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挾著砂礫,抽打在凱恩裸露的皮膚上,如同無數冰冷的針。
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滾燙的碎玻璃,喉嚨和肺部火辣辣地疼。
稀薄、冰冷的空氣混雜著濃重的輻射塵埃氣味,讓他的大腦陣陣眩暈。
他佝僂著背,用殘破的工裝袖子死死捂住口鼻,試圖阻擋這無處不在的死亡之吻,步履蹣跚地跟在琳身后。
琳的狀態比他更糟。
單薄的白色休眠服在寒風中形同虛設,濕透的布料緊貼著她瘦削的身體,帶走本就不多的熱量。
她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呈現出不祥的青紫色,每一次邁步都帶著細微的顫抖。
深紫色的眼眸中雖然燃燒著不屈的意志,但生理的極限正無情地撕扯著她。更令人揪心的是,她時不時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每一次都讓她單薄的身體劇烈搖晃,咳出的點點猩紅落在灰白色的塵埃上,瞬間被風沙掩埋。
“你…需要休息…”凱恩喘著粗氣喊道,聲音被風撕扯得破碎。
他環顧四周,只有無盡的荒涼廢墟和呼嘯的風沙。,或者…找個遮蔽…”這鬼地方,連塊像樣的石頭都難找。
琳沒有回頭,只是抬起緊握的右手。
透過指縫,那塊布滿裂紋的共鳴石正散發出微弱卻恒定的幽藍光芒,如同黑暗中的螢火。
光芒指向一個明確的方向——地平線上那片蒸騰著渾濁熱氣的巨大裂谷輪廓。
“輻射…塵暴…快來了…”她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感,“去裂谷…才有…活路…”她指向天空。
凱恩抬頭,只見鉛灰色的云層正以一種異常的速度翻滾聚集,云層深處隱隱透出不祥的暗紅色光芒??諝庾兊酶痈稍?,帶著一種靜電般的酥麻感。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不同于風聲的“嗡嗡”聲,如同最惡毒的蚊蚋,貼著地面鉆入凱恩的耳朵。
他猛地停下腳步,全身汗毛倒豎!這聲音…太熟悉了!在“深井”里,那是“肅正者”低空偵察單元——“蜂群”(Swarm)的推進器噪音!
“趴下!”凱恩嘶吼著,用盡全身力氣撲向琳,將她按倒在一堵半塌的、銹蝕金屬墻壁的陰影里!
幾乎在同一瞬間!
嗖!嗖!嗖!
數道纖細卻致命的高能粒子束,如同赤紅色的毒蛇,無聲無息地從他們頭頂上方不足十米處掠過!
光束精準地掃過他們前一秒所在的位置,將地面熔出幾道深溝,升騰起刺鼻的青煙!
凱恩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他死死捂住琳的嘴,兩人緊貼著冰冷粗糙的金屬墻壁,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一點視線,透過墻壁的裂縫向上望去——
灰暗的天空中,三個拳頭大小、通體漆黑、形如機械黃蜂的物體,正以極快的速度、相互配合著進行低空掠飛掃描!
它們前端閃爍著冰冷的紅光,高頻的嗡鳴如同死神的低語。正是“肅正者”的先鋒哨兵——“蜂群”!
“目標丟失…紅外干擾…強…繼續掃描模式…”極其細微的電子合成音斷斷續續地從空中傳來。
“該死…它們怎么這么快?!”凱恩壓低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
他們從“深井”逃出來才多久?這些殺戮機器的效率簡直恐怖!
“共鳴石…激活…能量波動…”琳的聲音帶著痛苦的喘息,“它們…鎖定過…”她看向自己緊握的右手,那塊石頭的光芒似乎成了招引死神的燈塔。
“得關掉它!”凱恩急道。
“關不掉…核心…在共鳴…”琳搖頭,深紫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無奈,“除非…徹底…隔絕…”她看向四周,目光落在腳下厚厚的輻射塵埃層。
凱恩瞬間明白了。
他不再猶豫,抓起地上冰冷的、飽含輻射的灰白色塵埃,不顧那刺鼻的氣味和皮膚接觸的刺痛感,狠狠抹在琳握著共鳴石的手上、手臂上,甚至她的頭發、臉頰!
自己也如法炮制,將骯臟的輻射塵厚厚地涂滿全身裸露的皮膚和衣物!
這舉動如同自殘。
皮膚傳來灼燒般的刺痛,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但效果立竿見影!頭頂那令人窒息的掃描嗡鳴聲,在反復掠過他們藏身的區域后,開始變得遲疑、混亂。
“信號…衰減…輻射干擾源…判定…低價值生物熱源…”“蜂群”的合成音變得斷斷續續,掃描光束不再聚焦。
三個黑色的小點在空中盤旋了幾圈,最終提升了高度,朝著裂谷相反的方向加速飛去,嗡鳴聲迅速消失在風沙的怒號中。
凱恩和琳癱倒在冰冷的輻射塵埃里,劇烈地喘息著,如同兩條離水的魚。劫后余生的慶幸被全身的刺痛和更深的疲憊淹沒。
“走…”琳掙扎著爬起來,聲音虛弱卻堅決。
她望向裂谷方向,頭頂的云層已徹底化為翻滾的、鐵銹色的沙墻,帶著吞噬一切的威勢,正從地平線席卷而來!
風中的靜電感強烈到讓頭發都微微豎起。
真正的輻射塵暴,來了!
兩人再顧不得其他,用盡最后力氣,朝著那片蒸騰著熱氣的裂谷深淵,亡命狂奔!
身后,鐵銹色的沙墻如同洪荒巨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遮天蔽日,緊追不舍!
當他們連滾帶爬地沖到裂谷邊緣一處陡峭的、布滿巨大碎石的斜坡時,狂暴的沙暴前鋒已經如同巨浪般拍下!
視線瞬間被剝奪,只有無盡的、帶著砂礫高速旋轉的黑暗和震耳欲聾的轟鳴!狂風的力量幾乎要將他們扯離地面,拋入深淵!
“抓緊!”凱恩在狂風中嘶吼,感覺自己的聲音渺小得可憐。
他死死抓住一塊深嵌入巖壁的、銹蝕的金屬梁架,另一只手拼命伸向在風沙中搖搖欲墜的琳!
琳在風沙中努力睜開被砂礫打得生疼的眼睛,深紫色的眼眸在昏暗中捕捉到凱恩伸來的手。
她奮力向前一撲!
就在兩人的手指即將觸碰的剎那——
轟?。。?!
一塊被狂風卷起的、汽車大小的巨石,如同隕石般狠狠砸在琳身側不到半米的地方!
恐怖的沖擊力讓整個巖壁都在顫抖,碎石飛濺!
琳被這股巨力狠狠掀飛!她纖細的身影如同斷線的風箏,瞬間被狂怒的沙暴吞噬,朝著深不見底、翻滾著灼熱蒸汽的裂谷深淵直墜下去!
“琳——?。?!”凱恩目眥欲裂的嘶吼被淹沒在風沙的咆哮中。他眼睜睜看著那抹白色消失在翻滾的鐵銹色與蒸騰的灰白霧氣之下,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瞬間捏碎!
絕望如同裂谷底部的巖漿,瞬間將他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