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在身后合攏的瞬間,蘇渺的膝蓋已經發軟。她沒敢靠墻,而是直接滾到墻角,背脊貼著冰冷石面,掌心死死按住左臂傷口。血還在滲,不是噴涌,是緩慢而執拗地往外爬,像有蟲子在皮下蠕動。
青銅甲胄撞擊聲從門縫外傳來,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夾著金屬扭曲的刺響。守衛卡在了門縫里,暫時進不來。
她喘了口氣,手指摳進磚縫,借力把自己往上拽。十秒。最多十秒,那玩意兒就能把門撞開。她必須穿過前面那條墓道——三重陷殺陣,名字是她自己起的,畢竟前世看過太多機關類紀錄片,這種“壓力板+落石+懸矛+毒霧”的組合,在現代叫“游客勸退套餐”,在這兒,大概就是“盜墓者閉門羹”。
她盯著前方地面。第一塊壓力板離她八步遠,磚面顏色略深,邊緣有細微裂紋。她甩出一根細線探路,線剛落地,頭頂巖壁“咔”地一響,一塊磨盤大的石頭砸下,碎石飛濺。
“Z字走位,老祖宗的智慧。”她低語,腳尖點地,側身切入。
第一波落石的間隙是1.2秒,她算過。第二波是0.8秒,第三波更短。她不能停,一停就成肉餅。微觀時空感知在腦中炸開,畫面像被拉長的膠片:石塊下墜軌跡、空氣擾動、塵埃飄落方向……全都慢了半拍。
她動了。
左跳,右滑,前撲,后仰。一塊碎石擦過耳側,帶起一陣火辣。她沒停,順勢翻滾,頭頂青銅矛“嗖”地落下,第一根扎進她剛才趴著的位置,第二根離她后背不到半寸,第三根還在半空時,她已經滾出覆蓋區。
毒霧噴口在右側墻縫,她早看到了。那里的空氣有輕微褶皺,像是熱浪扭曲路面。時砂之痕微微發燙,提醒她危險。她屏息,在毒霧噴出前0.3秒側身,一縷黑氣擦著她袖口掠過,落在地上“滋”地冒起白煙。
她沖出機關區,撲倒在對面墻根,整個人像被抽了骨頭。視野邊緣開始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耳鳴聲又來了,這次還帶著低頻震動,像有人在她顱骨里敲木魚。
“再用一次,我就得當場表演腦溢血。”她咬牙,抬手抹了把冷汗,掌心的沙粒感幾乎消失,印記黯淡得像快沒電的LED燈。
身后,石門轟然碎裂。
她猛地回頭,只見那具青銅守衛正從碎石堆里爬起,頭盔歪斜,露出空洞的眼眶。它沒立刻追,而是緩緩站直,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是在校準某種程序。
蘇渺撐地欲起,袖口卻猛地一緊。
回頭一看,剛才翻滾時衣料勾住了墻縫,她用力一扯,竟帶出一塊松動的石磚。磚后是個暗格,里面靜靜躺著一卷泛著幽藍微光的竹簡,邊緣刻著細密紋路,像是某種封印符。
她瞳孔一縮。
那光芒……和她掌心的時砂之痕,頻率居然一致。微弱共鳴在神經末梢蕩開,像是有人在她意識里輕輕撥了下琴弦。
“這玩意兒認親?”她下意識伸手。
可指尖剛觸到竹簡邊緣,左臂傷口猛地一抽,劇痛炸開,她本能縮手,石磚“啪”地落回原位,暗格重新隱沒。
守衛已經邁步。
她咬牙放棄,轉身就跑。那竹簡留著,總比命丟了強。可跑出兩步,她又頓住。
回頭看了眼暗格位置——東壁祭祀圖下方,帝王跪拜深淵的壁畫裂口處。那裂口的走向,竟和她掌心沙粒流動的軌跡,一模一樣。
“純屬巧合?”她冷笑,“這破世界連抄襲都抄得這么敷衍。”
前方墓道分岔,三條路,三條死局。
左邊有水聲,嘩啦嘩啦,聽著像地下河,也像有人在刷鍋。中間彌漫黑霧,腥臭撲鼻,一看就是“毒瘴體驗區”。右邊完全漆黑,連反光都沒有,深得像是被剪刀剪掉了一段空間。
她靠墻喘息,時砂之痕恢復得極慢。這地方的“時砂微粒”稀薄得像網紅濾鏡下的腰圍,根本吸不到幾口。
耳中低語又起。
“……渺……回來……”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讓她清醒了些。蝕炁污染?精神侵蝕?管他呢,反正不能信。
她盯著三條路,腦子里過著現代盜墓片的橋段。水路太濕,容易滑倒,黑霧太假,明顯是障眼法,反而是那條漆黑的,最有可能藏玄機。
“黑,才是永恒的底色。”她嘀咕著,選了右邊。
貼墻前行,鞋尖輕探地磚,每一步都像在踩雷。忽然,時砂之痕微微一顫——她“看”到了0.3秒前的空氣擾動,像是有東西剛從這里經過,帶起微弱氣流。
“有人比我先來?”她瞇眼,“還是……這墓道自己會動?”
她順著痕跡走,墻壁浮雕逐漸變化。依舊是帝王跪拜,但深淵的裂口越來越大,周圍群臣的姿態也從虔誠變成驚恐。她沒注意,那裂口的形狀,正一點點與她掌心的流動軌跡重合。
通道盡頭是個小室,四壁空蕩,只有一具傾倒的石棺。
她剛松口氣,身后遠處傳來石塊崩裂聲。
守衛突破機關陣了。
她沒時間猶豫,撲向石棺,掀開半掩的棺蓋,鉆了進去。中空的,沒尸骨,倒是積了層灰。她縮進去,順手扒拉碎石把入口掩住,屏住呼吸。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分岔口停了幾秒,然后走向了水聲那條路。
她松了口氣,癱在棺底,冷汗順著額角往下淌。體溫開始下降,指尖發麻,傷口火辣辣地疼,像是有螞蟻在啃。
就在意識快要模糊時,掌心忽然一暖。
細微的沙粒感重新浮現,像是有微弱電流順著經脈游走。她睜眼,發現石棺底部有極淡的銀色光點,像螢火蟲的殘影,正緩緩滲入她掌心。
被動吸收時砂微粒。
她閉眼,任由那股能量緩緩流轉。印記亮了一絲,頭痛稍緩。
“這棺材……還挺養生?”她喃喃。
就在這時,指尖觸到棺壁內側的刻痕。
她摸過去,一行小字在黑暗中浮現:
“守陵者不得出,違者蝕心。”
她愣了愣,沒太懂,但直覺告訴她,這話不對勁。守陵的人,不出去,難道一輩子困在這兒?還是說……出去的人,心就被什么東西吃了?
她沒深想,疲憊如潮水般涌來。
意識沉下去前,最后感知到的,是掌心那股沙粒流動的節奏,忽然變了。
不再是均勻的循環,而是……有了起伏,像是在回應某種遙遠的召喚。
她猛地睜眼。
石棺外,寂靜無聲。
可她清楚地感覺到——
那股波動,來自墓道深處,來自那卷幽藍竹簡的方向。
像是有人,或者有什么東西,在輕輕喊她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