們照亮前方一片相對平坦的、鋪滿細沙的海床,“但小月亮,你忘了嗎?在千燈宴,比這更絕望的時候,我們也活下來了!司老師說過,心若生懼,意先自潰!”
她熔金瞳中的火焰仿佛穿透了面罩,灼灼地燃燒著:“噬魂教想毀掉海眼,毀掉萬象源流的平衡!鮫人族在等著支援!司珩……還在天工城等我們回去給他一個交代!”她頓了頓,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少年人一往無前的銳氣,“現(xiàn)在,路就在腳下。要么在這里被黑暗吞噬,被水壓擠扁,要么——”
她抬起手,指向玉玨感應(yīng)的方向,那方向延伸向更深、更黑暗的未知海域。
“跟我走!走出去!”
說完,她不再停留,邁開腳步,踏上了冰冷的海床。沉重的抗壓靴陷進柔軟的細沙,每一步都異常艱難,攪起渾濁的泥沙。但她背影挺直,赤金色的長發(fā)在探照燈光下和流銀光球的映照中,如同在深海中燃燒的一簇不滅火焰。
江浸月看著那在絕對黑暗中依然倔強前行的身影,感受著手中腰帶傳來的堅定力量,眼中的恐懼似乎被那團火焰驅(qū)散了一絲。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邁開灌了鉛般的腿,緊緊跟上。身后的精銳弟子們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的絕望漸漸被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取代,沉默地邁步,跟隨著前方那唯一的光源,一步一步,艱難地踏入了歸墟海深處那無邊無際、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
探照燈的光柱在深海中顯得如此渺小,僅能照亮方寸之地。隊伍如同微塵,在巨獸潛伏、暗流涌動、色彩詭譎的深海絕境里,朝著一個渺茫的希望,徒步跋涉。每一步,都踩在生與死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