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的山路越發陡峭,草木也染上了幾分焦枯的顏色,空氣里隱約飄著股硫磺味。團子正蹲在溪邊給竹筐里的草藥澆水,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搖扇聲——“唰啦,唰啦”,慢悠悠的,像極了岔路口那個“仙師”的調子。
她回頭一看,果然是那個穿洗白山道袍的老頭。他手里還搖著那把破蒲扇,只是頭發胡子亂糟糟的,道袍上沾了不少泥點,哪還有半分“仙風道骨”的樣子,倒像個逃難的乞丐。
“小娃娃,又見面了。”老頭嘿嘿笑,露出兩顆發黃的牙,“沒想到你這小身板還挺能走,比我這把老骨頭強。”
團子皺了皺眉,往旁邊挪了挪,離他遠些:“你怎么在這里?”
“路過,路過。”老頭往溪邊湊,掬起水就往臉上潑,抹了把臉又說,“聽說南邊有座火崖,崖底藏著‘火龍珠’,能治百病還能賣大錢,我來碰碰運氣。”
他說這話時,眼睛瞟著團子的口袋,顯然還惦記著那顆暖石。
團子沒理他,背起竹筐就要走,卻被老頭攔住了:“別急著走啊。我知道你要去火崖,那地方邪性得很,崖上的石頭都燙得能烙餅,還有會噴火星的怪鳥,你一個小娃娃去了就是送死。”
“我不怕。”團子仰頭看他,眼神清亮,“那里有需要幫忙的生靈。”
老頭愣了愣,像是沒料到她會這么說,蒲扇停在半空:“幫忙?你知道火崖底下壓著啥嗎?是只燒不死的老怪物,千年前就被神仙鎖在那兒了,你去幫它?那不是助紂為虐嗎?”
“它不是怪物。”團子想起之前感應到的微弱金光,“它只是被黑氣困住了,很痛苦。”
“你咋知道?”老頭嗤笑,“我可是從古籍上看來的,那怪物叫‘朱雀’,脾氣暴躁得很,一口火就能把鎮子燒了,當年就是因為它作亂,才被鎖起來的。”
團子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暖石。石頭微微發燙,像是在反駁老頭的話。她想起陳婆婆說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別人說的再好,不如自己去看一看。
“我要走了。”她繞開老頭,腳步堅定。
老頭在她身后喊:“你真要去?那地方連我都不敢靠近!你那破石頭頂啥用?到了那兒怕是連亮都亮不起來!”
團子沒回頭,只是走得更快了。山風卷著硫磺味吹過來,她好像聽見火崖的方向傳來隱約的鳴叫,像鳥,又像獸,帶著股說不出的悲憤。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老頭居然跟了上來,一邊喘一邊罵:“你這小娃娃……真是倔得像頭驢……等等我!我……我認識條近路!”
團子停下腳步,狐疑地看他:“你不是要找火龍珠嗎?”
“那玩意兒哪有命重要。”老頭擺了擺手,蒲扇都搖得沒力氣了,“我剛才在山坳里看見崖邊的黑氣,濃得化不開,你這小身板進去就是填坑。我……我好歹活了大半輩子,能給你搭個手。”
他說這話時,眼神躲躲閃閃的,不像之前那么油滑,倒有了點真心實意的慌亂。團子看著他身上的灰氣淡了些,那層虛浮的白氣也散了,心里忽然軟了軟。
“近路在哪里?”她問。
老頭眼睛一亮,趕緊指著左邊的一條岔路:“從這兒走,能繞到火崖側面的緩坡,那里的黑氣淡點,就是……有點陡。”
兩人一前一后往岔路走。老頭果然熟路,總能避開那些燙腳的石頭和噴火星的縫隙,嘴里還絮絮叨叨地說:“我年輕的時候跟師父來過這兒,他說朱雀是神獸,不是怪物,當年是為了擋天上掉下來的黑東西,才被濁氣染了心性……”
團子腳步一頓,回頭看他:“你知道朱雀?”
老頭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之前騙你的,哪有什么火龍珠。我就是……就是覺得你那石頭看著眼熟,像師父說過的‘蒼昊珠’,能凈濁氣,鎮邪祟……”
他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嘟囔了句:“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有能救這世道的東西……”
團子沒說話,心里卻明白了。這老頭或許貪財,或許油滑,卻也沒壞透,他那些裝神弄鬼的話里,藏著的或許也是對“希望”的一點念想。
快到緩坡時,空氣越來越燙,遠處的火崖像塊燒紅的烙鐵,在暮色里泛著橘紅的光。崖頂盤旋著幾只黑色的怪鳥,翅膀扇動時帶起火星,正是老頭說的“噴火星的怪鳥”。
“到這兒就行了。”老頭停下腳步,往團子手里塞了個油布包,“這是我師父留下的避火符,雖說沒啥大用處,擋擋火星子還行。”
團子打開一看,油布包里是幾張泛黃的符紙,上面的朱砂已經褪色,卻透著點微弱的黃氣,像曬過太陽的艾草。
“你不跟我一起?”她問。
老頭擺了擺手,往回退了兩步:“我這老骨頭經不起燒。你……你小心點。要是真見到朱雀,跟它說句,有人還記得它當年的好。”
團子點點頭,把油布包放進竹筐,轉身往緩坡上爬。身后傳來老頭的喊聲:“要是事不成,就趕緊跑!別硬撐!”
她回頭看了一眼,老頭還站在原地,手里的破蒲扇在暮色里搖著,像個真正的守路人。
火崖越來越近,那悲憤的鳴叫也越來越清晰。團子摸了摸口袋里的蒼昊珠,它燙得像團小火苗,仿佛在說:老朋友,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