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翠兒凄厲的尖叫如同利刃,劃破了聽雨軒內死一般的寂靜。
蘇晚的身體如同失去所有支撐的破布娃娃,軟軟地向冰冷堅硬的地面倒去。那張青灰死寂的臉上,最后一絲強撐的清明徹底消散,只剩下瀕死的灰敗。蝕骨散的劇毒,如同掙脫牢籠的兇獸,在她殘破的軀體內瘋狂肆虐,吞噬著最后的生機。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柳如煙皮膚下那駭人蠕動的“活蟲”上,瞬間聚焦到了倒下的蘇晚身上。震驚、駭然、難以置信、茫然……復雜的情緒在每個人臉上交織。
“烏…烏梅?”一名反應稍快的太醫,喃喃重復著蘇晚昏迷前吐出的最后兩個字,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快!快取烏梅!大量的烏梅!煎濃汁!快啊!”他猛地沖向藥箱,聲音都變了調。不管這毒婦說的是真是假,那皮下蠕動的活蟲是親眼所見!柳側妃的命要緊!
另一名太醫也如夢初醒,慌忙撲向柳如煙,手忙腳亂地開始診脈、查看腹部,再不復之前的束手無策,眼神里充滿了驚悸和后怕。
紅袖癱軟在地,面無人色,看著倒下的蘇晚,又看看被太醫圍住的柳如煙,再偷瞄一眼如同即將噴發火山般的蕭絕,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而蕭絕。
他高大的身軀依舊挺直,如同冰雕。但那雙深邃的眼眸,此刻卻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驚濤駭浪!視線死死鎖在倒在地上的蘇晚身上。
剛才那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腦海里。
*她精準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癥狀描述…
*那匪夷所思卻又震撼無比的“燭光驗蟲”…
*她倒下前那嘶啞卻篤定的“蛔蟲鉆膽”診斷和“烏梅”二字…
*以及此刻,她毫無生氣、仿佛隨時會消散的脆弱模樣…
這一切,與他記憶中那個囂張跋扈、愚蠢惡毒的“沈清璃”判若兩人!那強撐著病體、在劇痛中依舊冷靜分析、甚至不惜透支生命也要揭露“真相”的姿態…那是一種他從未在這個女人身上見過的、近乎于殉道者般的偏執和…光芒?
被愚弄的滔天怒火依舊在胸腔燃燒,燒得他五臟六腑都在痛!柳如煙!她竟敢裝?。∮萌绱讼伦鞯氖侄螛嬒荩∩踔敛幌б齽芋w內惡蟲,演這場苦肉計!她將他蕭絕當成了什么?!將王府的規矩置于何地?!
但這怒火之下,另一種更復雜、更陌生的情緒,如同冰層下的暗流,洶涌地沖擊著他。是對地上這個瀕死女人的…驚疑?探究?還是…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震撼?
她救了他的如煙?不,她是救了她自己。但這份洞察力和在絕境中爆發出的…能力?
“王…王爺…”雷厲的聲音帶著一絲遲疑,看著地上氣息微弱的蘇晚,“王妃她…”
蕭絕猛地回過神。冰冷的視線掃過癱軟的紅袖,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刀鋒,瞬間讓紅袖如墜冰窟!
“雷厲!”蕭絕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帶著毀滅一切的殺意,“將這背主誣告、挑撥離間的賤婢!即刻押入水牢!嚴刑拷問!本王要知道,是誰指使她構陷王妃!一字不漏地給本王撬出來!”
“末將遵命!”雷厲眼中厲芒一閃,大手一揮,兩名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刻撲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將尖叫哭嚎的紅袖拖了出去。那凄厲的哭喊聲迅速消失在寒風中,只留下滿室的死寂和寒意。
處置完紅袖,蕭絕的目光再次落回蘇晚身上。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青灰色的臉上布滿冷汗,單薄破舊的衣衫被冷汗和塵土浸染,貼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脆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
“王爺…”翠兒不知何時掙脫了門口的侍衛,連滾爬爬地撲到蘇晚身邊,顫抖著用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氣息,眼淚洶涌而出,絕望地看向蕭絕,“王妃…王妃她快不行了!求王爺…求王爺救救王妃?。 ?/p>
蕭絕的薄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救她?這個他厭惡至極、恨不得其立刻消失的女人?
太醫們正圍著柳如煙忙碌,烏梅湯正在煎熬,暫時無暇顧及這邊。
就在這時,被灌下幾口熱參湯、又被太醫用銀針暫時壓制住膽絞痛的柳如煙,幽幽“轉醒”過來。她虛弱地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蕭絕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甚至帶著審視和失望的目光!以及…倒在地上的蘇晚!
柳如煙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完了!裝病被識破了!尤其看到紅袖被拖走,更是嚇得魂飛魄散!她必須挽回!必須立刻撇清自己!
“王…王爺…”柳如煙瞬間淚如雨下,聲音虛弱凄楚,帶著無盡的“委屈”和“后怕”,“妾身…妾身這是怎么了?好痛…好痛啊…剛才…剛才仿佛有東西在妾身肚子里鉆…是…是王妃姐姐…”她試圖再次將禍水引向蘇晚。
“閉嘴!”蕭絕猛地轉頭,一聲低喝如同驚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和警告!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利劍,瞬間刺穿了柳如煙所有的偽裝和算計!
柳如煙嚇得渾身一哆嗦,后面的話全噎在了喉嚨里,臉色比剛才裝病時還要慘白。她從蕭絕眼中看到了從未有過的冰冷和…嫌惡!
“你的病,自有太醫診治。”蕭絕的聲音冷硬得不帶一絲感情,“好好躺著,莫要再生事端!”他不再看柳如煙,目光重新落回氣息奄奄的蘇晚身上。
看著那微弱起伏的胸口,看著她身下冰冷骯臟的地面,看著她痛苦蹙起的眉頭…一股莫名的煩躁和…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異樣情緒,在蕭絕心頭升起。這女人…不能就這么死在這里。至少…不能在他剛剛親眼目睹了她那匪夷所思的“醫術”之后,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死在冰冷的地上。
他猛地彎下腰。
在所有人驚愕、難以置信的目光中,這位冷酷無情、視蘇晚如蛇蝎的端王,竟伸出雙臂,小心翼翼地將地上那輕得幾乎沒有重量的、渾身冰冷濕透的女人,**打橫抱了起來**!
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帶著幾分僵硬和不習慣,但卻異常堅定。
翠兒驚呆了,忘了哭泣。
太醫們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愕然地看著。
連“虛弱”的柳如煙,也瞬間忘記了表演,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滿了極致的嫉妒和怨毒!
蕭絕抱著蘇晚,感受著懷中身軀的冰冷和微弱的生命力流逝,眉頭緊緊鎖著。他看也沒看其他人,抱著蘇晚,大步流星地向聽雨軒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在寒風中回蕩:
“傳府醫!立刻到冷院!”
“用最好的藥!吊住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