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的木門被翠兒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合攏,隔絕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線和寒風,但也讓屋內本就渾濁的空氣更加凝滯。那股混合著霉味、塵土和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味道,濃得幾乎化不開。
翠兒像只受驚的鵪鶉,緊貼著門板站著,瘦小的身體縮成一團,頭埋得低低的,肩膀還在微微發抖。她根本不敢看靠在墻角的蘇晚,仿佛那里盤踞著一條隨時會擇人而噬的毒蛇。
蘇晚將翠兒的恐懼盡收眼底。原主留下的“遺產”還真是豐厚得讓人窒息。她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身體的虛弱感,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盡管依舊嘶啞難聽。
“翠兒,”她開口,聲音不大,卻在這死寂的冷院里格外清晰,“抬起頭來。”
小丫鬟渾身一僵,抖得更厲害了,但還是極其緩慢、極其不情愿地抬起了那張布滿淚痕和污漬的小臉。眼睛紅腫,眼神里充滿了孩童般的驚惶和茫然,像只被拋棄在雨中的幼獸。
蘇晚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沒有原主的刻薄和暴戾,只有一種審視的冷靜。“你怕我?”她直接問道。
翠兒被這直白的問題問得一懵,下意識地想點頭,又猛地想起什么,拼命搖頭,眼淚又涌了出來:“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是不敢,還是不怕?”蘇晚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翠兒徹底僵住,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巨大的恐懼讓她大腦一片空白。王妃今天太不一樣了!這種平靜比以往的發瘋打罵更讓她害怕!
“看著我。”蘇晚再次命令,聲音加重了一絲。
翠兒像被無形的線拉扯著,驚恐萬狀地對上蘇晚的眼睛。那雙眼眸依舊因為中毒和虛弱而顯得黯淡,深處卻燃燒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近乎冷酷的求生火焰,銳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靈魂。沒有瘋狂,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清醒和…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我知道你怕我。”蘇晚的聲音放緩了些,“以前…是我錯了。”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炸得翠兒目瞪口呆,忘了害怕,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王…王妃在向她認錯?!這怎么可能?!
“但現在,我想活下去。”蘇晚直視著翠兒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不僅僅是我,也包括你,翠兒。在這冷院里,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死了,你覺得柳側妃會放過你嗎?王府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會給你活路嗎?”
殘酷的現實被赤裸裸地揭開。翠兒的小臉瞬間褪盡血色。她當然知道!王妃一旦咽氣,她這個唯一的“余孽”,最好的下場是被發賣到最骯臟的地方,更大的可能是悄無聲息地“病逝”在這冷院里,給柳側妃騰地方!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翠兒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強烈的恐懼之外的情緒——絕望中的一絲渴望。
蘇晚捕捉到了這細微的變化。她知道自己戳中了要害。“想活命,就按我說的做。”她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同時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墻角那幾株在昏暗光線下泛著詭異紫黑光澤的鋸齒狀雜草。
“看到那幾株草了嗎?暗紫色,葉子帶鋸齒的。”
翠兒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看到那幾株草,瞳孔猛地一縮!她認得!王府里的老嬤嬤曾嚴厲警告過,這種草有毒!劇毒!碰都不能碰!
“王…王妃!那是毒草!碰不得啊!”翠兒失聲叫道,聲音都變了調。
“我知道。”蘇晚的聲音異常冷靜,“我要的就是它。”
翠兒嚇得魂飛魄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王妃饒命!王妃饒命啊!奴婢不敢碰!奴婢真的不敢碰!”她以為王妃又要讓她去毒害誰,或者…是讓她自己服毒?
“不是讓你碰,更不是讓你吃。”蘇晚打斷她的哭求,眉頭微蹙,這丫鬟的膽子比她想象的還小。“我需要它來救我自己的命!”
翠兒磕頭的動作頓住,茫然地抬頭:“救…救您?”
“對。”蘇晚強撐著精神,語氣盡量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我中的毒,尋常藥物無用。這草雖毒,但它的某些成分,恰恰能克制我體內的部分毒素。這是唯一的生機!”
她看著翠兒依舊驚恐不信的眼神,知道空口白話難以取信。意念一動,直接對翠兒使用了初級掃描技能!范圍正好一米。
【掃描目標:人類女性(翠兒)】
**【狀態分析:】**
***生命體征:輕度營養不良,受寒(低熱),極度恐懼狀態。**
***體表:雙手多處凍瘡及輕微擦傷。**
***精神狀態:高度緊張,瀕臨崩潰。**
***忠誠度(預估):極低(恐懼主導),但存在求生本能驅動下的服從可能性。**
掃描結果讓蘇晚心中稍定。忠誠度低沒關系,有求生本能就行!
“翠兒,”蘇晚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蠱惑般的低沉,“你不想活嗎?想想外面的陽光,想想熱騰騰的飯菜,想想不用再擔驚受怕的日子…幫我,就是幫你自己。只要我活下來,我保你平安離開這冷院,甚至…離開王府,給你自由身和安身立命的銀子!”
“自由…銀子…”這兩個詞如同魔咒,狠狠擊中了翠兒內心最深的渴望。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丫鬟,最大的奢望不就是能活著,能吃飽穿暖,能不再被人隨意打罵嗎?自由和銀子,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東西!
王妃的眼神雖然可怕,但此刻卻像唯一的光。她的話雖然匪夷所思(用毒草救命?),但那股強烈的求生意志和篤定,卻莫名地讓絕望的翠兒產生了一絲動搖。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可…可是那草有毒…”翠兒聲音顫抖,但眼神里的恐懼終于被強烈的掙扎取代。
“我知道有毒,所以不會讓你直接接觸。”蘇晚立刻道,她知道翠兒動搖了,“去找東西。找兩塊厚實的破布,或者…撕下你襖子里襯干凈的布片,把手包起來!動作要快!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她的語氣再次帶上緊迫感。基礎解毒丸的效果只有12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極其寶貴!
翠兒看著蘇晚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命令和緊迫,再看看墻角那幾株仿佛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毒草,內心的天平在巨大的恐懼和渺茫卻誘人的希望之間劇烈搖擺。最終,求生的本能和對“自由”、“銀子”的無限渴望,壓倒了恐懼!
她猛地一咬牙,用袖子狠狠擦掉眼淚,眼中閃過一絲豁出去的決絕:“奴…奴婢這就去!”她爬起來,動作因為緊張而顯得笨拙,快速地在屋里搜尋。角落里堆積的破爛雜物里,還真被她翻出兩塊相對厚實、雖然骯臟但還算完整的破麻布片。
翠兒顫抖著手,用麻布將自己的雙手裹了好幾層,裹得嚴嚴實實,像戴了兩只臃腫的拳套。她深吸一口氣,如同奔赴刑場般,一步步挪向墻角那幾株幽影蝕心草。
蘇晚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著她的動作,同時再次對毒草進行掃描,確認其狀態和毒性強度。
翠兒在毒草前蹲下,裹著厚布的手伸出去,又猛地縮回來,反復幾次,最終還是閉著眼,猛地一把抓住了其中一株草的根部,用力一拔!
滋啦——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水滴落在燒紅烙鐵上的聲音響起!翠兒裹著厚布的手接觸到草莖的瞬間,那厚實的麻布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黑、碳化!一股刺鼻的、帶著強烈腐蝕性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啊!”翠兒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觸電般松開手,連滾帶爬地往后縮,驚恐地看著自己手上的布片。那被腐蝕變黑的部分,邊緣還在冒著極其細微的白煙!
好霸道的毒性!僅僅是接觸,隔著厚布都能造成如此強烈的腐蝕效果!
蘇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看到翠兒的手被布保護著,并沒有直接接觸到汁液,才稍稍松了口氣。她厲聲道:“別怕!布擋住了!繼續!拔出來!小心別弄破葉子沾到汁液!”
翠兒臉色慘白如紙,大口喘著氣,看著地上那株被拔出一半、根須上還帶著濕潤泥土的毒草,以及自己手上那冒著煙的破布,巨大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
“快!”蘇晚的聲音如同鞭子,“你想死在這里嗎?!”
死!這個字眼再次刺激了翠兒。她眼中爆發出孤注一擲的瘋狂,猛地再次撲上去,這次不再猶豫,用裹著布的手死死抓住那株草的根部,用盡全身力氣向外一拔!
噗嗤!
整株幽影蝕心草被連根拔起!暗紫色的汁液從斷裂的根莖處滲出少許,滴落在泥土上,瞬間將周圍的泥土腐蝕出幾個細小的、冒著煙的坑洞!
翠兒如同捧著燙手的烙鐵,或者說捧著一條猙獰的毒蛇,渾身僵硬地將那株還在散發著詭異光澤和腐蝕性氣味的毒草,小心翼翼地、遠遠地捧到了蘇晚面前的地上,然后觸電般收回手,拼命后退,劇烈地喘息著,仿佛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成功了!
蘇晚看著地上那株散發著致命誘惑與危險的植物,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專注和凝重。
自救的第一步,以毒攻毒的危險實驗,材料,終于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