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有靈的話,我想河堤邊的那棵幾百上千年的大榕樹一定會憤憤不平。
有時候我會天真的安慰自己,大榕樹沒有靈性其實(shí)會是一件好事。
因?yàn)閯冸x掉出現(xiàn)在它身上一些神奇的事件和巧合,作為一棵普普通通,只不過是活得稍微久一點(diǎn)的榕樹來說,死亡是自然的選擇。
它的樹身很高,高達(dá)十幾米,粗壯地根系牢牢地扎根在地下和河底,盤根錯節(jié),枝繁葉茂。
沒想到我第一次理解“野心勃勃”這個詞會是在一棵樹身上。
它看起來真的好有志向。
即使它只是一棵樹,但我卻像是能看到它的精氣神一樣。
我奶奶說,大榕樹很幸運(yùn),長那么高卻一次都沒有被雷劈過,實(shí)心結(jié)實(shí)還不生蟲,長得又綠,一看就是能成大事的樹。
不止我奶奶,周圍居住的人其實(shí)也是這樣覺得。
所以有些腰腿胳膊不好的老人就會撿些大榕樹的樹須回去煲水泡澡,聽說對關(guān)節(jié)炎效果特別好。
大榕樹的好運(yùn)氣是從一戶人家搬來河堤邊結(jié)束的。
他們買下的地皮正好緊緊貼著大榕樹。
幫忙起房子的師傅說,起兩層就不用據(jù)樹干。
如果是起三層以上最好據(jù)掉大榕樹一些樹干和根系,不然地基也不好打。
因?yàn)樗鼘?shí)在太占地方太茂密了。
我坐在門口階梯上,看著他們把大榕樹的根挖斷,粗壯的樹干鋸掉。
那時候窮鄉(xiāng)僻野的地方,又有誰會去在意一棵大榕樹,給它留一大半的根系和樹干已經(jīng)算是手下留情了。
起房子的師傅倒是很開心,問這些樹干能給他嗎?那戶人家的男人點(diǎn)頭讓他自己找車?yán)摺?/p>
時間沒過多久,一棟漂亮地小洋樓就在大榕樹身邊拔地而起,那戶人家也順利搬了進(jìn)去。
最令他們驚喜的是,本以為在大樹邊起房子會招來數(shù)不盡的蚊蟲蛇蟻。
沒想到只是房子陰涼了一些,幾乎沒有什么蚊子的蹤跡。
我奶奶倒是心善,給菩薩燒香保佑全家身體健康的時候,還不忘跟菩薩提了提大榕樹,讓慈悲為懷的菩薩也保佑保佑大榕樹。
可是即使再保佑,也抵擋不住自然的洪流。
大榕樹在某一天風(fēng)雨交加的晚上被閃電劈中。
這也許是它樹生中第一次被劈,因?yàn)閾?jù)說本地縣志從來沒有記載過這個大榕樹被劈。
很多人都親眼所見,大榕樹的樹干被閃電劈著燒了起來!
卻沒有燒到緊貼著他的小洋房。
那戶人家一看到樹被劈燃燒起來,連忙嚇得不顧下雨紛紛往其他鄰居家跑。
現(xiàn)場每個人都以為火勢會燒到房子的時候,火勢它就就停了。
可能是雨的功勞也可能是風(fēng)的功勞。
只燒焦了一條大樹干,沒劈到人,也沒有燒壞東西。
神奇的現(xiàn)象讓人記憶猶新,哪怕很多年后,我說那是自然現(xiàn)象,奶奶非跟我較勁說那是大榕樹功德到了渡雷劫呢。
小洋房那戶人家倒是挺高興,畢竟什么經(jīng)濟(jì)損失都沒有。
提一嘴,走街串巷的李算命也很開心,他找人據(jù)下被閃電擊中的大樹干,給大榕樹燒了一炷香便帶著了燒焦的樹木。
走的時候還摸摸我的腦袋。
“(方言)喊你奶給大榕樹貢貢,這家人不清醒。”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在番茄的某本小說上知道,被雷劈過的木頭叫雷擊木。
“不知道做什么的,現(xiàn)在蚊子越來越多了,關(guān)了窗都沒辦法,之前還不是這樣的。”
小洋房的女主人會經(jīng)常出來納涼,也會跟街上閑著的婆婆阿姨們聊天。
我看向大榕樹,冥冥之中好像能感覺到它的不開心。
它少掉了三分之一的樹根,連樹干樹枝樹葉也遠(yuǎn)沒有之前伸展茂密,還沒到秋天葉子就開始發(fā)黃掉落。
以前的它從來不會這樣的,我不明白,但奶奶說她明白。
“聽說后面那戶姓郭的要起房子。”
沒過多久,我就看到一些人來據(jù)大榕樹粗壯的樹干,運(yùn)走。
“聽說二期河堤那邊路口有戶人家也要起房子了。”
一群人來了又是一頓據(jù)樹干。
我突然有點(diǎn)害怕奶奶嘴里的某戶人家又要起房子了,因?yàn)榭粗皇O轮鳂涓珊鸵恍┐指怠滂镜拇箝艠洌視肫鹞乙郧霸跇湎赂门笥岩黄鸪瑁{涼,會用抄網(wǎng)撈起圍繞在樹根周圍的小魚。
因?yàn)榍楦羞^于充沛,所以我很能去“感知”,也很愛哭,自然也會為了一棵努力生存的大榕樹而感到難過。
在眾人的砍伐下,第二道雷電隨之而來。
它一舉擊中了樹干,把大榕樹硬生生劈開了一半,沒砸眾人,也沒砸到小洋房。
閃電過后就是春雨。
雨停的那天夜里,大榕樹開裂的那一半被人連夜鋸斷了拉走。
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大榕樹里面是居然實(shí)心的,并沒有大家想的那樣因?yàn)槟昙o(jì)大被蛀空。
它真的是一棵活得好好,并且很努力活著的樹。
自那以后,許多人都聲稱在晚上看到一群白色小魚啃食大榕樹扎根在水下的樹根。
我只把這個小故事當(dāng)本地怪談,因?yàn)槲覐膩頉]有親眼看見什么白色小魚。
又過了一年,城建搞河堤江邊開發(fā)規(guī)劃。
為了讓大榕樹挪了幾步路,填了河邊,大榕樹的根全部回到了地面。
李算命告訴我,其實(shí)這樣也好,有一口氣在吊著,枯木逢春。
而我奶奶則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大榕樹真的死了,這條街大部分人都要倒大霉!你看吧!”
第二年的春天,枯木真的逢春了。
第十三年的春天,又矮又小,但是卻恢復(fù)了枝繁葉茂。
我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