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莊園的客廳里，水晶燈折射出的光芒比慈善晚宴更甚。衣香鬢影間，蘇晚晴穿著那件米白色連衣裙站在樓梯口，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擺——這是她在衣帽間挑了半小時才定下的款式，低調(diào)得像杯溫水，卻還是沒能躲過那些探照燈似的目光。
“那就是顧總的未婚妻？看著眼生得很啊。”
“聽說是個設(shè)計師，家里好像出了點事……”
“嘖嘖，這穿著打扮，跟咱們不是一個世界的吧？”
竊竊私語像細密的針，扎得蘇晚晴后頸發(fā)僵。她攥緊手心，想起顧夜塵早上的警告，強迫自己揚起一個得體的微笑，一步步走下樓梯。
剛走到客廳中央，一道尖利的女聲就劈了過來：“夜塵，這就是你說的未婚妻？怎么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說話的女人穿著寶藍色旗袍，領(lǐng)口別著鴿血紅寶石胸針，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挑剔。蘇晚晴認得她——顧夜塵的姑姑，顧曼云，顧氏集團的元老級人物，在財經(jīng)雜志上見過無數(shù)次。
顧夜塵正被一群商界大佬圍著寒暄，聞言淡淡抬眼：“姑姑，她叫蘇晚晴。”
“蘇晚晴？”顧曼云夸張地挑眉，故意上下打量著她，“這姓氏倒是少見。不知蘇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看著面生得很，莫不是從哪個小地方來的？”
這話戳得又準又狠。周圍的笑聲頓時變得意味深長，蘇晚晴感覺臉頰發(fā)燙，正想開口解釋，一道嬌俏的聲音搶先響起：
“曼云姑姑，您就別為難晚晴了。”喬安然提著裙擺走到顧夜塵身邊，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看向蘇晚晴的眼神卻像淬了冰，“晚晴家里最近有些變故，夜塵也是好心幫她。咱們今天是家宴，不說這些掃興的事好不好？”
她這話看似解圍，實則坐實了蘇晚晴“依附顧夜塵”的身份。顧曼云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嘴角撇得更高：“原來是這樣。夜塵啊，不是姑姑說你，咱們顧家的門楣可不是誰都能進的。這要是傳出去，說你找了個……嗯，背景不明的未婚妻，別人該怎么看顧氏？”
蘇晚晴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知道喬安然——喬氏集團的千金，和顧夜塵是眾人默認的金童玉女，昨晚在晚宴上，她就站在顧夜塵身邊，用那種勝利者的眼神看了自己很久。
“我的未婚妻，輪不到別人置喙。”
顧夜塵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他不動聲色地抽回被喬安然挽著的胳膊，自然地攬住蘇晚晴的腰，將她帶到身邊。
這個動作讓全場瞬間安靜下來。蘇晚晴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她下意識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面沒有溫度，卻有著清晰的保護意味。
“姑姑，晚晴的父親是蘇明遠先生。”顧夜塵的目光掃過全場，語氣平淡卻字字清晰，“二十年前‘筑夢空間’設(shè)計大賽金獎得主，您應(yīng)該有印象。”
“蘇明遠？”顧曼云愣了一下，隨即臉色微變，“那個……當年和盛宏哥（顧夜塵父親）合作過的設(shè)計師？”
“是。”顧夜塵頷首，“三個月前蘇先生出了車禍，晚晴為了給他治病，才暫時放下工作。我和她在一起，既是情分，也是敬意。”
這番話半真半假，卻堵得所有人啞口無言。蘇明遠當年在設(shè)計界的名氣無人不知，只是后來蘇家沒落，才漸漸被淡忘。顧夜塵搬出這個名字，既給了蘇晚晴體面，又暗示了兩家的淵源，誰也不好再明著刁難。
喬安然的臉色白了一瞬，很快又恢復笑容：“原來晚晴是蘇前輩的女兒，真是失敬了。我爸爸以前常提起蘇前輩的才華呢。”她說著想去拉蘇晚晴的手，卻被對方不著痕跡地避開。
蘇晚晴微微頷首：“喬小姐客氣了。”她沒忘了，昨晚就是喬安然故意撞了自己一下，才讓項鏈摔碎在顧夜塵腳下。
顧曼云顯然不甘心，端起香檳抿了一口，話鋒一轉(zhuǎn)：“說起來，晚晴也是設(shè)計師？正好，我最近想重新裝修一下別墅，不知晚晴能不能給我出個設(shè)計稿？也好讓我們看看你的本事，免得別人說我們顧家娶媳婦只看家世。”
這話看似給機會，實則暗藏陷阱。顧曼云的別墅是歐洲古堡風格，設(shè)計難度極大，而且她向來挑剔，多少知名設(shè)計師都栽在她手里。
蘇晚晴剛想應(yīng)下，顧夜塵已經(jīng)開口：“姑姑的別墅是找意大利設(shè)計師量身打造的，晚晴剛接觸這行不久，怕是擔不起這個重任。”他語氣平淡，卻巧妙地給了她臺階。
蘇晚晴心頭微動。她沒想到顧夜塵會替自己解圍，更沒想到他連自己“剛?cè)胄小倍贾馈@然林舟把她的底細查得一清二楚。
“夜塵這是護短了？”顧曼云不依不饒，“我看晚晴剛才那氣度，不像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怎么，是不敢接嗎？”
激將法用得如此明顯，蘇晚晴反而冷靜下來。她抬眼看向顧曼云，笑容從容：“顧姑姑說笑了。設(shè)計本就是我的專業(yè)，能為您的別墅出份力是我的榮幸。只是我最近要照顧父親，怕是要耽誤些時間，不知您能否寬限一個月？”
她沒有退縮，卻也找了合理的借口，既保全了自己，也給了對方臺階。顧夜塵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眸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既然晚晴都這么說了，我當然要給面子。”顧曼云沒想到她會接招，愣了一下才笑道，“那就一言為定，一個月后我等著看你的設(shè)計稿。”
這場暗流涌動的交鋒總算暫時平息。蘇晚晴跟著顧夜塵應(yīng)酬，他總能在恰當?shù)臅r候替她擋掉刁鉆的問題，偶爾低聲提醒她某位賓客的身份背景，兩人配合竟意外默契，看起來真像一對相處已久的情侶。
中途蘇晚晴去洗手間透氣，剛走到走廊，就被喬安然攔住了。
“蘇晚晴，你以為耍點小聰明就能留在夜塵身邊？”喬安然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神尖銳如刀，“別做夢了，你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蘇晚晴靠在墻上，看著眼前這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突然覺得有些可笑：“喬小姐，我和顧夜塵是什么關(guān)系，好像與你無關(guān)。”
“無關(guān)？”喬安然氣得發(fā)抖，“夜塵本來就該是我的！要不是你爸出了車禍，要不是你死纏爛打，他怎么會選你？你不過是個利用他的騙子！”
“我是不是騙子，顧夜塵心里清楚。”蘇晚晴站直身體，目光平靜地看著她，“倒是喬小姐，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想想怎么提升自己的設(shè)計水平。畢竟，靠家世和糾纏得來的東西，終究不長久。”
說完，她繞過喬安然，徑直走向客廳。留下喬安然在原地氣得臉色鐵青，捏著包的手指關(guān)節(jié)都泛了白。
回到客廳時，顧夜塵正站在落地窗前打電話。夕陽的金輝灑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側(cè)影，側(cè)臉的線條冷硬而專注。蘇晚晴看著他，突然想起剛才他攬住自己腰的動作，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在想什么？”
顧夜塵不知何時掛了電話，正站在她面前，黑眸里帶著一絲探究。
“沒什么。”蘇晚晴慌忙移開目光，“謝謝剛才……幫我。”
“我只是不想我的‘未婚妻’太丟人。”顧夜塵恢復了慣常的冷漠，語氣淡淡的，“別忘了我們的協(xié)議。你要是搞砸了，你父親的治療……”
“我知道。”蘇晚晴打斷他，心里那點莫名的悸動瞬間冷卻，“我會演好這個角色，不會給你添麻煩。”
顧夜塵深深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向宴會廳中央。主持人正在宣布晚宴開始，他作為主人，需要去致辭。
蘇晚晴站在原地，看著他從容應(yīng)對全場的目光，突然覺得這份契約或許比她想象的更復雜。這個男人冷漠霸道，卻會在關(guān)鍵時刻維護她；他把她當作工具，卻又似乎在暗中關(guān)注她的處境。
晚宴開始后，蘇晚晴端著一杯果汁，安靜地坐在角落。顧曼云和喬安然時不時投來不友善的目光，但礙于顧夜塵之前的態(tài)度，沒再找她麻煩。
吃到一半，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醫(yī)院發(fā)來的消息：“蘇先生各項指標趨于穩(wěn)定，可轉(zhuǎn)入普通病房觀察。”
蘇晚晴猛地站起身，眼眶瞬間發(fā)熱。這是父親昏迷三個月來，第一個好消息！她想立刻告訴顧夜塵，卻看到他正被一群人圍著敬酒，根本走不開。
她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走到露臺透氣。晚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散了些許疲憊。她望著遠處城市的萬家燈火，突然覺得這場看似屈辱的交易，或許真的能帶來一線生機。
“很開心？”
顧夜塵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蘇晚晴回頭，看到他手里拿著兩杯香檳，不知站了多久。
“嗯。”她點頭，語氣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醫(yī)院說我爸情況好轉(zhuǎn)了，可以轉(zhuǎn)普通病房了。謝謝你，顧夜塵。”
這次她沒有叫“顧總”，而是直呼其名。顧夜塵的動作頓了一下，將其中一杯香檳遞給她：“是醫(yī)療團隊的功勞。”
蘇晚晴接過酒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兩人同時縮回手。空氣中似乎有微妙的電流劃過，蘇晚晴慌忙喝了口香檳，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那個設(shè)計稿……”她想起顧曼云的要求，有些猶豫地開口，“我需要去看看別墅的現(xiàn)場，不知道……”
“林舟會安排。”顧夜塵打斷她，目光落在遠處的夜色里，“不過，顧曼云很挑剔，你最好有心理準備。”
“我知道。”蘇晚晴笑了笑，眼里閃爍著自信的光芒，“設(shè)計是我的專業(yè)，不會讓你失望的。”
顧夜塵轉(zhuǎn)頭看她，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柔和了她的輪廓。她的眼睛很亮，像藏著星星，和白天那個緊張不安的女孩判若兩人。他突然覺得，這個被迫簽下契約的女孩，或許比他想象的更有韌性。
“那就好。”他移開目光，語氣依舊平淡，“時間不早了，我讓林舟送你回醫(yī)院。”
蘇晚晴點點頭，跟著他往回走。經(jīng)過客廳時，她看到喬安然正用怨毒的眼神盯著自己，嘴角卻掛著甜美的笑容和別人交談。
蘇晚晴的心沉了沉。她知道，這場家宴只是開始，真正的刁難和考驗，還在后面。但她不再像來時那樣惶恐，因為她明白，無論出于什么目的，顧夜塵暫時是她的盟友。
而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不僅要救回父親，還要查清所有真相。
坐進賓利車的那一刻，蘇晚晴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顧家莊園，在心里默默對自己說：蘇晚晴，打起精神來。你一定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