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用了他一張符紙,至于這么小氣嗎?
康海月有些莫名其妙,畢竟他自己丟在那里也是丟,自己才想著隨手畫畫看的。不過想了想,還是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之前入門時方愿發給她的符紙,皮笑肉不笑道:“原來師叔在意的是這個。那確實是晚輩冒犯了。喏,我也有,還你。”
丁啟夏合上書頁,挑了挑眉:“我那是什么,你這是什么,能等同嗎?怕不是想占我便宜?”
“占便宜?我能占什么便宜?”康海月一下子提高聲音,伸手就去拿桌子上那張被她畫壞掉了的那張符紙道:“我自己畫的我不知道嗎,那符紙不都是一樣的嗎?……”
聲音戛然而止。
那張被她視為廢品的符紙上,一股熟悉卻又異常精純的靈力波動猛地涌了上來,她觸電般縮回手,難以置信地瞪著它,這才發現那原本不甚清晰的線條此刻流轉著內斂的靈光,復雜的符文結構渾然天成,散發著隱身符特有的氣息波動。
“我不是……”畫毀了嗎?
符箓這種東西,水份其實很大。只要畫的好,甭管畫符者修為如何,符箓自己都能產生很大的作用。畢竟不管品質是好是壞,最基礎的作用都是有的,只是持續時間或者能達到的程度有所不同罷了。但眾所周知,符箓畫制極其耗費精神力,并且比較講究一氣呵成,若是中斷,很難修復。
而他,竟然把她畫毀了的隱身符修復了?
康海月不由得站正瞧了他一眼。
她認識的符修不多,自己也向來以自身的強悍為準,很是看不起那些憑借陣法符箓法寶這些東西投機取巧獲勝的人。但重活一世,肉體實在脆弱,這才知道能力這東西其實并不要緊,要緊的是先得活下來,因此才對他這一屋子符箓相關的書籍產生了興趣的。
但就算是她這個門外漢半吊子,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修補符箓的。
她這種最簡單的初級符箓確實好補,但并不是每個人都能補得和沒壞過一樣,絕大多數都是越補越差的,哪里像他一樣,甚至能補得更有靈氣,更能發揮出作用的?
符箓方面的造詣可見一斑。
她如今這副鬼樣子,要想重回前世時金身肉身的強度肯定是短時間內不可能的了,如此一來,有足夠的符箓陣法和法器保身就極為重要了。
短暫衡量過符修的可行性和眼前此人的可利用性后,康海月決定暫時不糾結聚陰符的事情了,就算丁啟夏真的與應府有勾結,她也要想辦法展現出自己獨特的能力和作用,暫時穩住他,和他做朋友。
最起碼,要做那種不比應家能帶給他的好處少的朋友。
還沒等她想好先從什么地方開始尋找突破口,丁啟夏自己倒先開口了:“我這人向來有話直說。既然從其他人手里搶你過來,你應當也能明白我另有目的。你猜,是什么呢?”
指尖符箓上盎然生機,與康海月體內的雜亂與滯澀簡直天壤之別。
她垂眸沉思片刻,再看他時,眼中已帶上了一絲了然:“丁師叔符道通玄,卻行蹤難測,心思深沉,晚輩哪里能揣測的到?不過,既知我體內有聚陰符之毒,又放任我在此‘自生自滅’,莫非是想看看這禁符在我身上究竟能‘失效’到什么地步?”
這很好猜,丁啟夏滿意一笑:“你倒是聰明。聚陰符,陰損霸道,專噬生機,引萬鬼纏身。中者,輕則瘋癲暴斃,重則化為陰煞源頭,像你這般……”他說到這,上下打量了康海月一番,似乎在評估她的身體素質,然后才接著道:“經脈淤塞,陰毒盤踞的人,竟然還能入觀想之境,畫出如此干凈利落的符文來,雖然失敗了,但還是足以讓我感到意外。”
康海月道:“所以呢?你要研究我?”
“當然,這樣好的素材。”丁啟夏張開雙手道:“多么奇怪的情況,多么好的機會,你簡直像是為了我而存在的一樣。我可以指點你,也可以嘗試為你祛毒?但……有條件。”
康海月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嘴里卻還是吐槽道:“你對你的每一個弟子都是這樣像交易一般的教導的嗎?”
“也不全是。有些人沒有價值,也就不值得我費心勞力了。畢竟我的時間,我的符道心得,都是很寶貴的。”
康海月道:“你這話說的莫名其妙,既然做了你門下弟子,豈不是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嗎?為我祛毒續命更是你研究的更久的基礎,你明明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開展,不是更好嗎?干嘛還特地跟我講這些?……”
說到這,康海月愣了一愣。
她低下頭去,皺眉又重新思索了自己這些話一番,繼而神色怪異道:“你想要的東西我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被你拿走?你要什么?”
“和聰明人說話果然就是要走明路。”丁啟夏道:“我要你的心頭血,不多,一盅即可。”
他說的輕巧,恍若是件極其簡單的事情一般,康海月都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并非原主本人而在試探了。因為,心頭血這東西并不是什么尋常物,而是包含了此人的精血與部分神魂的,被人取走是大忌,若被邪修或者心懷叵測的人拿去,后果將不堪設想!
而始作俑者丁啟夏此時此刻正饒有興味地瞅著她,似乎很是欣賞她現在的表情。
“心頭血是什么?”她假裝謹慎“狐疑”道:“你要那個做什么?要是有什么差錯,或者你心懷不軌,我死了怎么辦?”
丁啟夏擺擺手道:“我可沒這種奇怪的癖好。況且,只是要一盅而已,對你的影響不是很大,死不了人的,調養一段時間便可恢復。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精血竟然能抵抗陰毒,這對我理解你身上的‘聚陰符’為何沒弄死你至關重要。”
似乎是看出了康海月的猶豫,他掀起眼皮,看了康海月一眼,攤開手道:“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帶著你這一身陰毒和你那堵塞的經脈,繼續去修習你的《玄天決》,或許十年,或許二十年,說不定終有一天你能自己清理完自己的經脈,引氣入體呢?”
康海月陷入了天人交戰的境況。
看眼前少女依舊不為所動,他終于嘆了口氣,努努嘴道:“算了,好話歹話我都說完了,若是不打算與我達成共識,那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必要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
康海月猶豫半晌,眼看他當真站起身就走,終于咬牙切齒道:“清理我身上的陰毒需要多久?”
丁啟夏聞言,露出一副志滿意得的表情,轉過身來道:“兩年,最多兩年。你要是著急,我可以日日守在你身邊,說不定一年半載就能將它徹底根除。”
那確實是一件頂好的消息了。
康海月沉默半晌,感覺自己除了賭當真不知道還能怎么辦了。恐懼與猶豫仿佛一只巨手緊緊地攥住了她,最終卻化為了滔天的執念——她如今沒有可以挑選的余地,她要恢復身體,要走上正常的修仙道路,查明師尊死亡的真相,就只能依靠眼前這位聚陰符的始作俑者。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了一片孤注一擲般的決絕。
“……好!我能答應你,但你也要保證我的安全。如若不然,晚輩雖力微,也必玉石俱焚!”
丁啟夏想不出一個凡人對自己能有什么“玉石俱焚”的威脅,忍不住輕笑出聲,但考慮到對方現在還黑著臉,便沒做的太絕,清了清嗓子道:“那是自然,你無需擔憂,畢竟我還需要你活著為我提供樣本呢。來,今日便教你第一課:符之道,首重‘意’而非‘形’。你強行模仿,精神力枯竭是必然。從今日起,每日用這‘清心符墨’臨摹《基礎符紋百解》十遍,凝神靜氣,感受筆鋒中流轉間的‘意’吧。至于祛毒……”
他思索片刻道:“明日三更之時,來這里,我先暫時幫你壓制住你體內的陰煞之氣,讓你能先開始修煉,其他的再慢慢來吧。”
一顆石頭落了地,康海月這才真心實意地禮了一禮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謝丁師叔了。”
丁啟夏擺擺手道:“是否能成還兩說,你最好也去找一下你崔師叔,雙管齊下,我看是沒問題的。”
“是!”康海月語氣中不自覺帶了些興奮:“弟子這就去!”
……
得了丁啟夏的首肯,康海月的行動幾乎可以說是神速。崔云卿雖然奇怪自己這位丁師弟什么時候這么好說話,但也沒有過多的追究,只讓她放心去做,體質再差也當有藥可醫,只要解決了體內的陰煞之氣,一切都不是問題。
困擾多時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康海月一時間竟然還有些不可置信。
當然了,除了忽略她現在小命被人捏在手里這件事。
不過丁啟夏這樣心思似乎真的不在其他地方。得了康海月第一盅心頭血后,他顯得興奮異常,就連給康海月壓制體內的煞氣也頗為賣力,等康海月再次內視的時候,原本那些活躍的,無處不在的陰煞之氣竟然都乖順了起來,順著經脈緩緩流淌,一點也沒有了之前的爆戾。
“每隔一段時間我就會幫你壓制這陰煞之氣,不那么橫沖直撞的話,崔云卿應該會比較好幫你調養身體。除此以外,要想徹底清除這聚陰符所產生的陰煞之氣,還需煉制一種名為‘凈化符’的東西。不過有一種材料比較難獲得,我接下來估計有一段時間不在,你且按照我說的符‘意’練習,應當會有收獲。”
康海月猶豫了一下,問道:“那你房里那些書……”她可沒看完呢。
“隨便看,”丁啟夏從上方睨了康海月一會兒,隨即道:“不過有一處,書架末端一個黑色的木盒子不許動,也不許看,知道了嗎?”
康海月眨巴眨巴眼睛,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