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影蜷縮在洋行后巷的廢棄貨箱里,鐵皮上傳來雨點密集的敲打聲,像無數根細針在刺探她的藏身之處。貨箱內壁的銹跡蹭在衣袖上,留下暗紅色的印記,與三天前繡娘尸體旁的血痕顏色驚人地相似。懷里的半塊金瓶硌著肋骨,冰裂紋里嵌著的毒針透過粗布衣,在皮膚上烙下細小的灼痕,痕跡的形狀恰如梅花的花瓣,每片花瓣的尖端都指向心口的位置。燈塔的光柱每隔七秒掃過巷口,將她的影子投在斑駁的磚墻上,像個被拉長的驚嘆號,影子的脖頸處總有團模糊的光暈,像是有人用繩套勒住了咽喉,隨著光柱的移動微微顫動。
三天前發現繡娘尸體的畫面突然撞進腦海。也是這樣的陰雨天,洋行倉庫的鐵鎖被人用蠻力撬開,鎖芯里卡著半片梅花繡品,針腳與寒枝旗袍盤扣上的完全相同,繡品的絲線里纏著根極細的銅絲,與碼頭水雷的引信屬于同一規格,銅絲的末端有個極小的倒鉤,鉤住了鎖芯的彈簧。當時她踩著積水進門,靴底碾過些細碎的銀灰色粉末,后來才知道那是“蝕骨粉”與血液反應后的殘留物,粉末在水中暈開的形狀,恰似此刻金瓶表面泛著的幽藍紋路,每個波紋里都能看見個極小的“7”字,與第七行動組的標記完全一致。
倉庫的橫梁上懸著盞油燈,燈芯結著厚厚的燈花,光線勉強照亮角落的陰影。陰影里堆砌的麻袋散發著霉味,其中個麻袋的裂口處露出些白色顆粒,是“冰引”炸藥的穩定劑,顆粒的棱角異常鋒利,能輕易劃破皮膚。繡娘趴在繡架上,后背的衣服被血浸透,形成朵巨大的暗紅色梅花,花心處插著根銀質梅花簪,簪尖從心口穿出,寶石被血浸透成深褐色,與寒枝發間那根的唯一區別,是這根簪身纏著圈綠色絲線,線頭打了個特殊的結——那是她倆約定的“緊急”暗號,本該出現在安全的接頭點,卻成了死亡標記。絲線的末端沾著點暗紅的油漆,是特務處專用的防腐漆,這種油漆遇水會散發出淡淡的杏仁味,與氰化物的氣味相似。
梅影的指尖撫過貨箱內側的劃痕。那是她當時用來記錄現場的符號:繡娘右手緊握成拳,指甲縫里嵌著些黑色布料纖維,后來化驗出與“瓶底”長衫的材質相同,纖維里還纏著根銀灰色的線,是“蝕骨粉”的載體;左腳邊倒著個茶碗,殘茶里漂浮的茶梗組成“7”字,與亂葬崗墳頭的茶碗驚人地相似,茶碗的底部刻著個極小的梅花紋,與金瓶的底座圖案完全吻合;最詭異的是墻角的血痕,呈噴射狀濺在麻袋上,形狀像只展開的手掌,指尖卻指向倉庫深處的第七個貨架,血痕的邊緣泛著銀光,是“冰引”炸藥與血液反應后的特征,用銀簪刮開血痕,下面的麻袋布上印著個模糊的鞋印,步幅約七十厘米。
她當時壯著膽子掰開繡娘的手指,掌心躺著片燒焦的《金瓶梅》殘頁,邊緣的齒痕與寒枝的完全吻合,齒痕里還殘留著些棉絮纖維,與碼頭倉庫梁柱里的浸油棉絮成分一致。殘頁上能辨認出“碼頭”和“子時”字樣,字里行間嵌著極細的銅絲,與三號碼頭躉船下的導線屬于同一批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繡娘的舌頭被割去了半截,斷口處的皮肉呈現出不自然的蜷縮,像是被某種腐蝕性液體浸泡過,后來在她的指甲縫里發現了微量的杏仁粉末,與氰化物的成分完全相同,粉末的分布形狀像朵殘缺的梅花。
倉庫第七個貨架上的繡品全都不翼而飛,只剩下些空木框,框沿的灰塵上有新的指紋,指紋邊緣沾著的金屬屑與金瓶冰裂紋里的完全相同,是第七行動組特有的合金材質。貨架背面的木板有撬動過的痕跡,露出個暗格,里面鋪著層浸油棉絮,棉絮里藏著枚梅花形鑰匙,與寒枝腰間掛著的那枚輪廓一致,只是這枚的齒痕里嵌著些紅色泥土,成分與三號碼頭的紅泥完全相同,泥土里還混著些細小的船板碎片,與渡江沖鋒舟的材質相同,碎片上還沾著些暗紅色的油漆,與特務處專用的防腐漆成分一致。
“吱呀——”貨箱外傳來木板摩擦的聲響。梅影屏住呼吸,看見巷口的積水里漂過片繡品,上面用金線繡著半朵梅花,針腳的密度比普通繡品高出三倍,正是繡娘最擅長的“密語繡”,每平方厘米的針腳數量正好是四十九針——七的平方。她突然想起繡娘死前正在趕制的那幅作品,說是要送給“最重要的人”,現在想來,那幅繡品很可能藏著“落梅”計劃的核心秘密,繡娘曾說過,要用“生命最后的絲線”完成它,當時以為是玩笑,現在才明白其中的深意。
油燈爆燈花的聲響在記憶里炸開。當時她注意到繡架上殘留的絲線中,有根極細的銀線,在光線下泛著微弱的熒光,后來才知道這是特務處專用的“追蹤線”,能在特定波長的光線下顯形,她在假金瓶的蓑衣里也發現過同樣的銀線。繡架的木質縫隙里滲著暗紅色液體,用銀簪刮開來看,里面藏著個極小的紙團,寫著“寒枝反”三個字,字跡被淚水暈得模糊,墨跡成分與寒枝血書上的完全相同,紙團的邊緣還沾著些白色粉末,是“冰引”炸藥的銀芯碎屑,粉末的顆粒大小與洋行倉庫暗格里的完全一致。
貨箱突然劇烈震動。梅影透過縫隙看見“瓶底”的皮鞋尖,他正用那枚梅花鑰匙撬著旁邊的貨箱,鑰匙鏈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與瞎子竹竿上的鈴鐺音色相同,鈴鐺的內側刻著個極小的“7”字。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褲腳——沾著的紅泥里混著些白色顆粒,是“冰引”炸藥的銀芯碎屑,與洋行倉庫暗格里的棉絮成分一致,顆粒的棱角異常鋒利,割破了貨箱的鐵皮,露出里面的木屑,木屑的材質與《金瓶梅》雕版的完全相同,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墨香,與“瓶底”常用的墨錠氣味一致。
三天前她離開洋行時,在倉庫后門的排水溝里發現了個被踩扁的油布包,里面是半塊燒焦的黃銅片,形狀與金瓶的底座完全吻合,銅片的邊緣有被牙齒咬過的痕跡,齒痕與寒枝的完全一致。當時以為是無關緊要的垃圾,現在想來那正是金瓶的另一半,被兇手遺落在現場。雨水順著貨箱縫隙滲進來,打濕了懷中的金瓶,表面的幽藍光暈突然變亮,映出“教堂”兩個字,旁邊畫著個滴血的十字架,十字架的豎木被畫成了燈塔的形狀,塔頂的位置有個極小的“7”字。
“找到你了。”“瓶底”的聲音貼著貨箱傳來,槍口的陰影籠罩著縫隙,“繡娘就是因為發現了金瓶的秘密才死的,她死前還在繡你的名字呢。”他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種詭異的親昵,“你知道嗎?她的最后一針,是用自己的血繡的,那朵梅花的花心,就是你的生辰八字。”他的靴尖踢了踢貨箱,發出沉悶的響聲,節奏與摩爾斯電碼的“7”相同,與寒枝敲擊茶碗的節奏完全一致。
梅影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想起繡娘后頸的梅花紋身,當時以為是普通的裝飾,現在才明白那是第七行動組的標記,只是繡娘的紋身比寒枝的多了片花瓣,代表著更高的等級,花瓣的末端都指向同一個方向——燈塔。倉庫的橫梁上還掛著件未完成的繡品,上面用綠色絲線繡著個“梅”字,筆畫間藏著細小的針孔,組成“救命”的摩爾斯電碼,針孔里嵌著的銀灰色粉末,是“蝕骨粉”與空氣反應后的殘留物,粉末的分布與“瓶底”長衫上的完全相同。
貨箱的鎖扣被撬開的瞬間,梅影猛地將金瓶砸向“瓶底”的膝蓋。在他踉蹌的瞬間,她竄出貨箱,靴底碾過那片金線繡品,觸感像踩在某種活物的皮膚上,繡品的背面突然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積水里暈開,形成個完整的梅花圖案,每個花瓣上都有個極小的針孔,與銀簪的尖端完全吻合。身后傳來槍聲,子彈打在貨箱上的凹痕,與洋行倉庫貨架上的彈孔形狀完全相同,都是梅花形的,彈孔的數量正好是七個,每個孔的邊緣都泛著淡淡的銀光,是子彈上鍍的“蝕骨粉”與鐵皮反應后的痕跡。
奔跑中,她看見巷口的墻根處有灘新鮮的血跡,形狀與洋行墻角的血掌印如出一轍,掌心處有個極小的針孔,與銀簪的粗細完全吻合。血灘里泡著根綠色絲線,線頭的“緊急”暗號被血浸透,變成深褐色,絲線的末端系著個極小的鈴鐺,與“瓶底”鑰匙鏈上的鈴鐺音色相同。燈塔的光柱再次掃過,她在墻上的影子旁邊,看到個沒有頭的黑影,手里似乎握著根銀簪,簪尖的紅光與塔頂的裝置遙相呼應,黑影的腳下有灘水漬,形狀像半塊金瓶,水漬里還漂浮著些細小的棉絮,與洋行倉庫暗格里的完全相同。
洋行倉庫的畫面再次閃回:她當時在繡娘的頭發里找到根不屬于她的長發,發色與寒枝的完全相同,發絲上沾著的銀粉與寒枝唇瓣上的完全一致;貨架的陰影里藏著個煙蒂,煙絲的成分與老蘭煙盒里的一致,煙蒂的過濾嘴上有個極小的牙印,與“瓶底”的齒形完全相同;最關鍵的是,倉庫地面的積水里,除了她和繡娘的腳印,還有串模糊的靴印,步幅約七十厘米,與“瓶底”此刻的步伐完全吻合,靴印的邊緣沾著的金屬屑,與金瓶冰裂紋里的完全相同,是第七行動組特有的合金材質。
梅影拐進條岔路,雨水中突然飄來股熟悉的檀香味——是“瓶底”常用的墨錠氣味,這種墨錠里摻著梅香,是“老梅”特意為他尋來的,墨錠的產地只有城南的老墨坊,而那家墨坊上個月已經被特務處查封了,查封現場發現了大量與洋行倉庫相同的浸油棉絮,棉絮里還藏著些未組裝的定時裝置,裝置的核心部件與碼頭水雷的完全相同。她猛地轉身,看見他舉著銀簪追來,簪尖的寶石在雨中泛著暗紅,與繡娘心口那根的顏色分毫不差,簪身刻著的微型地圖上,第七根梁柱的位置正閃著紅光,與她記憶中洋行倉庫的第七個貨架位置完全對應。“那根簪子本來是給你的。”他的笑容里帶著瘋狂,“雙生花要用同樣的方式死去,這才是完美的祭典,你娘在日記里早就寫好了,她甚至算好了我們會在洋行倉庫發現繡娘的尸體。”
她突然想起繡娘的眼睛。當時以為是閉著的,后來才發現是被人用針線縫上了,線的顏色是詭異的綠色,與《金瓶梅》殘頁里的絲線相同,針腳的密度與“密語繡”完全一致。針腳的走向形成個微型的“7”字,藏在眼瞼的褶皺里,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個細節像把冰錐,刺穿了所有偽裝——繡娘看到了兇手的臉,對方才會用如此殘忍的方式讓她閉嘴,而那根縫眼的綠線,與寒枝旗袍盤扣上的絲線屬于同一批次,線的末端還沾著點銀灰色粉末,是“蝕骨粉”的成分。
“你縫上了她的眼睛,就像縫上那些秘密。”梅影的聲音在雨中發顫,手里的半塊金瓶突然發燙,“但她在閉眼前進了最后一針,不是嗎?”她想起暗格里那枚鑰匙,齒痕里的紅泥中混著的細小棉絮,與繡娘頭發里的完全相同,那是她故意留下的線索,棉絮的纖維里藏著極細的銅絲,連接著倉庫角落里的一個微型發報機,發報機的天線偽裝成了一根繡針,針尾的梅花形裝飾與寒枝銀簪的形狀完全相同。
“瓶底”的銀簪刺過來的瞬間,梅影側身躲過,簪尖擦著她的脖頸,留下道血痕。血珠滴落在金瓶上,表面的幽藍光暈突然組成個完整的梅花圖案,花心處浮現出“洋行暗格”四個字,旁邊畫著個極小的繡架,繡架上的絲線組成“7”字。她突然明白,繡娘藏起來的不是別的,正是能證明“瓶底”身份的證據,就在那個被掏空的第七個貨架里,繡娘用浸油棉絮掩蓋的,或許是“瓶底”與老梅的通訊記錄,記錄里可能包含著“落梅”計劃的全部細節。
巷口傳來警笛聲,梅影趁機沖進洋行后門。倉庫的鐵鎖依舊是撬開的狀態,仿佛三天前的血案就發生在昨天,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與霉味混合在一起,形成種令人作嘔的氣息,墻角的蛛網沾著暗紅色的顆粒,是干涸的血珠與“蝕骨粉”的混合物。她直奔第七個貨架,用金瓶的棱角砸向背面的木板,暗格應聲而開——里面沒有棉絮,只有個用油布包裹的東西,觸感像本書,油布的材質與寒枝包裹“死鬼丈夫”遺物的油布完全相同,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福爾馬林味,是用來防腐的。
“瓶底”的腳步聲在身后響起。梅影抓起油布包轉身,看見他胸前的懷表掉在地上,表蓋裂開的瞬間,露出里面藏著的半朵梅花繡品,與洋行鐵鎖里的那半正好拼成完整一朵,繡品的背面寫著“7號任務:清除雙生花”。表蓋內側刻著的字在油燈下顯形:“7號,瓶底”,字跡的邊緣有被指甲反復刮擦的痕跡,像是在掙扎中留下的,刮擦下來的木屑里混著些銀灰色粉末,是“蝕骨粉”的成分。
油布包里的東西掉在地上,是本《金瓶梅》,缺的那頁正是繡娘掌心的殘頁,書頁的邊緣有被水浸泡過的痕跡,與洋行倉庫排水溝里的水漬成分相同。書頁間夾著張繡娘的自畫像,她的左眼角畫著顆痣,與梅影的位置完全相同,畫像的背景是碼頭的燈塔,塔頂畫著朵七瓣梅花,花心處寫著個極小的“死”字,死字的筆畫是用金線繡成的,在燈光下泛著微光,與她銀簪上的寶石光澤相同。
“她什么都知道了。”“瓶底”的銀簪抵住梅影的咽喉,“包括你是雙生女的秘密,包括老梅的真正身份。”他的拇指摩挲著簪尖的寶石,“這根簪子,是你娘親手做的,她算準了會有今天,算準了你們姐妹倆會用同樣的方式死去,就像這朵梅花,開得再盛,也逃不過凋零的命。洋行倉庫的那幅繡品,她本來是要送給你的,可惜沒來得及完成。”
梅影的目光落在自畫像的角落。那里用金線繡著行小字:“燈塔第七層,有解藥”。金線在油燈下泛著微光,與她銀簪上的寶石產生共鳴,發出蜂鳴般的震顫,頻率與碼頭燈塔的信號完全同步。她突然想起繡娘后頸的紋身,多出的那片花瓣其實是個箭頭,指向的正是燈塔的方向,花瓣的末端有個極小的針孔,與銀簪的尖端完全吻合,像是在指引她用銀簪打開某個機關,而那個機關很可能就在燈塔的第七層。
警笛聲越來越近。梅影猛地將《金瓶梅》砸向油燈,火焰在彌漫的煤油中炸開,映出“瓶底”驚恐的臉,他的影子在火光中扭曲成個巨大的梅花形狀,每個花瓣上都有個“7”字。她抓起地上的油布包沖向倉庫后門,身后傳來他的怒吼:“你跑不掉的!雙生花的宿命就是共赴黃泉!燈塔的第七層,等著你的不是解藥,是地獄!洋行的血債,總要有人來償!”
沖出洋行的瞬間,梅影看見雨幕中站著個穿黑綢衫的女人,發間的銀簪在火光中泛著冷光。女人的左眼角有顆痣,與自畫像里的繡娘一模一樣,她的胸前別著半塊金瓶,與梅影懷里的半塊正好拼成完整的一朵,接縫處的“梅開二度”刻字在火光中仿佛活了過來。“姐姐,我等你很久了。”女人的聲音與寒枝的重疊在一起,“該去燈塔了,第七層的梅花已經開了,就等我們這兩朵雙生花去獻祭了,這是繡娘用生命換來的結局。”
倉庫的爆炸聲在身后響起,火焰的形狀在夜空中扭曲成朵巨大的梅花,每道火苗的跳動都帶著三短兩長的節奏,與特務處的清場信號完全相同。梅影握緊懷里的《金瓶梅》,書頁邊緣的焦痕里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的軌跡,與洋行倉庫墻角的血掌印完全相同,指尖處的墨跡,清晰地指向燈塔的方向。她知道,繡娘用生命守護的秘密,即將在燈塔頂層揭曉,而那個藏在第七層的“解藥”,或許才是最致命的毒藥,是“落梅”計劃最殘忍的一環,洋行血案的真相,也將隨著燈塔的鐘聲一同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