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被魔劍殘念拖入意識空間,強制用她的本源玉魄壓制它直至崩潰后,康海月的精神力一直不好,也就一直都沒有探查過這副身體,此時天一黑,她便借口疲累,吩咐釉青關了門熄了蠟燭,早早地歇了。
意識迅速下沉,康海月沒一會兒就感覺自己仿佛經歷了一場水面上下的翻轉,剎那間,一切都安靜了。
隨之而來的,是這副身體整體上的不爽利。
不知是不是原主對她占用這副身體的最大限度認同,她此時沒有一點對這副身體的隔閡感,只是太虛弱,太沉重了,常年裝病與故意生病讓這副身體處處都阻塞不通,實在難以想象她竟然還支使著這副身體生活了一個多月之久。
這些日子沒了應娘子,她在家里核心生存已經不是問題了,也就帶了許多補藥來,每日熬煮一副,對身體也有好處,再加上她現在有意無意的鍛煉一下身體,還真真強健了不少。就比如今天,從到達山下傳送陣經過山門,再一路跟著張鵬的指引經過弟子堂到達這里,康凜葉主仆倆早就累的直喊腳疼,康丘止更是在財茂背上呼呼睡了個爽,她卻覺得除了小腿稍微酸了點,一切還算正常。
識海中央,就是她的本源玉魄了。
康海月沒有奪舍過,也沒有經歷過換個芯子這樣的事情,所以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靈魂換了個身軀以后,識海還會是以前那個識海。只是被這具肉身深深包裹,調用困難,如同明珠蒙塵,這才會在與魔劍比拼的時候用不出神識來。
其最顯化的感覺便是這識海里枯枝雜物叢生,讓人無處下腳。康海月試了幾次,都沒能往中間挪動一點,只得做罷。
不過,能確定自己并無大礙,還是讓她安心了些的。
再就是奇經八脈了,康海月按著順序行走一圈,這里更是重災區,堵得水泄不通,其中因為聚陰符和魔劍煞氣入侵的原因,不停的有陰煞之氣滲出,又被虛弱的玉魄本源吸收與凈化,維持著短暫的平衡。倒是那白玉鐲有些特殊,之前一直只覺得它是儲存原主魂魄的器物,此時一內視,才發現它大約同為玉器的原因,隱隱與她的玉魄本源相呼應,仿佛在她渾身罩了個罩一般保護她的神魂不散溢,倒是奇了。
等她神識稍微恢復些,一定進去探探究竟!
……不知過了多久,康海月便開始感覺有點累了,太陽穴突突直跳,腦子里也痛得像針扎似的——這是她精神力尚未修復的表現。不過,目前就知道這也便也夠了,玉魄還在,她的根基就還在。就算是無法得到最適合她修煉的功法秘籍,也能套用前世的修煉方法,完全沒有問題。只是這副身體看起來實在是太差了,需要好好疏通一下,否則一旦真的開始修煉,靈氣都無法觸及玉魄本身,還怎么留存下來?
睜開眼的時候,釉青正趴在床邊守著她睡覺,一感受到她的動靜立馬就驚醒了過來:“姑娘,怎么了,要夜起嗎?”
康海月搖了搖頭:“到了玄天閣,就不必再這樣拘禮了。我沒事,你累了這些天,也好好睡吧。”
釉青應了一聲,模模糊糊又睡了。
就這樣,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康海月是被釉青叫醒的,原來是康臨淵親自來帶他們前往議事廳選擇教習師叔去了。
康海月上輩子自有意識起就一直是作為奉淵真君的親傳弟子留在千山宗的,平日里穿的只有親傳弟子的服侍制式,相比之下,凡人階段的她反倒總覺得衣服款式花哨不太習慣。她麻利的收拾好自己,換上了玄天閣弟子的新衣服,瘦小的身體在里面竟襯出了一種道骨仙風的感覺。釉青仔細看了她老半天才認識到自己沒有看錯,眼前謫仙一般的人兒真是她家姑娘,不由得感嘆道:“以前都說別人像個仙子,今天才知道真正的仙子是什么樣的。”
康海月順著梳妝臺前的銅鏡望去,只見一個清麗的少女坐在鏡前,一身素衣裹著纖挺的身姿,肌膚是羊脂般的白,眉眼清秀如遠山初雪,眸如墨玉,沉淀著與稚嫩面容不相符的沉靜。
晨光拂過垂落的幾縷烏發,襯得她整個人似浸在寒潭中的美玉,內斂,又清冽。
釉青的彩虹屁剛開了個口還沒往后講,屋外茯苓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四姑娘,您梳洗好了嗎?三姑娘托我來傳話,說第一天面見教習師叔們,可不要磨磨蹭蹭誤了時辰。”
康海月和釉青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些驚奇——她這位三姐姐,什么時候也會如此講禮儀了?
沒再多話,釉青示意這里的一切都有她收拾,不用擔心,就推著康海月出了門。康海月無法,只得拍了拍身上的褶皺出門。
一出門,就看到康臨淵正背對著坐在竹林下的桌椅旁品茶。而在他面前,康凜葉垂眸順目站的板正,哪里還有昨天驕奢大小姐的形象?
康海月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時之間又想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索性搖了搖頭,推門而出。
木門帶來“吱呀”一聲輕響,引得院子里伯侄倆人順著聲音都瞧了過來。
驚艷是一時的,但修仙宗派千千萬,康臨淵作為外門掌事,在這里不知見過了不少美人,所以只是稍作欣賞就挪開了視線,倒是康凜葉沉著一張臉臉看了她許久。就在康海月以為她又要與她耍些嘴皮子功夫,鬧些爭執的時候,她卻很快又收回視線,斂去了眼神里的不快。
——開竅了?
康海月撇過頭去看她了她半晌也沒看出什么問題來,尋思道:要是她真的能摒棄以前的仇怨好好修行,那她也不是不能與之和平共處。畢竟上一代人的恩怨已經結束,她沒有與她過不去的理由。
又喝了半柱香時間的茶,康丘止屋里才慢慢止住了哭鬧聲,被財茂拖了出來。
他年紀小,衣服沒有合適的尺碼,再加上財茂手藝也不好,整個人看起來歪七扭八的,和出發前那個捧在四嬸手心上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康臨淵見狀皺了皺眉,將他喚到身前來整理了一下衣襟,這才板著臉道:“你們三人是我康家的血脈,我便也直說了。在這里,你們的目的就是修煉,不要有其他的念頭。以前的那些壞毛病,統統都要給我改掉!今日只是第一天,我便不說你們了,都和你們三姐姐學學,一大早天還沒亮就準備好了起床洗漱——這里不是康家,不要讓人等你!下次,若還這樣磨磨蹭蹭的,別怪我家法處置!”
康海月出來的其實也不晚,但與康凜葉相比還是顯得“誠心不足”了些。是以,康臨淵表面上看起來是在訓斥康丘止少爺脾氣,實際上連帶著康海月也瞪了好幾眼。
?
這么卷是吧?
雖說拖拖拉拉好半天才跟著康臨淵出門,但實際上天色還尚早,太陽才剛剛冒出頭來。康臨淵帶著他們三個快速的往議事廳走,終于趕在約好的時間之前侯在了門外。
不多時,就有弟子通傳道:“康師兄,可以進去了。”
康臨淵頷首,正要帶著三個小輩往里走,卻忽然被那人攔住。
他目光掃了一眼,低低一笑道:“康師兄在外任務久了,連弟子的入門規則都不懂了嗎?你這些后輩們,得一個一個進。”
康臨淵一拍腦門,哈哈一笑道:“可不是嗎,多少年沒有帶過族人回來了,有些激動,都忘了這茬。來,四丫頭,你先去吧。”這里不講究壓軸,靈根資質最好的要最先給上面的人看,否則時間久了便會失去耐心,得不償失。
康海月禮了一禮道:“是。”繼而回頭對那人道:“有勞您帶路了。”
……
這議事廳看著不大,真正走進去卻花費了不少時間。直到來到空曠的大廳正中間,那人才拍了拍她的頭,退下了。
很快,她就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將她往下拉,像極了平時入定或者內視時沉入意識里的感覺。
康海月當然知道這是有人在將她拉入其他的意識空間了,倒也沒抵抗,眼睛一閉,很順利的就沉了進去。
“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是個音調沉靜的女修。
旁邊另一個黑皮矮個子老者聽她發出這樣的聲音,奇怪道:“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有些奇怪。”那女子面若芙蓉,笑意盈盈地看著下首的康海月道:“這個娃娃有點意思的,稍微一帶就進來了。小娃娃,你怎么樣?”
康海月擺擺頭,甩掉腦子里的眩暈感,等她睜開眼的時候,面對的就是面前兩男一女三位修士的注視,想必是昨天張鵬介紹時說的教習師叔了。
康海月沖著上首的三位各禮了一禮,自報名號道:“弟子康海月,嶺南康家之女,見過幾位師叔師伯。”
“免了。”方才說話的女修道:“我叫崔云卿,這兩位是丁啟夏與姚古。我們三個是玄天閣目前的三位教習長老,這次要判定一下你歸入哪家門下學藝。昨日你大伯伯已經與我們說過情況了,你是那個雙靈根的是不是?我看你剛才被牽引的時候入定很熟練,你已經入道了?”
所謂入道,是指已經初窺門徑,知道如何入定,如何感悟天地,如何練出真元,如何引氣入體,吸納靈氣,方為成功入道。
康海月如今當然不算,不過既然敢這樣順利的進入意識空間,她當然早就想好了說辭。
她假裝有些猶豫,崔云卿見狀,輕聲鼓勵道:“有什么都可以說,你說的越多越詳細,我們的判斷才能越準確,對你以后的道路才會越好。說吧。”
康海月道:“弟子不知道這算不算入道。只是弟子身體不好,年幼時常常輾轉病榻,心緒良多,很容易對著某一種單獨的事物發呆,時間久了,就會忽然感覺眉心發熱,進入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就像剛剛您將我帶到這里來的時候一樣!不過這樣的狀態不會持續很久,很快就會驚醒……”
話音未落,右邊那位叫做姚古的黑皮男子立馬失聲道:“觀想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