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破窗透進幾縷慘淡的晨光,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霉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極其清冽的草木氣息。
蘇晚盤膝坐在冰冷的干草上,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漆黑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銳利。她攤開掌心,一滴比米粒還小、凝實如露珠的淡綠色液珠,正靜靜地躺在那里。液珠晶瑩剔透,散發著純凈而清涼的氣息,僅僅是聞著,就讓人精神一振,連帶著柴房的污濁空氣都仿佛被凈化了幾分。
**草木精華**!
成了!
昨夜幾乎是榨干了最后一絲精神力,忍受著大腦針扎般的劇痛和身體搖搖欲墜的虛弱,她才終于從那幾株干枯的草藥里,剝離、提純出這微不足道的一滴精華。過程兇險萬分,精神力稍有失控,不僅前功盡棄,更可能直接損傷她本就脆弱不堪的意識。
但,她成功了!
蘇晚沒有絲毫猶豫,小心翼翼地將這滴珍貴的精華滴入口中。液珠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涼甘冽的溪流,瞬間涌入四肢百骸。那股清涼之意所過之處,如同久旱逢甘霖,高燒后的燥熱、落水后的陰寒、精神力透支帶來的劇痛和眩暈,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
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但那種瀕臨崩潰的沉重感和靈魂撕裂般的痛楚,被極大地緩解了。更重要的是,意識深處那黯淡破碎的精神力核心碎片,仿佛被注入了微弱的活力,自我修復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一絲絲!
效果立竿見影!遠超她的預期!這世界的草藥蘊含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要強!
蘇晚眼中精光爆射。這不僅僅意味著她能更快恢復力量,更意味著一條金光閃閃的財路就在眼前!提純后的草木精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絕對是救命神藥!尤其針對高熱、驚悸、內腑損傷以及…精神力受損(雖然他們不懂這個概念,但表現為頭痛、失眠、精神萎靡等癥狀)!
**搞錢!必須立刻搞錢!**買更好的藥材,提純更高效的精華,恢復力量,離開這個鬼地方!
就在這時,柴房外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喧嘩。腳步聲雜亂,夾雜著一種刺耳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鈴鐺聲,還有低沉含混的誦念聲,透著一股裝神弄鬼的邪氣。
“來了。”蘇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李氏的動作,比她預想的還要快,還要…迫不及待地要把她釘死在“邪祟”的恥辱柱上。
柴房門被猛地推開,這次來的不再是仆婦,而是幾個穿著青色道袍、手持桃木劍和銅鈴、臉上涂著油彩、眼神卻透著市儈和貪婪的“道士”。為首一個山羊胡的老道,瞇著一雙三角眼,目光陰鷙地掃視著柴房,最后落在蘇晚身上。
李氏和蘇明珠站在道士們身后,被一群健壯的仆婦護著,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一絲…看好戲的得意。李氏更是高聲道:“張天師!就是這賤婢!落水之后便被邪祟纏身,性情大變,頂撞長輩,恐嚇奴仆,行為癲狂!還請天師施展神通,驅除邪祟,還我侯府清凈!”
蘇明珠也用手帕掩著口鼻,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是啊,天師,您快看看她,眼神都透著邪氣,昨夜還…還弄出了些不干凈的動靜,可嚇壞我們了。”她意有所指地暗示。
那張天師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桃木劍指向蘇晚,厲聲喝道:“呔!何方妖孽,竟敢附身侯府千金,禍亂家宅!還不速速現形,隨本天師回山鎮壓!”他身后的幾個道士立刻搖動銅鈴,發出刺耳嘈雜的噪音,口中念念有詞,揮動著桃木劍,作勢就要上前來“拿妖”。
周圍的仆婦們也被這陣仗嚇得臉色發白,紛紛后退,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恐懼,仿佛她真是吃人的惡鬼。
好一個“驅邪”!實則是借刀殺人,用“邪祟”之名,要么將她活活“驅”死,要么打成瘋癲,徹底失去威脅!手段歹毒,且名正言順!
蘇晚冷眼看著這群跳梁小丑表演。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張天師身上根本沒有絲毫修煉者的能量波動,只有市井之徒的油滑和貪婪。那所謂的“法器”,在她眼中更是粗劣不堪。
“邪祟?”蘇晚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那滴草木精華的效果還在持續,讓她此刻雖然依舊瘦弱,卻站得格外沉穩,眼神清明銳利,哪里有半分“癲狂邪氣”?
她的目光越過那幾個裝腔作勢的道士,直接落在李氏臉上,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壓過了刺耳的鈴聲:“夫人,您確定要‘驅邪’?驅的是這侯府后院的陰私算計,還是您心里那點見不得人的鬼?”
李氏臉色一僵:“你…你胡說什么!天師快動手!”
張天師被蘇晚這無視的態度激怒,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三角眼中兇光一閃:“冥頑不靈!布陣!給我拿下這妖孽!”他示意手下上前,準備強行按住蘇晚,潑狗血、貼符紙,坐實她“邪祟”的身份。
就在兩個道士獰笑著伸手抓向蘇晚胳膊的瞬間——
蘇晚動了!
她的動作并不快,甚至因為身體虛弱而顯得有些遲緩。但她腳步一錯,身體如同風中弱柳般輕輕一晃,那兩個道士只覺得眼前一花,抓了個空!緊接著,蘇晚看似隨意地伸出了兩根手指,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凝聚到極點的精神力,如同毒蛇吐信,精準無比地點在了兩個道士手腕內側的某個穴位上!
**精神穿刺!穴位打擊!雙重弱化版!**
“??!”兩個道士同時發出一聲殺豬般的慘叫,只覺得手腕處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和麻痹,整條手臂瞬間酸軟無力,手中的銅鈴“哐當”掉在地上!更讓他們驚恐的是,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恐懼感順著那劇痛的地方直沖腦門,仿佛被什么洪荒兇獸盯上了一般,嚇得他們魂飛魄散,連連后退,看向蘇晚的眼神如同見了鬼!
這一下兔起鶻落,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所有人都驚呆了!
張天師也嚇了一跳,但他仗著人多,色厲內荏地吼道:“妖法!她果然會妖法!一起上!”
蘇晚卻不理他們,反而轉身,徑直走向柴房角落那個積著雨水的小水洼。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她再次拿起那個豁口的破陶碗,舀了半碗渾濁的泥水。
然后,她端著這碗泥水,一步一步,再次走向李氏和張天師。
她的目光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天師?驅邪?”她嗤笑一聲,將碗遞向那張天師,“不如,您先喝碗‘圣水’,祛祛您身上的…銅臭味?”
泥水的腥氣和渾濁再次刺激著所有人的感官。聯想到王嬤嬤的遭遇,再看到剛才兩個道士的慘狀,張天師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哪敢接這碗“圣水”?
蘇晚的目光又轉向臉色鐵青的李氏:“夫人,您請來的‘高人’,好像…法力不太夠?。窟B碗水都不敢喝?”她語氣里的諷刺幾乎要溢出來,“還是說,您請他們來,驅的不是邪,只是想驅走我這個礙眼的庶女?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你…你血口噴人!”李氏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蘇晚,卻找不到有力的反駁。蘇晚的冷靜、犀利,以及那詭異的身手(在他們看來),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是不是血口噴人,大家心知肚明?!碧K晚冷冷地掃視全場,最后目光定格在張天師那閃爍不定的三角眼上,“這位‘張天師’,城南‘福來賭坊’的常客吧?上個月還因為出老千被剁了一根小指頭?怎么,賭債還清了,改行裝神弄鬼騙錢了?”
蘇晚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張天師耳邊炸響!他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左手缺了一截的小指,看向蘇晚的眼神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她怎么知道?!她到底是誰?!
“你…你胡說!”張天師徹底慌了神,再無半分“天師”氣度,聲音都變了調。
“是不是胡說,去賭坊問問便知?!碧K晚輕描淡寫,卻字字誅心,“或者,去問問你藏在城外‘悅來客棧’甲字三號房里的那箱‘法器’下面,壓著的三百兩‘香火錢’?”這是她剛才精神力高度集中時,從他淺層混亂的思維中捕捉到的幾個最清晰的、也最心虛的念頭碎片!
轟!
張天師如遭五雷轟頂,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完了!全完了!這女人是妖怪!她什么都知道!
李氏和蘇明珠也徹底傻眼了!她們請來的“高人”,竟然是個賭棍騙子?!還被蘇晚當場揭穿?!這臉打得,比王嬤嬤失禁還要響亮!還要徹底!
周圍的仆婦們看向李氏和蘇明珠的眼神,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充滿了懷疑和…一絲鄙夷。原來夫人和大小姐,請的是這種人?那三小姐…
“滾?!碧K晚看著癱軟在地、抖如篩糠的張天師,冷冷吐出一個字。
張天師如蒙大赦,連滾帶爬,招呼著同樣嚇破膽的手下,連滾帶爬地沖出了柴房,連掉在地上的“法器”都顧不上撿了,狼狽逃竄,仿佛身后真有惡鬼索命。
柴房內,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李氏粗重的喘息和蘇明珠煞白的臉。
蘇晚將手中那碗泥水隨意潑在地上,仿佛潑掉了所有的污穢和鬧劇。她看也不看臉色難看到極點的李氏母女,徑直走向門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嫁妝單子和鑰匙,明日日落之前,送到我院…送到我面前。否則,我不介意讓全京城都知道,永安侯府的主母,是如何‘驅邪’的。”
她說完,瘦弱的身影挺得筆直,在所有人驚懼、復雜、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從容地走出了這困了她許久的柴房。陽光灑在她身上,仿佛為她鍍上了一層微光。
她沒有回那個破敗的“院子”,而是憑著原主模糊的記憶,徑直朝著侯府的后門走去。她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恢復,更需要…把手里剩下的那一點點、用破瓷瓶小心裝好的草木精華,換成真金白銀!
**京城,南市,“濟世堂”。**
這是京城頗有名氣的一家大藥鋪,門面寬敞,藥香濃郁。掌柜的是一個留著山羊胡、戴著玳瑁眼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人,姓孫。
蘇晚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裙,臉上還帶著病容,走進這氣派的藥鋪,顯得格格不入。幾個正在抓藥的伙計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孫掌柜抬了抬眼皮,看到蘇晚的穿著,眉頭就皺了起來,語氣冷淡:“姑娘抓藥?方子呢?”顯然把她當成了買不起貴藥的窮苦人。
蘇晚也不在意,走到柜臺前,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個拇指大小的、粗糙的破瓷瓶,輕輕放在柜臺上。
“不抓藥,賣藥。”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
“賣藥?”孫掌柜嗤笑一聲,看都沒看那瓶子,“姑娘,我們濟世堂收的都是上等藥材,你這…”他話沒說完,意思很明顯。
蘇晚也不廢話,直接拔開了瓶塞。
瞬間,一股極其清冽、純凈、仿佛凝聚了春日山林最精華氣息的藥香,猛地從瓶口逸散出來!那香氣并不濃烈,卻異常霸道,瞬間蓋過了藥鋪里所有的藥材氣味,鉆入每個人的鼻腔!
孫掌柜臉上的不屑瞬間僵住,猛地吸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驟然瞪大!他一把抓起那個破瓶子,湊到鼻子下,貪婪地嗅著,臉上露出極度震驚和狂喜的神色!
“這…這是…?!”他聲音都變了調,激動得手都在抖!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藥香之純粹,藥性之精純,是他生平僅見!絕對是無價之寶!
“草木精華,提純所得?!碧K晚言簡意賅,“療高熱驚厥,愈內腑暗傷,安神定魄,效果立竿見影。只此一瓶?!?/p>
孫掌柜猛地抬頭,看向蘇晚的眼神徹底變了,充滿了灼熱和難以置信:“姑娘…不,這位…小姐!此藥…此神藥!您想賣多少?”他已經自動把稱呼換成了“小姐”。
蘇晚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兩?”孫掌柜試探著問。
蘇晚搖頭,聲音清晰:“三千兩。黃金?!?/p>
嘶——整個藥鋪瞬間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連那些原本輕蔑的伙計都驚呆了!三千兩…黃金?!這破瓶子里的東西?
孫掌柜的臉色也變了變,三千兩黃金,絕對不是小數目!但他看著瓶子里那僅僅覆蓋瓶底、卻散發著驚人藥效的一點點淡綠色液體,感受著那沁人心脾的純凈氣息,心臟狂跳!這東西,絕對值!拿去獻給宮里的貴人,或者賣給那些頂級世家…何止三千金?
他眼中精光閃爍,貪婪與激動交織。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臉上堆起最和善的笑容:“小姐,此藥…確實非凡。只是…三千兩黃金,數額巨大,可否容老夫…再仔細驗看驗看?”
蘇晚看著他眼底深處的算計,心中冷笑。她伸出蒼白的手指,輕輕沾了一點瓶口殘留的、幾乎看不見的濕潤,然后,在孫掌柜驚愕的目光中,抹在了自己干裂出血的嘴唇上。
瞬間,那干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結痂、脫落!唇色恢復了淡淡的紅潤!
這效果,比任何言語都更有說服力!
孫掌柜的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再無半分懷疑!他猛地一拍柜臺,聲音帶著顫抖和狂喜:“成交!三千兩黃金!老夫這就去取銀票!小姐稍候!快!給這位小姐上最好的茶!”他一邊喊,一邊像捧著稀世珍寶一樣捧著那個破瓷瓶,腳步踉蹌卻飛快地沖向里間。
蘇晚站在原地,感受著周圍伙計們瞬間變得敬畏無比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
第一桶金,到手了。
屬于她的星辰大海,從這間藥鋪,真正啟航。
**(第三章完)**